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陪你去!”
種蘇捏捏桑桑肉嘟嘟的臉頰,“還有陸清純,不能少了他。”
大康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不必擔心山匪賊寇類的,但畢竟路途遙遠,有陸清純護駕更放心。
於是,種蘇留下書信一封,與桑桑扮好男裝,陸清純背上長劍,劍上掛著包裹,於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躡手躡腳推開院門,離開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長安,皇宮。
李妄身著朝服,步履沉穩從容,穿過禦花園,來到皇後居住的坤儀宮。
“兒臣給母後請安。母親今日可還咳嗽?”
皇後笑道:“一點老毛病,你不要掛心。”
皇後讓人搬了凳子,李妄在皇後麵前坐下,早有宮女端來特地溫著的羹湯,正是李妄平日裡愛喝的。
“聽聞今日早朝時,朝臣又誇讚你了。”皇後開口道,聲音柔和溫婉。
李妄略略揚眉,不置可否。
“我知你向來不會自傲,分得清真心假意。這點便不多說了。”皇後道,“隻是學業政務重要,身體也重要——你昨晚又半夜方睡?”
李妄慢慢的喝著羹湯,笑了笑,道:“看折子看的一時忘了時間,以後會注意。”
皇後搖搖頭,既責備,又充滿欣慰與讚許。
皇後與皇帝生有一雙兒女,也是大康唯一的皇嗣。太子李妄自小聰慧過人,乃天生帝王之材,自七歲開始,皇帝便將其帶上朝堂,讓他站於眾臣之列,參與政事。
這些年來,從才學,品性,到天下政事,為人處世,李妄莫不展現了其優秀出眾的一麵,贏得朝廷上下衷心的認可與誇讚。
李妄十四歲外出遊學時,帝後雙雙突發急病,李妄匆匆回來,過後伺候榻前半年有餘,孝心之餘也兼顧政務,擔負起身為太子的職責,替皇帝分憂,很好的穩住朝廷群臣之心。
之後李妄更愈發上進,精進學業,皇帝看在眼裡心甚慰,於是決定待李妄年滿十六歲便讓他坐於禦座之側,與他一起聽政。
這意味著李妄十六便算正式接管朝政,與皇帝一起共掌江山。
有皇帝在側親自輔助教導幾年,以後李妄登基後將愈發如魚得水,得心應手。
初秋風起,李妄喝著湯,這兩日忙,沒來坤儀宮,今日預備多留會兒,陪皇後說說話,卻見譚德德帶著他的小徒弟譚笑笑不知何時站在門外,朝裡探了探頭。
李妄眼神一凝,便放了碗,站起來:“母後,兒臣想起還有一事要處理,先行告退,改日再來看母後。”
皇後微微一笑:“去吧。慢著點兒。”
李妄走出坤儀宮,卻在門外碰見剛好過來的皇帝,李妄行過禮,也並未多留,仍請離開。
皇帝點點頭,目光溫和:“去吧。”
李妄大步匆匆離開。
皇帝進門後與皇後對視一眼,心下了然。
“錄州的信來了?”皇帝問。
“除了錄州的信,何事還能讓我們太子如此急不可耐,失去從容的?”皇後搖搖頭,笑道,“這次大雨,信遲遲未來,他心裡一直不高興呢,隻未發作而已。”
皇帝唔了聲,坐下喝茶。
皇帝高大英俊,皇後風姿綽約,李妄顯然集二人之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更隨年歲漸長,逐步有了自身獨一無二的氣質,與帝後二人站在一起時,氣場也不遑多讓。
“他說待十六生辰過了便要去錄州一趟,這事兒皇帝怎麼看?”皇後問。
“如今天下太平,朝堂清朗,太子將必是一代明君,無需用後宮換取利益,”皇帝悠哉道,“便隨他去吧,做皇帝終究也不容易,有個純粹可心的人陪伴總歸是件好事。”皇帝握住皇後的手,“就如你我一樣。”
“我也這麼想。”皇後笑道,想了想,又道,“如此,去錄州的禮得好好選選了,我親自替他挑挑,還有,聽聞錄州飲食較為嗜辣,禦膳房裡得提前備幾個廚子,還得問問太子,那姑娘平日裡喜歡吃什麼菜……”
“不急,慢慢來。”
這廂,李妄疾步回了長鸞殿,一眼看見案上放著熟悉的信箋,登時心中一鬆,唇角不自覺的勾起,連日來微蹙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李妄淨了手,如往常一般坐到案前,徐徐展信。
連日大雨,雖知通信會有所延遲,但不知為何,這些時日心中有些隱隱不安。
如今信終於來了,方放下心來。
然而展信方看了幾行,李妄唇畔的笑意倏然消失,接著迅速瀏覽完剩餘內容,他猛的站了起來。
譚德德與譚笑笑嚇了一跳,錄州的信向來是長鸞殿的吉祥物,每次閱信都是李妄心情奇好的時候,心情好了,便常賞賜宮人們,是以長鸞殿的人也都期盼著錄州來信。
李妄今日看完信後的樣子尚是第一次。
“殿下?”譚德德小心翼翼道。
“去錄州!”李妄麵沉如水,說道。
“啊?!”譚德德驚詫不已,忙道:“殿下不是定好過了生辰再去?為何忽然提前?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錄州之事李妄在皇宮中未曾隱瞞過,帝後以及長鸞殿的人幾乎都知曉,譚德德作為東宮總管,伺候李妄左右,比旁人知道的還要更清楚幾分。
“她家中要給她議親。”李妄手中捏著那封信,不自覺用力,手指骨節突出。
議親二字像針一樣紮眼目,心肺。
“這……怎的突然要議親?”譚德德想了想,“不過姑娘大了,家中早點做打算,先相看相看,也是正常的。”
話音未落,便感麵上一涼,李妄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李妄向來端方內斂,有些冷峻,脾性卻也溫良,甚少懲戒宮人,但該有的君威還是有的,這麼一眼便讓人背上一寒。
譚德德忙躬身道:“殿下恕罪。奴的意思是,議親不是簡單的事,不會那麼快議定,殿下不必太著急——最主要在於人姑娘的態度是?”
“她自然不願意。”李妄眉頭擰著,“她家人不讓她出門,想必她反對也無用。”
譚德德道:“殿下現在去錄州,太過倉促。”
“難道孤便這麼乾等著。”李妄沉聲道。
譚德德道:“如今官道已恢複通行,加急修書一封,可比人能更快抵達。”
李妄深吸一口氣,方才一時心急,竟失了冷靜。自然不能這麼乾等著,但即便快馬加鞭,人中間總要休息,趕不及信件的速度。
“鋪紙墨。”
李妄坐到案後,提起筆,卻一時頓住。
譚德德看一眼李妄麵色,斟酌道:“之前在錄州時,殿下身份不便透露。這兩年雖情深意濃了,但相隔千裡,反而不好在信中說了。殿下想要見到人後,當麵跟姑娘言明,致歉。這當然是極好的。隻是如今情勢……殿下不若先在信中坦明身份,一則可以阻止議親,二則也給姑娘和她家人一個緩衝時間,以免到時殿下突然上門,令人驚慌。”
李妄捏了捏眉心,緩緩落筆。
一封蓋了特殊印璽的信件,快馬加急送往錄州。
李妄的心情卻並沒有好一些,不知為何,心中仍舊不安。這夜,李妄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天明時便起來,早早來到帝後寢殿。
“兒臣想了一夜,還是決定馬上親往錄州一趟,不能等生辰後了,”李妄已做好決定,神情反倒沉靜下來,朝剛起床的皇帝與皇後說道,“這些時日她大抵不大好過,我應去她身邊,親口給她一個真正的說法。”
“兒臣想今日便出發,還請父皇母後允準。”
“今日就走?”皇後愕然道。
李妄點點頭:“兒臣不想,也不能再耽擱了。”唯有見到人才能放心。
皇後與皇帝對視一眼,知道李妄這分明是來直接稟明的,哪裡需要允準,兩人眼神交換,眼中都有了笑意。
“既你已決定,便去罷。”皇後搖搖頭,故意道,“如今看來也是管不了你了。”
李妄略一躬身:“謝父皇母後體諒,兒臣會儘快歸來。”
“若你一個人回來,早一日晚一日都無關緊要,”皇後道,“若有其他人,便早些回宮來,母後啊,也迫不及待想見見人了。”
李妄難得耳朵微微泛紅,低聲道了聲是。
“多帶些人,路上注意安全。”皇帝說。
李妄匆匆離去,皇帝與皇後繼續喝茶,皇後看著李妄遠去的背影,笑道:“從小到大,沒見他這麼衝動,這麼急過。總算不是永遠一副‘太子’模樣了。”
“他本就是太子,‘太子,’模樣不好麼?”皇帝道。
“也不是不好,隻是未免太過端正,少了些活力。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
“兒大不中留,少年郎啊。”皇帝笑道。
風吹過,少年的衣衫飛揚,如蝴蝶翩舞。
那廂,種蘇曆時一個半月,終於抵達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