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蘇倒是無所謂,就看李妄的態度了。
李妄居然答應了……
於是譚德德忙讓人搭好船板,李妄與蔣英一行人先後下得船來,來到種蘇與李琬平日蹴鞠之處。
因天氣漸熱,種蘇最近更改了蹴鞠時間,改為上午過來,陪李琬玩個把時辰,餘下大半天便留作處理公務。此時正值上午,樹下一片蔭涼,溫度適宜。
隻是樹下場地終究有限,不算寬闊。
宮人們也都跟隨下船,紛紛圍在四周,好奇觀看。
“那便簡單點兒,”蔣英看了看場地,爽快道,“以三局為準,看誰進球多。”
蔣英說的是請教,卻頗有自信,分明也想看看種蘇實力,較量一番。
“種大人,蔣英雖是女兒身,卻自幼隨父於軍中長大,蹴鞠之技不輸男兒,種大人可不要小瞧我。”蔣英挑眉,露出自信的笑容,朝種蘇說道。
種蘇也一笑:“不敢。拭目以待。”
廢話少說,種蘇與蔣英站到風流眼前,那風流眼的網係於道旁兩側兩棵樹中間,雖不怎麼正式,卻也是規範的。
“蔣小姐,請。”
蔣英好歹為宮中之“客”,又是女兒家,種蘇將先發的機會交予她。
蔣英也不客氣,她今日所穿雖是裙裝,卻不繁瑣雍容,乃便於活動的修身裙裝,哪怕蹴鞠,亦無多少影響。
蔣英顛了兩下鞠球,隻兩下,種蘇便一眼看出,這人確有實力的。
隻見蔣英稍稍適應後,接著一個高拋,果斷出腳,唰的一下,準確穿過風流眼。
“好。”四周隨侍們發出叫好聲。
輪到種蘇,種蘇毫不意外的直命中心。
緊接著,蔣英與種蘇各進第二球。
叫好聲此起彼伏。
接下來是至為關鍵的第三球,即最後一局。最好的結果是兩人都進,打成平手,倘若一方失手,便是落敗。
然而蔣英卻意外的失利了,種蘇看出來了,畢竟當著李妄,還有公主的麵,蔣英多少有點心理負擔了。
“種大人,加油呀。”李琬替自己的教頭高興著,認為種蘇穩操勝券。
種蘇右腳踩在鞠球上,輕輕滾了滾。
要贏麼?刻意輸掉並非什麼好行為,然而這畢竟不是什麼正規賽事,蔣英好歹是宮中請來的“客人”,倘若輸了,多少會有點麵上無光吧,尤其當著李妄……
種蘇抬眼,暼向李妄。
李妄站在風眼旁的側下方,同眾人一同觀看,自始至終麵色沉靜,沒有說話。然則種蘇目光這麼隨意暼過去,卻立刻撞到他目光。
他的眼神漫不經心,又帶著些許冷淡。
他希望誰贏呢?
種蘇近來愈發發現李妄此人是真令人捉摸不透,或許迄今為止他所讓她感受到的平和溫順,好商量,好揣摩,都不過是他願意表現出來的而已,一旦他不想了,便變的異常難以捉摸。
……我在想什麼?
種蘇收斂心神,就在這時,卻看見李妄雙眼微眯,似乎捕捉到了她瞬間的走神,種蘇趕緊定神,踢出她的第三球。
這一球卻略略偏差,恰逢刮起一陣輕風,風不大,卻無疑“火上澆油”,鞠球登時完美錯過風流眼,飛向側旁。
砰!始料未及的,砸中李妄身上。
“陛下!”
“皇兄!”
所有人大驚,這一下來的猝不及防,侍從攔都來不及,李妄微退一步,鞠球怦然落地。
種蘇回過神來,飛一般疾奔,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李妄麵前。
“陛下,有沒有事?”
種蘇嚇的不輕,她這一腳因為距離與場地的原因,並未全力,卻也不算輕,最關鍵在於,李妄有心疾,剛剛沒有看清,似乎正好撞在心口上?又似乎是靠左側肩膀?
李妄抬起一手,止住了紛紛要跑來的李琬蔣英等人,幾人便遠遠停下。
李妄看著種蘇,一時沒有說話,種蘇一頭的汗,眼中俱是擔憂,焦急與關切,明亮的眼珠在急切之下快速的轉來轉去,緊張之色溢於表。
“陛下?”
李妄抬起手,做了一個讓種蘇大鬆一口氣的動作,他用手背隨意拂了兩下左肩,種蘇放下心來,還好還好,不是心口。
“陛下,可有傷到?”種蘇不放心的追問了一句,隻要不是心口,料想應無礙。
孰料李妄卻答道:“嗯,有。”
傷到了?種蘇一驚,忙本能問:“哪裡傷到了?”
正要讓譚德德去叫禦醫,卻見李妄定定看著她,他雙眸深邃,墨玉般的眼睛深深看著她,種蘇一時之間竟忘記反應。
這個眼神,有些陌生,有些複雜,太過令人捉摸不透。
也許隻是須臾,也許很久很久。
李妄的雙眼中映照著種蘇身影,薄唇微動,極輕的說了句:“放肆。”
這聲音很輕很輕,仿佛隻對一人低語,種蘇心中驀地一動,微微睜大了眼,李妄的語氣,低低的嗓音,令這簡單的兩個字仿佛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種蘇微微愣怔,一時不知這“放肆”是指她踢中了他,還是指她竟還敢再問……
“陛下……”
李妄說完那句後,很快收回目光,沒再看種蘇,轉而看向蔣英:“結束了嗎?”
蔣英與李琬站在遠處,隻依稀聽到二人前麵的對話,不由有些憂心:“回陛下,不玩了。陛下可要叫禦醫瞧瞧?”她有點後悔,真不該一時貪玩,萬一李妄有事,她這個提議者定也脫不了乾係。
李妄淡淡道:“無礙。”
蔣英知道該走了,便朝李琬與種蘇施禮,“多謝種大人今日手下留情,改日有機會再請種大人賜教。”對種蘇抱歉一笑,而後跟隨李妄登船,離去。
“嚇到了吧。”李琬看著遊船緩緩駛離,拍拍種蘇的背,兩人一同往回走。
“這個蔣家小姐挺有趣的,很討人喜歡。”李琬說道。
種蘇還想著方才李妄的眼神與語氣,回過神來,點點頭,笑道:“的確討人喜歡。你小時候沒與她見過嗎?如果你們認識,或許會成為好朋友。”蔣英不是那種當麵一套背麵一套,會欺負人的性子。
“或許吧,誰知道呢,哎。”李琬微微聳肩,沒有旁人了,她便又摘下麵紗,如帕子般拿在手中玩,說,“這個蔣小姐說不定有戲呢。”
“連跟你蹴鞠這種要求,皇兄都答應了。”李琬說道這裡,像想起什麼,又道,“你有沒有覺得,她跟你有些像啊?”
“是嗎?”種蘇抬眉。
“並非身高容貌,而是那種感覺,”李琬甩著麵紗,想了想,說,“都愛笑,笑容明亮,還有疏朗的個性……說不清楚,總之有些像。”
蔣英的性格倒的確大方,有種磊落坦誠的大氣,若在老家與種蘇認識,或許也會很相投。
“不過再像也不是你,你是獨一無二的,我隻喜歡你,隻願與你為友。”李琬彎起雙眼,說道,“這世上或許還有跟你很像,甚至比你更好的人,但我隻遇見了你,這就是緣分,是你我的命中注定。”
種蘇笑了起來,有個嘴甜的朋友真幸福呐。
船上。
蔣英仍是不安,不住觀察李妄臉色。譚德德亦問了兩次,是否叫禦醫,都被李妄否決。
李妄道:“不必大驚小怪。”
蔣英打量片刻,確認李妄是真的沒事,便呼出一口氣:“還好陛下沒事,否則臣女難辭其咎。”繼而想到什麼,說,“種大人估摸也嚇著了,哎,真不該提議,害了她。”
李妄看了她一眼,說:“你聽說過她?”
“對啊!”蔣英答道,“種大人憑借那幾場蹴鞠名聲大噪,如今在京城各大蹴鞠社裡都有名的很,很多人都想招納她呢。可惜她不是女子,我們女社隻能看看。”
蹴鞠作為一項大眾化運動,其中不乏女蹴鞠員,亦有蹴鞠社,不過人數與規模都遠遠比不上男子。
“陛下可看過外頭的蹴鞠賽?雖排場不如宮中,卻也很不錯。”蔣英說道蹴鞠,便重新輕快起來,“很多社裡都高手雲集,幾乎每個月都會舉辦大小賽事,各社相互切磋。碰到強隊對陣,相當精彩。”
李妄想起上回種蘇帶他去過的東坡裡,沒有說話。
“陛下若有時間,臣女可帶陛下親臨現場觀摩……”蔣英說的高興,脫口而出後方知不妥,忙停住,告罪道,“臣女冒昧。”
李妄卻並未怪罪,他看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麵,略一沉吟,說:“好。”
蔣英大大的意外了,萬萬沒想到隨口一句,陛下竟會答應,轉念一想,大概是客套而已,陛下怎會真的同她出宮……於是便道:“那隨時恭候陛下大駕。”
李妄凝視遠方,過了片刻,說:“便明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