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蘇定睛一看,戒指邊緣被磕掉一點,便道:“是嗎?我看看。”說著便伸手想趁機拿回戒指。
卻拿了個空,李妄自然的收回手掌,將戒指握在手中,說:“我家有人擅修補玉石,修好給你。”
“啊,不用了吧。”種蘇忙道,“就不勞煩燕兄了,隻是一點小小瑕疵,修不修都不礙的。”
“舉手之勞,”李妄淡淡道,“正好明日我會出來一趟,順便帶給你。”
“明日?”種蘇先是一愣,心道你明日不用上朝嗎?轉而想到,上完朝他若想溜出來也不是沒可能,關鍵在於自己,忙道,“明日我恐怕沒時間出來。”
“一整日都有事?”李妄問道。
“啊,是。”種蘇硬著頭皮點點頭。
李妄掃了種蘇一眼,說:“我白日也脫不開身,大抵酉時會去一趟君緣閣附近,你在那等我。”
酉時正是市集熱鬨之時,亦是暮食之時,再忙,飯總是要吃的。
“酉時嗎,我……”種蘇正要找個借口,卻聽李妄又道,“之後若有時間,可順道看看長安夜景。”
他們二人之前相約,幾乎都是白日,或中午,或黃昏道彆,說起來還真從未一起夜遊過長安。若換做平常,種蘇自然樂意奉陪,隻是眼下……
李妄又道:“若沒時間,東西給你便走。”
種蘇一咬牙道:“明日還真沒時間。要麼燕兄將東西放在君緣閣,或者我派人去取,抑或下回燕兄出來時再帶給我,不著急的。”
李妄卻擺擺手,手中捏著那戒指,眉間看不出喜怒,說:“怕忘了。明日君緣閣見,我等到戌時,你有時間就來,沒時間便罷,改日再帶給你。”
李妄這樣一說,種蘇便無話可說了,再推拒反而恐會引起疑心。種蘇不住暗中觀察李妄神色,並不見異色。
隻是尋常的見麵而已,彆人來送東西,自己卻推三阻四的,多有失禮,那東西放在李妄手中也終究不妥,須得儘快拿回來。
種蘇心中暗自估摸了番時間,申時下值,下值後趕緊回家,換裝束趕往君緣閣,酉時是綽綽有餘的。畢竟李妄出宮也要一點時間。
待戒指拿回來,再稍稍陪李妄一會兒,宵禁前回家便可。
思及此,種蘇便點頭道:“行,那便明日酉時,我儘快趕過去,若……”
種蘇想說萬一我趕不及,就不要等我太久,卻見李妄點點頭:“好。就這麼定了,不見不散。”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簡直猝不及防,一時也沒有其他對策,隻能這樣了。
這一日兩人告彆,跟從前一樣各自回去。
種蘇看到那戒指被李妄撿起時著實嚇了一大跳,此時方慢慢回過神來。仔細的再三回想,“賈真”跟李妄,種蘇跟龍格次,這兩者之間的來往是絕沒有任何交叉點的。他們互相不知道對方跟自己認識。
今日是自己大意了。
幸而李妄沒有深究下去。
無論如何,早點將戒指拿回來是當務之急,以免夜長夢多。
然而越是著急時,反而事趕事,都擠到一塊了。
翌日下午,端文院中一片哀嚎。
“這些,這些,都得今日整理,抄錄完畢,上頭等著查驗。”
廳內桌上堆著幾摞書冊,足有半人高。眾人剛忙完手頭事項,預備喝點茶,閒聊兩句,時刻一到便可下值出宮了,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忽又來了緊急任務,當下怨聲載道一片。
“這麼多今日怎麼做得完?”
“不是剛大整理過一次嗎?怎麼又來?”
“又要查驗什麼,天天查來查去的!”
“分點去下院吧,這要累死我等啊。”
掌院肅色道:“該分的都分了,上頭讓做什麼便做什麼。少耍嘴皮子,有這功夫不如趕緊多做點事,早做完早回家。”
眾人知抱怨無用,隻得無奈上前,各自領了任務。
種蘇也傻眼了,這麼多一時半會兒肯定做不完,想要按時下值怕是不可能了。這種臨時加派的任務也不是頭一回,種蘇先前便遇見過一次,隻是今日這任務當真來的不是時候。
偏偏趕在這當口, 怎麼辦?
先前李妄說等到戌時,如果能在酉時前出宮,時間緊湊些,也是能趕過去的。隻是便不能待很長時間了。
這後半日過的十分漫長,種蘇鉚足精神埋頭乾活,時不時望望漏刻與天空的太陽。
太陽漸漸西移,天邊染成金色,申時已過,宮中其他官署的官員陸陸續續下值。種蘇望了一眼進度,加快整理書冊的速度。
捧著書冊從廊下經過時,遠遠朝長鸞殿的方向張望一眼。
已近酉時,天際仍是白色,但宮中殿內較暗,長鸞殿早早點起了燈,廊上掛著數盞夜間照明的燈籠,遠看似月。
燕……李妄也還未出去嗎?
這個時辰,應該已經走了,哪怕點著燈,說不定人早已不在宮中,那盞盞燈火不過是掩飾。隻得勞駕他多等等,到時給他陪個罪,好在宮外的“燕回”較為好說話,應當不會怪罪……
怕就怕今日完全趕不過去,想到那句“不見不散”,種蘇思忖,還得想個法子去送個信,免得他一直等……
種蘇一心二用,一邊整理一邊思緒翻飛,心中始終有點忐忑,還有股莫名的不安。
李妄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那日被點名送書確實隻是巧合嗎?昨日那戒指,李妄後來有沒有聯想其他,看當時的模樣,似乎並未有懷疑。
種蘇還是頗為謹慎的,但任憑怎麼想,都想不出“賈真”和龍格次之間的聯係,畢竟她從未以賈真身份與龍格次,甚至其他人單獨見過麵。
她與龍格次見麵時,一直都是“種蘇”……莫非李妄看見過她與龍格次在一起?
長安城雖大,但既然種蘇能與李妄幾番巧合偶遇,其他人自然也有偶遇的可能。但即便被撞見,那也是“種蘇”,頂多會疑惑種蘇怎會與龍格次認識,理應懷疑不到“賈真”身上去……
而桑桑與陸清純跟著“種蘇”時,因其朝廷命官身份,也十分低調,桑桑通常扮做小廝,陸清純則卸了劍,要麼戴鬥笠,做車夫裝扮,要麼壓根不現身,隻遠遠跟著,鮮少像跟著“賈真”那般時隨意外露……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種蘇知道,倘若真露出了破綻,李妄隻要稍稍一查,應就能弄清真相。但為何直到此時卻半點動靜都無?
但不管如何,事實上現如今也沒有其他選擇。
是生是死,總得麵對。毫無動靜的背後,或許表示對方不願大張旗鼓,隻要不是斬立決,或者便還留有一線生機。又或者根本就是想多了,並未有事……
無論如何,麵總是要見的。
酉時,終於忙完,端文院放人。
種蘇立刻急匆匆出宮,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今日她騎馬而來,於宮門處牽了馬,一路策馬疾馳,先趕回家,火速換裝,戴上那人/皮/麵/具。
這麵/具早戴的輕車熟路,不費功夫,片刻後便裝扮完畢,立刻出門,往外走去。
“公子,慢點,來得及。”桑桑小跑著追在後麵。
“還是快點吧。已經晚了,且早去早回。”
種蘇大步往外走,天色已暗,太陽隻餘最後一抹光輝,陸清純本走在最後,這時忽然全身戒備,身形一動,猛的掠至最前方,擋在種蘇麵前,一手按在腰畔劍上,一臂伸開,攔住種蘇步伐。
種蘇差點撞在陸清純背上,忙穩住身形,口中道:“怎麼……”
剩下的話語消失在唇間。
小院的門開了,院落中無聲無息般的站著幾個人。
夕陽最後的餘暉勾勒出他們的身形輪廓,背對著門,看不清麵孔,更形似鬼魅。
最前麵的那人邁步,緩緩走近。
他的麵孔從陰影裡漸漸顯現,如同戲台上的幕簾揭開,緩緩現出一張英俊之極的麵孔。
種蘇全身血液都似被凍住。
“要出門?”
“去見誰?”
“該叫你賈真,還是種卿,嗯?”
李妄淡淡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