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女兒家啊。”直到現在,李琬仍覺得不可思議。
種蘇微一楊眉,指了指喉嚨:“要再摸摸看嗎?”
李琬:“可以嗎?”
種蘇便走上前,微微俯身,脖頸微抬。李琬伸出手,小心的摸了摸種蘇的喉結,接著,又小心而輕柔的戳了戳種蘇的胸/口,說:“今天這裡感覺不到了。”
種蘇:“……”
李琬的視線下移,逐漸去向腹部。種蘇雙手交叉,環在腹下,退了一步,微微側身,哭笑不得的道:“公主殿下,非禮勿視啊。”
李琬臉頰微紅,掩著唇笑了起來,種蘇也忍不住好笑。
從昨晚,對兩人來說都是驚濤駭浪跌宕起伏的一段時間,直到此時此刻,兩人才算都真正的接受了這件事,能夠真正的平靜下來。
“過來坐。”李琬拍了拍她身旁榻座,種蘇便順勢坐下來。
“你好厲害啊,”李琬由衷道,“千裡迢迢替兄上京,簡直像話本裡的故事。”
種蘇無奈搖搖頭:“迫不得已而已。”
然而這對常年身居深宮的李琬來說,實屬不可思議,女扮男裝,替兄從政,從前隻在戲本中見過聽過的故事,如今居然發生在眼前……李琬雙眼晶亮,灼灼看著種蘇,目光中既有崇拜與欽佩,亦有好奇與豔羨。
“你不要太擔心,我說過幫你,便一定會幫你。”李琬說,“嗯,皇兄其實人很好的,他這麼喜歡你,將來我再幫你求求情,一定舍不得治你罪。”
他這麼喜歡你……
之前身份未露時,種蘇聽到這種話還不覺什麼,如今知情的李琬說出這句,種蘇隻覺有點怪怪的。
李琬也察覺到了,進而雙眼大大一睜:“皇兄不會對你……”
種蘇咳了一聲,“……我如今可是男子。”
“哦,也是。”李琬道,“倒沒聽說皇兄有這個癖好。不過皇兄對你確與旁人不同,到時說不定會為你網開一麵。”
種蘇何嘗不期望奇跡降臨,那期望卻太過渺茫,畢竟這種事並非皇帝一人之事,朝臣們又豈能輕易放過。像李琬這種,是特例中的特例。
與其期望被饒恕,還不如祈求永不敗露,能夠全身而退。
“假若你以後辭官歸家了,還會記得我嗎?”李琬問,“是不是就從此斷了聯係?”
“可以寫信的。”種蘇說,“當然不會忘了你。”
“那你還會來長安嗎?或者我能去看你嗎?”
這兩者的可能性其實都很小,種蘇想了想,還是點點頭,說:“有機會的話。不過,到時我們都要偷偷的。”
“嗯,嗯,絕不讓任何人發現。”李琬看著種蘇雙眼,抿了抿唇,“我們,我們是朋友了吧。”
種蘇點頭,自然。
李琬登時笑逐顏開,露出潔白的貝齒,輕聲說:“你知道麼,從前不知你身份時,我便想過,你要是女兒家就好了,我們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如今居然成真了。”
認識李琬這麼久,種蘇尚第一次看到李琬笑的這般高興,比任何時候都要燦然,不禁也跟著笑起來。說來其實有點慚愧,她並未為李琬真正做過什麼,甚至還帶著一抹“功利心”,卻收獲了這樣一顆真心。若說從前對她還有所保留,從現在起,便再無保留。
身份暴露雖然增加了風險,卻也並非全是壞事。
兩顆少女的心,坦誠相待,迅速靠近彼此。
“那你可千萬千萬小心呀。”李琬轉而擔心起來,“真的都沒問題吧。”
“隻要再不出現昨晚那種意外,便應當不會有問題。”
種蘇心想應當不會這麼倒黴,再遇到落水這種事,而關於男子身份的偽裝,除卻已向李琬展現過的喉結,胸/口之外,其他部分也俱準備的相當周到。
“喏,這種小香丸,每日喝茶時加一顆進去,彆人隻以為是香料蜜丸,實際上卻可以幫助適度改變嗓音。我的聲音是不是聽起來較為清雋,頗像男聲?”
的確是這樣,種蘇的原聲並未完全被壓製,隻是多了幾分男子的清和沉,少了幾分女子的那種“細”,再加上刻意稍稍模仿男子說話的語氣腔調,儼然一把毫無破綻的動聽男聲。
“呐,還有這鞋子。”
種蘇脫了鞋,朝李琬展示,隻見鞋子裡頭內置兩塊墊子,足有好幾寸高,於鞋外頭根本看不出來。
都說七尺男兒七尺男兒,種蘇身高在女孩兒中當屬於高的了,然而還是低於七尺,這種內置鞋墊則能幫助種蘇縮短這種差距,更顯挺拔。她以前便經常穿,如今來京,家中更是斥巨資,所打造的鞋墊更為穩固耐用,種蘇穿起來行動自如,哪怕蹴鞠,也毫無障礙。
李琬充滿驚訝與讚歎,仿佛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好厲害啊。”李琬說著說著,還有最後一個疑惑,那目光飄啊飄,搖曳不定:“……那裡……也有準備的吧……萬一……”
種蘇看李琬那目光,有什麼不明白的,登時忍不住撫額,算是又見識到了李琬的另一麵。看來從前在“種瑞”麵前,李琬雖也自在,卻根本未顯真性情,或者說相當克製了。如今的李琬更像個小女孩兒,無知無畏,純真羞澀卻又充滿好奇。
“咳。”種蘇說,“……當然也有準備的。”
種蘇比了個手勢,然後湊近李琬,附耳對她說了幾句,李琬雙眼圓睜,麵頰登時紅了。
“……為預防萬一而備,應該……會用不到。”種蘇說。
李琬紅著臉:“我,我能看看麼?”
種蘇:“……”
種蘇:“你可是公主殿下。”
李琬小小聲:“公主也是人呀。”
種蘇:“……沒什麼好看的,醜的很。”頓了頓,也小聲道,“沒帶在身上,以後有機會,咳,給你看看。”
種蘇到底是女子,說起這個時,難免有些不自然,當初準備這項時,也是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努力將自己當做大夫郎中,視它為普通之物便可。畢竟比起性命來說,羞恥心之類的實屬不值一提。
李琬聽了這話,便笑起來,眨了眨眼,表示說好了呀。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李琬有些舍不得放種蘇走,卻不能耽擱種蘇,隻得依依不舍的送種蘇到門口。
“你先好好蹴鞠,等以後有空,再找你。”
“好。”
接下來的幾日,種蘇便哪裡也沒去,待在侍衛營,收斂心神,專心致誌的進行訓練。
這支隊伍越來越合拍,越來越默契,種蘇與眾人都情緒高漲,很有信心,定能贏得勝利。
長鸞殿。
“那邊訓練的如何了?”李妄午後起來,人還有點懶懶的,半靠在軟墊上,忽然開口問道。
“回陛下,據報是相當好,短短兩日,已頗有成效,眾人都相當有信心。”譚德德回答道,“尤其種大人,球技高超,眾人都交口稱讚……”
“這兩日她都在營房裡?”李妄截斷了譚德德,轉而問道。
“啊。”譚德德想了想,明白所指,如實道,“第一日因貓兒打架,種大人去了趟華音殿,之後便再未去過任何地方。”
李妄看著外頭的日光,目光懶散,沒有說話。
“陛下可要去侍衛營看看?這時應當都正在校場訓練,陛下去了,定更鼓舞士氣。”譚德德笑道。
李妄還是沒說話,沉默的坐了片刻,起身,展了展袖袍,往外走去。
校場外把守著幾名侍衛,見到李妄,正要施禮,李妄卻抬起一手,止住了,譚德德在李妄身後擺擺手,示意不要驚動,侍衛們便悄無聲息退開,不做通報。
李妄站在校場外圍,隔著半人高的圍牆,朝裡看去。
校場內,眾人分成兩組,正模擬正式比賽,踢的如火如荼。
“孫廷!往後!”
“楊和,注意側方。”
“景明,傳過來!”
“景明,接球!射!”
種蘇身著武人式的一身窄袖勁裝,顯得十分利落,與眾人在場中奔跑,全神貫注,下午的日頭灼灼,所有人都一身汗,種蘇亦是滿頭大汗,眉毛上掛著汗珠,雙眼明亮炫目。
“好球!”
有人踢進一球,場上傳來喝彩聲,種蘇與人擊掌,伸出大拇指,由衷讚歎,接著與己方隊友互相拍拍肩膀,笑著彼此加油,鼓勁。
李妄的目光追隨著種蘇的跑位而移動。
種蘇像天上的飛鷹,又像草原上的駿馬,在燦爛的陽光裡奔跑的樣子極具健康的美感,然而李妄看著她,那種煩躁的感覺又再度湧上心頭。
眼不見為淨,不見她時似乎無事,一旦見到,便無法抑製的煩。
看到她與女子在一起,煩,看到她與男子在一起,也煩。
這人或許就是個煩人精。李妄簡直煩不勝煩。
種蘇踢的心無旁騖,沒有發現校場外邊的視線。李妄孤零零的站了會兒,冷冷的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