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盼孫心切,成婚後你與你王妃商議,如果可以,儘早生子。”
李和來了又走,走時臉色發白,神情恍惚,夢遊般出得宮來,爬上宮外等候的自家馬車。
“小王爺,您這是怎麼了?”李和的貼身侍從問道。
“完了完了。”李和坐在車中,呆呆的喃喃道:“我擔心的事要發生了。”
“小王爺,您是說……”
“你說皇兄這是什麼意思?”李和將殿中與李妄的談話講述一遍,越講越篤定,“你聽聽,你聽聽,明顯就是這個意思啊。”
侍從臉跟著也白了:“……好像是。可這麼多年都好好的,為何陛下忽然冒出此念?”
“本王哪知道?君心難測,誰曉得皇兄忽然心血來潮?”李和問道,“最近宮中可有發生什麼事?”
“沒有啊,朝中一切正常,至於其他,”侍從想了想,想起一事,“其他也就前些日子的選妃之事了。”
馬車嘚嘚嘚前行,駛入朱雀大街,人聲漸多,李和眯起眼睛:“莫非選妃之事無疾而終,讓皇兄心如死灰?”
看李妄今日神情,並不見心如死灰,然而李和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滿朝上下都以為這次選妃勢必能成,誰知仍無果而終,小王爺,非小的不敬,莫非陛下身體真……”侍從低聲道,“如果是這樣,那咱們忠親王府隻怕真的要在劫難逃。”
“不,皇兄身體並無問題。”李和說,畢竟事關江山社稷,真有問題,太醫院不可能不清楚,而李和之前下藥,雖最終未成事,卻也驗證過這一點。
“那是為何?”侍從看看李和臉色,小心道,“若陛下真有此意,君命不可違,便是老王爺隻怕也無可奈何。若將來的小世子,能進宮做皇儲,其實也不失為件好事……”
話未完,便被李和凶猛打斷,李和瞪大雙眼,一張娃娃臉此刻異常凶狠,堅決。
“不可能!父親夾縫中生存,好不容易保住忠親王府,至今還活的戰戰兢兢!我絕不可能重蹈覆轍,也絕不可能讓我的孩兒重卷皇室爭鬥中,手足相殘,被人算計,一輩子活在權力陰謀中,勞心勞力。就算現今唯他一人,日後呢,孫兒們呢。”
“本王心無大誌,誰有野心誰做去,反正那皇位我忠親王府絕不要。”李和堅決道。
“可如今李家就您一個,若陛下真有此意,如何能攔?”按今日談話來看,陛下話裡話外分明確有此意,哪怕並不百分百確定,隻是冰山一角,對李和來說也是致命的,大意不得。
“所以得想辦法,阻止此事。”李和眉頭緊鎖,“得先搞清楚皇兄到底為何會冒出此念?”
“明明先前還在選妃,分明有婚娶打算,為何選妃之事半途而廢?”李和自言自語,皺眉苦思,“究竟發生了什麼,讓皇兄放棄選妃,且興起過繼李家之子的念頭……如果身體沒問題,那究竟是什麼原因,竟不打算娶妻,不打算生小孩了呢?”
“小的想起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侍從便道:“小王爺還記得不,前些時日小的在書肆中,無意碰見宮中的譚公公在買書。”
李和想起來了,此事侍從曾跟李和提過一嘴,侍從跟在李和身邊多年,先前宮外見過譚笑笑,故而知其身份,那日無意中書肆中撞見譚笑笑,見他喬裝打扮,想是有事,便未貿然上前。
譚笑笑乃譚德德精心培養的小徒弟,其實多少識得一些字,想來閒暇時看看書,打發時間,也很正常。
侍從當時並未起疑,隻待譚笑笑離開後,他走時順口問了句掌櫃譚笑笑買了些什麼書。
這不問不知,一問嚇一跳。
“小的當時隻以為譚公公那啥,所以喜好這口,沒有多想。”侍從撓撓頭,“如今想來,隻怕那些書並非為他自己所買……”
“等等,你再說說那些書的名字。”李和睜大雙眼。
侍從便報了一部分書名,“即便譚公公膽大包天,敢在宮中偷看此類書書冊,但敢一次買那麼多嗎?”
李和雙眼越睜越大:“所以這些書……”
侍從點點頭,接著又道:“小王爺可還記得上回,在天音閣門外等張公子時,碰到疑似陛下的人……”
侍從所說,李和猶記得清楚,那日與人約在天音閣門外,隻因相約之人喜聽天音閣的《春君傳》,李和無甚興趣,便到點與友在天音閣門口彙合。
李和與友人說笑離開,不經意間回頭,看見有兩人明顯從天音閣裡頭出來,正登上馬車,天音閣門口正值散場人來人往之,李妄隨意一瞥,隻看見恍若種蘇側顏以及李妄一閃而過的銀麵具。
當時隻覺看錯,不可能那麼巧,且李妄和種蘇怎會來這種地方?
如今想來……
李和眼珠都快瞪出來,簡直不可置信,匪夷所思。
然而再想想,卻越想越覺可能,太可能了。
李妄,景明,李妄,景明……李和想起種蘇與李妄相處的種種,簡直每一項都是作證心中那個念頭的鐵證……
“如此,便說的通了。”
李和與侍從大眼瞪小眼,驚悚了半天,李和說:“此事絕不可外傳,本王,本王還得再斟酌再確認。”
侍從忙道不敢,接著又道:“可若陛下真是那個了,忠親王府豈不徹底沒轍了……”
“不,不,”李和腦中飛快轉動,“至少比心如死水,無情|無|欲的強。”
“當今之計,必須先確認皇兄是不是真的……其次,再想辦法。”
侍從一臉“如果是真的還能有啥辦法。”
“隻要不是無情無欲,就總有辦法,”李和眯起雙眼,說,“皇兄迄今為止未經情|事,倘若他真的那個了,說不定經過後,想法會有所改變,隻要食髓知味了,或許也就願意嘗試婚娶了……”
“小王爺不會還想再來上回那招吧?!”侍從驚悚道,“您上回挨的打都忘記了嗎?”
“……不疼了。”李和說,“上回準備倉促,失誤了。但我的想法並未有錯。值得一試。這回我會鄭重,不會有問題。”
“可,可萬一陛下試過後,反而更那個了呢?”
李和咬咬牙:“那就得從景明那邊想辦法了。”
車窗外傳來小孩的嬉笑聲,李和狠狠道:“反正,我絕不能讓我孩兒孫兒入宮。”
那邊廂。
李妄單手負在身後,看了幾本奏折,忽然啪的扔下,麵上顯出一抹煩躁。
“陛下?”譚德德躬身道。
“沒用的東西。”李妄冷冷道。
譚德德腰彎的更低,惶恐道:“奴有罪。”
“不乾你事。”李妄道。
他煩躁的乃是李和,關於忠親王府的心思,李妄向來清楚,知道忠親王活的不易,想要偏安一隅,也就隨他們去。
然而如今卻有些後悔,平日裡太過放任李和,一心鑽研旁門左道,脾性散漫懦弱,完全不堪大用。
隻能等他成婚生子,將來的孩子好好培養一番。李和無憂無慮逍遙了這麼多年,也該為這江山社稷有所奉獻了。隻是如此一來,勢必至少需要好幾年……
隻能耐著性子等了。王家還未肅清,其他朝事也正好趁這幾年再逐步穩固……
李妄走到廊下,眺望遠方天際,天已放晴,湛藍的天空飄過朵朵白雲。
這兩日長鸞殿未去請種蘇,種蘇也未主動過來。
李妄麵沉如水,活了二十載,未想到自己竟有斷袖之癖。李妄想到那些書冊,想到戲台上兩個男子的纏|綿之態,眼眸沉了沉。
再想到種蘇,眸色更深。
躲著朕?有什麼資格躲著朕,你以為朕想斷袖?
翌日,李和主動進宮,麵見李妄。
“……臣弟想過了,覺得皇兄教訓的甚是,雖皇兄寬宥,臣弟終究乃皇室子弟,不能一輩子混吃等死,所以決定從明日起,日日讀書,日日上朝,致力本職政務,儘己所能,替皇兄分憂。”李和鄭重其事道。
李妄眉頭微挑,未予置評。
“……所以臣弟今晚在春風顧置了宴席,權做與過去告彆,以迎新生……臣弟想請皇兄親顧,也算對臣弟的督促與鼓勵。”李和麵不改色,認真道。
李妄從折子中抬眸,掃了李和一眼,那眼神不言而喻。
李和並不挫敗,道:“皇兄可彆以為臣弟瞎鬨,我可是真心的,甚至還請了景明與子歸呢。”
李妄手上一停,從奏折上抬起頭,正眼看向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