兒時舊友(2 / 2)

種蘇喝著茶,起身走走,站在廳內朝外略看一眼。

她記得裘老爺當初高中後,一舉成為五品大員,甚為轟動,尤其在裘氏老家族人中,更傳為美談,榮耀至極。隻不知什麼原因,後來卻一降再降,降至七品。七品於民間也算大官了。

不過這七品官員的宅邸卻似乎不怎麼樣嘛。

種蘇進來時便注意到,這宅子半新不舊的,也不知多少年頭了,尚不及種家宅院一半大,又未曾好好修繕打理,顯出幾分陳舊,頹廢氣息。

房中家具擺設亦沒幾件新的,好的。連待客的茶葉也不怎麼樣。

來了這許久,更不見幾個侍女小廝,大抵下人也不多。

從前裘老爺未做官前拖家帶口探親時,裘老爺一心隻讀聖賢書,其妻家也無多少幫襯,是以手頭便不怎麼寬綽,種父當年讓其借留家中數日,其實也存救濟之心。

官員本身俸祿不多,大多另有營生財路。看裘府如今光景,似乎當官後家中境況仍無多少改善,多半不擅營生,又或是個清官吧。

種蘇大概看了一圈,喝完剩下半盞茶,仍未有人來。

這麼忙嗎?

偏廳裡就他們三人,茶喝完了也沒人來添。就這麼又等了會兒,終於來了個小廝,手裡提著隻壺,一副散漫模樣,拖拖遝遝過來添茶。

“煩請問下,裘少爺忙完了嗎?何時有空呢?”

種蘇被晾在偏廳許久,桑桑心裡不滿,在外頭卻是知禮的,仍麵上帶笑,客氣問道。

“等著就行了,問那麼多乾什麼?”小廝說,“我家少爺忙著呢。”

說畢,加過茶水,轉身便走了。

桑桑簡直無語,差點罵人,不可置信道:“他什麼意思?”

種蘇示意桑桑稍安勿躁,看著小廝離去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日光浮動,又半盞茶之後,腳步聲響,裘進之終於來了。

種蘇起身,展展衣袖,麵帶笑容,迎聲望去。

裘進之著藍色衣袍,從門外進來,身姿倒算挺拔,比種蘇略高一點,有種讀書人特有的,卻比讀書人更莊嚴端正的姿態,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從種蘇麵前走過。

種蘇:……

種蘇正要與他打招呼,卻被無視,於是便咽下話語。

隻見裘進之徑直走到廳中,於正位上坐定,這才抬眼,仿佛才看見般,看向種蘇。

“坐。”裘進之說道:“實在不巧,家父外出,我方忙完,讓你久等,怠慢了。”

種蘇隻道無妨。

她是小輩,即便裘老爺在家,也不過見她一麵,具體招待事宜仍會落在裘進之身上。

種蘇落座,以客人之禮落落大方麵向主座。較小時的記憶,裘進之眉眼長開,不失為英俊小生,隻是眉頭習慣性擰著,年紀輕輕,額中已隱有川字紋路,充滿思慮憂患,年少老成之感。

“多年未見,家父一直甚為掛念裘叔,叮囑我定要跟裘叔問好。”種蘇笑道。

當年在錄州,雙方小孩便互稱對方長輩為叔為嬸,如今既是以故人之子名義上門,自然延續舊時稱呼。

“有心了,”裘進之說:“家父很好,也問令尊好。”

種蘇注意到了這個稱呼,眉頭微揚。

“你……”裘進之啜了一口茶,抬眸,打量種蘇。

種蘇正麵相對,神情泰然,任其端詳。哪怕裘進之記得她兄妹麵容,但種蘇有信心,他絕對瞧不出破綻來。

果然,裘進之毫無懷疑,隻問道:“你那雙胞妹妹,如今也是你這般模樣?”

種蘇點點頭。

“是個美人兒。”裘進之點點頭,端起茶。

種蘇見他還記得自己,原本以為至少會再問點什麼,誰知卻再無下文。種蘇默了一默,開口說起裘家幫忙租賃房屋之事,不勝感激,又讓桑桑奉上禮品。

“唔。”裘進之說,手指動動,讓小廝收了禮品。

“聽家父說,你家捐了個官兒。”裘進之說道。

種蘇笑道:“讓裘兄見笑了。”

她沒有說請以後多多照拂之類的話,畢竟她胸無大誌,不必要照拂,也免得牽連人家。卻見裘進之麵上隱帶欽羨之意,又閃過一抹輕視。

哦,對了。

種蘇想起,以裘進之年紀,必然也參加了科舉,恐怕還不止一次。官宦之家可免鄉試,直接參與會試,即便如此,也非人人能中。

今年的會試還未張榜,看裘進之神色,想必不怎麼如意。他家又無財力,怕是捐官也難。

“有錢人。”裘進之說,又說:“有錢好。”

種蘇:……

種蘇正要說話,外麵小廝聲音道:“少爺,安家公子來了。”

“快請進正廳,我這便來。”裘進之說。

接著裘進之放下茶杯,看向種蘇,說:“你……”

種蘇站起身來,道:“裘公子忙,我這便告辭了。”

裘進之仍舊坐著,既不起身,也不挽留,口中道:“唔。”

種蘇淡淡看他一眼,拱拱手。

裘進之點點頭:“唔。”

裘進之絲毫沒有相送之意,甚至連下人也不派遣一個,就這麼讓種蘇他們自行離去。

“太過分了!”出得偏廳,桑桑氣的不行,“這般怠慢!拿我們當什麼?!即便做了官,也太無禮了罷。當年種老爺種家待他們可……”

“欸,打住,父親當年可未有索求回報之意。”種蘇擺擺手,示意往事不必再提。

她麵色平靜,沒有任何憤怒或意外。事實上從那小廝來添茶水時的態度轉變她便已瞧出端倪——裘進之先前即便真在會客,聽見種蘇種家名頭時,應該也會有所表示。主人的態度決定了下人的態度,種蘇雖有察覺,卻仍留下,一則為驗證心中猜測,二則為完成父親囑托,自己不能先失禮於人。

讓種蘇真正意外的是,裘進之會表現的如此明顯直接,連起碼的客套敷衍,都憊於應付。

“打一頓?”陸清純握拳。

“不要動不動打打殺殺好嗎?好歹是京城。”種蘇說。

種蘇其實並不怎麼在意,種家經商,種蘇日常耳濡目染的,多少見識過些許人心。捧高踩低,趨炎附勢,倨傲勢力的,較之裘進之更為厲害的多的是,裘進之這點道行,其實算不得什麼。

兒時情誼雖動人,奈何滄海桑田,罷了罷了。

裘進之這般直接,反而有好處,一麵識人心,免得日後再討無趣。雖然種蘇本也不會再上門。

“這事先彆告訴父親,免得他擔心。”種蘇想了想,叮囑道。

她一向心寬,出了門便將此事拋之腦後,世上趣人趣事多如繁星,切莫因一點小事壞了心情。

豔陽高照,馬上到中飯時間,種蘇摸摸肚子,有點餓了,當下小扇子一磕:

“走,下館子去。”

誰知這一去,卻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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