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仍有種淡淡的疏離,話語卻十分溫和,隻是那語氣中有幾分不容置喙。
種蘇哦了一聲,心中的愧疚感因他的話而稍稍減淡,點了點頭了,也有模有樣的說了聲後會有期,便轉身去往學堂。
已近黃昏,金色的晚霞鋪滿天邊與街道,種蘇走了一段,回頭,朝燕回揮揮手,麵上依稀可見明亮的笑容。
燕回還站在原地,本能的想要回應,忽然發現抬起的是受傷的手,又馬上放下,換了另外一隻,衝種蘇揮了揮。
這次當街打架影響惡劣,夫子了解清楚情況後,一個不饒,將幾大主犯通通拎到那條街的路口樹下罰站。
當街鬥毆,成何體統?喜歡打架是嗎,不怕丟臉是嗎,便站那裡去,讓所有人好好看看!
那條街是附近學子們上學下學的必經之路,種瑞與阿魯等人頂著書本齊刷刷排排站,一時引來陣陣爆笑與指指點點。
種蘇雖是無辜被堵的人,卻畢竟參與其中,前日結結實實確實打過一架,因而也逃不掉責罰。但念在她是被迫參與,且是女孩兒,便不用當街罰站,改而站在阿魯家店中門旁,算是給她留了份顏麵。
阿魯的爹瘦瘦長長,如同麻稈兒,終日愛好彈琴撫蕭,木訥寡言,不大管家中事,人倒是個老實人。
見種蘇在自家店裡罰站,等夫子走了,便將種蘇叫到櫃台後坐著,還給她衝了杯糖水。
“姑娘家家的,打什麼架,不下心傷了臉,以後怎麼嫁人?女孩子溫柔一點才討人喜歡。”阿魯爹嘟嘟囔囔的說。
種蘇抱著瓷杯,喝著甜甜的糖水,笑笑的聽阿魯爹絮叨,也不反駁,晶亮的雙眸盯著門口經過來往的行人。
糖水即將喝完之際,種蘇眼中一亮,咕嘟兩口喝完杯中剩餘,將杯子放下,對阿魯爹道了聲謝,便匆匆跑了出去。
“燕公子!”
燕回聞聲回頭,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錦袍,腰上墜著隻碧綠玉佩,猶如芝蘭玉樹般。
“等到你了!”種蘇笑著道。
“你等我?”燕回看著種蘇,微微揚眉,“昨天我並沒有說一定出來。”
“你說不一定。”種蘇歪歪頭,“所以也有可能出來嘛——不知為何,我感覺你會來。”種蘇眨眼,那意思很明顯,看,我的感覺是對的。
燕回又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你去換藥嗎?”種蘇問。
“嗯。”
“我陪你去。”
“其實不必……”
“走吧走吧。”
燕回不是個能被輕易說服和掌控的人,通常沒人能阻止或違背他的意願,但種蘇也有她的“說一不二”,燕回竟無法拒絕。
種蘇剛走了兩步,卻想起什麼,停下腳步。
“對了,我父親認識一位神醫,家中有些他配製的奇藥,喏,這個是祛痕的,你拿好,以後記得塗。”
種蘇從袖中掏出隻小瓷瓶,遞給燕回。
“還有一事,”種蘇說道這裡便回頭,衝樹下喊了一聲,“哥!”
種瑞取下頭上頂著的書,麵不改色的走過來,有模有樣的行了個禮,“燕公子好,我是種蘇兄長種瑞。”
種瑞接著表達了昨日傷到燕回的歉意,又道家中雙親知道了燕回為種蘇受了傷,十分過意不去,知燕回為遊學學子,便力邀他至家中一坐,吃頓便飯,聊表謝意。
這也是百姓們對遊學學子們的一種善意,畢竟無論貧窮或富有,出門在外總不比家中的。
種瑞難得正正經經,這番話說的有禮而誠懇,充分轉達出了種父種母的誠意,燕回看看種瑞,又看看種蘇。
種蘇眼中的期望與熱情隻差滿溢出來,說:“我家廚子做的獅子頭是錄州一絕哦。”
燕回微微笑了,點點頭,“好,那卻之不恭。”
種蘇頓時樂了,肉眼可見的高興。於是幾人約了時間,種瑞完成任務後便又依舊頂著書本回去樹下罰站,種蘇則陪著燕回去醫館換藥,並告知他自己家的地址方位等。
“公子,不是後日要走嗎?怎的……”
回去佑恩寺的路上,隨從這才開口問燕回。
燕回走在前頭,晚霞照在他俊美的麵孔上,他微微眯了眯眼。
他真名叫李妄,乃大康儲君太子殿下。燕回隻是對外所用的名號。
這是他第一次遊學,出來已一月有餘,錄州並非這次計劃中的停留地,隻因前些日子突感風寒,便借住佑恩寺,暫行調理。既然來了,身體稍好後,便到城中四下轉轉。
於是碰見了撞到麵前的種蘇。
“再留幾日,”李妄說,“嘗嘗錄州的獅子頭。”
這是一個理由,也是一個借口,李妄與種蘇認識不過幾日,總共也沒見過幾麵,但種蘇每次都笑眯眯的,兩隻眼睛充滿熱忱。如果他拒絕邀請,或許那雙眼睛會失望。
不知為何,他並不想種蘇露出那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