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大年初一。
雪停了,一場大雪過後,整個世界都顯得寂靜而空曠。
葉久一大清早就醒了, 一時睡不下去, 就起床過去找人,結果到顧息允的房間裡一看, 人在睡覺。
沒事, 等等。
等了一個多小時, 還在睡。
葉久這就有點無奈了, 趴在床邊看著閉目沉睡、不見醒來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你都快成睡美人了。”
說著他自己笑了下,這個綽號還挺合適。
他輕輕地打了個哈欠,覺得又有點困了, 就脫了鞋,躡手躡腳地撩開被子的邊角,鑽進了顧息允的被窩裡,睡了一會。
等到再睜開眼的時候,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已經被男人抱在了懷裡。
他偏過腦袋, 看了看顧息允近在咫尺的麵容,雙目闔著, 睫毛又長又直, 額前黑發散落, 比起平常多了幾分隨意,看上去也更年輕, 就像是個剛二十出頭的青年。
呼吸平緩, 睡得挺沉的樣子。
察覺到懷裡的人有動靜, 他的身體下意識把手臂收緊了一些,把人往懷裡抱了抱,下巴搭在葉久的肩上,不著痕跡地蹭了一下。
葉久有注意到這個非常細微的動作,一時間心都快化了。
哇,顧息允居然會有這種反應!
又過半個小時。
這個人終於醒了。
掀開雙眼的時候,就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直直地看著自己,顧息允微一怔,“你怎麼在我的床上?”
葉久故意說:“當然是因為你把我抓過來的。”
“嗯?”
“半夜突然把我帶過來,還死死地抱著我都不撒手,嚇死我了。”
“……”顧息允的意識很快清醒過來,沒信他的鬼話,“自己的床睡得不舒服?”
葉久見狀,撇了下嘴,“我說的可是真的,你剛才睡覺的時候就一直抱著我,怎麼都不鬆手。”
他還從來沒見過這個人有這麼“粘人”的時候。
顧息允眸底神色一凝,其實,他這夜沒什麼意識,以往陷入沉睡的時候,對自己的狀況都會有所察覺,而這次,大概是因為到了深冬,身體愈發得倦怠……
還是方才突然感覺到旁邊多了一個人,熱熱的,心臟怦怦的跳,朝氣蓬勃,就像是個小太陽,氣息也很熟悉,就下意識把人抱在了懷裡。
——果然是他的小九。
以往,每當他睡沉的時候,小九都會過來找他。
“怎麼突然到我的床上睡?”他問葉久。
葉久眨了下眼,“早上突然醒了,睡不著,就過來找你要新年禮物,結果你半天都不醒,我又困了,就蹭你的床睡。”
他的臉湊近幾分,“這你不會介意吧?”
顧息允看著他,抬手揉了揉他的發絲,“不會。”
很奇怪,他和小九明明沒有血緣關係,卻仿佛有著潛在的心靈感應。
這些年裡,每當他的狀態不對勁,小九就好似會有所察覺,然後,就會像現在這樣,跑到他的身邊,把他給叫醒。
從那個無儘寂沉的黑暗裡拽出來,讓他重回人間。
葉久這時眉眼彎了下,聲音清亮,“新年快樂!”
顧息允回過神,看到他臉上的笑,發絲淩亂,後腦處還有一根翹毛,也笑了下,“新年快樂。”
葉久見他笑,忍不住湊過去抱住了人,在顧息允的身上蹭了又蹭,借機摸個腰蹭個肩膀,然後抬著臉,眼含期待,“我的禮物呢?”
顧息允輕挑眉,“你在我身上摸了半天,沒摸到?”
“沒有。”
“嗯,不在我身上,不過待會給你。”
“好耶!”
雖然都這麼大了,還要禮物有點不要臉,但葉久就是不要臉了,反正顧息允不會拒絕他,這方麵從來都是滿足他。
以至於有時候葉久都不得不感慨,即便是他親爸親媽在,也不可能會這麼縱容,說不定還拘著他,以免把他養成大手大腳的性子。
也就是顧息允,生得好看就算了,還非常會賺錢,給他花錢的時候更是眼都不眨,大方得要命,仿佛生怕他不敗家。
對此,顧息允挑眉看他,“我倒是一次都沒見你敗家。”
葉久:“是不是很失望?”
“是挺失望。”
葉久點了下頭,“那機會來了,過兩天我有個聚會。”
顧息允眯了眯眼,“原來鋪墊了這麼半天,就是想著出去玩?”
葉久伸手拽著男人整齊的衣袖,“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嗎,你看我這幾天整天待在家裡,都快長毛了,”他說著指了指自己黑色的腦袋,語氣超委屈,“看到沒,發黴了,都黑了。”
“……”那是你自己的頭發。
顧息允有些好笑又無奈,但最終還是應下了,“可以去玩,但不準徹夜不歸。”
到底是年輕人,總關在家裡,確實憋不住。
於是,葉久終於得空,出去浪。
主要是陳官澤辦的場,年後的這些天裡,大家走完了親戚,紛紛約著人出來浪,少有人窩在家裡不露麵,隻有這個九少,一次都沒出來,就連幾個關係比較親近的朋友都見不到麵。
因為這,還有傳聞說是被顧總關起來了,至於關起來乾嘛,那當然是好好地教訓一頓,不聽話就打一頓,說不定現在是在養傷根本就沒辦法出來什麼的,總之說什麼的都有。
因此,聽說九少難得從顧家裡出來的時候,不少人都打探消息,問是去哪玩,到時候去“偶遇”一下,看看究竟是怎麼個情況。
這邊,葉久還不知道很多人都在“惦記”著他,跟幾個朋友約了時間地點,就過去了,見到人的時候,早在那裡等了很久的虞瑜第一時間是打量著他,冒出來的第一句話。
“你沒被你小叔打斷腿啊?”
“……”這是什麼話,葉久莫名其妙,“誰說的?”
“很多人都這麼說啊,”虞瑜說,“說你違背了顧總,顧總一怒之下,就把你打斷了腿,關在家裡不讓出門。”
一怒之下就打斷腿?葉久靜默了下,“我小叔有這麼暴力?”
虞瑜看了他一眼,說了句大實話,“你家小叔雖然長得好看,但真的很冷漠,我覺得他要是隻把你腿打斷,那應該是算輕的了。”
畢竟是這些年裡盛名遠揚的顧家家主,出了名的說一不二,令行禁止,鮮有人能違背他的命令,且是手腕冷酷狠戾又無情……
培養了這麼多年的繼承人說沒就沒了,這不動手教訓一頓才怪。
“所以看到你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我都很驚訝?”
葉久:“不用驚訝,他不會打我。”
虞瑜:“為什麼?”
“因為我長腿了,會跑。”
“……”你這是生怕你的腿不會被打折?
正說著,其他幾個人也都過來了,先是對這麼久沒見的葉久“噓寒問暖”了一番,看人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也都沒矯情,就帶人去玩了。
玩了幾個項目,下午,去了家俱樂部,在那裡待沒多久,忽然有一堆人冒了出來,過來跟葉久打招呼,一口一個九少,嘻嘻哈哈地過來搭訕。
“這群家夥,”路青陽瞧著這些冒出來的人,有點不爽,“蒼蠅一樣,都想來看熱鬨。”
“看熱鬨不是人之常情?”葉久一點都不意外。
“你倒是想得開,”陳官澤問,“我讓人把他們趕走?”
“不用,”葉久語調懶懶的,“我又不是見不得人。”
連玩一下都不能讓人看了,議論還會更多,再說他不覺得他現在有什麼問題。
不過就是不是顧家人了而已。
葉久是不怎麼在意,但是在外人的眼裡,這可是生生把顧家家主的位置拱手相讓,況且不再是顧家人的九少爺,那還是九少爺???
一個根本是未成年,什麼都沒有得到的小子。
於是,還真有人上來挑釁。
來人站在他的麵前,手按在他旁邊的台球桌上,語調陰陽怪氣,“我們顧總可是從來不搞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看九少爺玩得倒是挺高興,這可真讓顧總心寒啊。”
葉久身邊的幾個人臉色一變,想要上前,他抬手攔了下,看這個人,身上帶著酒氣,像是喝了不少的酒。
對於酒鬼,他向來連關你屁事這句話都懶得說,“你是誰?”
來人抬起下巴,麵帶不屑,“顧刻,正經的顧家人。”
“有事?”
顧刻緊緊地盯著他,雖然喝了酒,但口齒還算清晰,“我勸你老實點,顧總既然已經厭棄了你,你也沒了顧家的身份,以後就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不該歸你的,你也彆妄想。”
說得葉久納悶了,“我妄想什麼了?”
顧總厭棄他?沒打斷腿,就算是厭棄?
顧刻抬高聲音,“那你怎麼還賴在老宅裡不走?”
葉久噢了聲,意味不明,“還挺在意老宅的情況。”
“廢話。像你這樣沒有顧家血脈的人,根本就沒資格住在那裡。你要是還要點臉,趕緊從那裡搬走,省得給我們顧家丟臉。”
葉久總算是知道為什麼是這個人送到他麵前,喝了不少的酒,思路還挺清晰。
“顧刻是吧?我沒什麼印象,你不是我大伯那一派的人吧?”
顧刻的臉幾不可察地僵了下,立馬反駁他,“怎麼可能?!”
“不是就好,”葉久點了點頭,“其實我也想問,為什麼不是顧家人的我,卻被祖父帶到老宅裡養著,而你,正經的顧家人,我卻從來沒在那裡見過你?”
語氣輕飄飄的,卻一下子就戳中了顧刻的害處,整個人差點就蹦了起來,但陳大少就在旁邊,誰都知道在陳大少麵前動手簡直就是找死的行為,於是死死地按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