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太沒有起床。女傭們隻好將黃家六表小姐送去千金居。千金居是個三層的歐式建築。前後花圃裡種的都是花,有一種芍藥開的最好,花瓣兒紅豔。花蕊新鮮嫩黃,每一隻都開到碗口大,層層疊疊的分列在正廳大門的兩側。
女傭們打起簾子來,黃六小姐自己也伸手碰了一下,簾子觸手冰涼,是一種白玉磨製而成的。進了大門,先是一道屏風,屏風上繪著荷花戲蝦。荷花是脂粉色,恰好像有一陣夏風吹來一般,花瓣搖曳,水紋漣漪。水紋之下的蝦尾,宛如正在遊動一般,靈動跳躍。
轉過了屏風,腳下的地板是大理石板,大理石的紋理,就如巨幅的天然水墨畫鋪設在腳下一般。水墨畫的儘頭,立著四隻半人高的美人瓶兒,瓶身的質感鏗鏘如玉,是雨過天青的顏色。正中央雲朵一樣龐大的沙發擺列了三組九大件,沙發圍著的茶幾也是大理石的桌麵,腳下卻鋪設了一層白色毛絨的地毯。
左側的矮腳櫃上擺設著一把金色雲頭模樣的電話機,穿過電話機後麵不規則的屏風,可以看見裡麵是三隻八仙桌,二十四隻的紫檀木椅子,牆上掛著古字畫。
右側直接立著落地的大座鐘,座鐘後麵一個通透的多寶閣,多寶閣後麵是一架鋼琴,大三角型的鋼琴蓋子豎起來,圍著十多把的四方凳,靠牆的展示櫃子上一隻巨大的金色喇叭,一個四方黑櫃子一樣的鐵紗網唱片機。牆上掛著的是油畫,油畫上是肥壯的婦人,天上金發的小人兒長著翅膀。
寬大的玻璃上掛著寬大的窗簾,簾子也分三層,一層是黑綢布,一層是白綢布,一層是輕飄飄做夢一樣的細紗布。
一個十七八歲的豐潤少女衝她招手打招呼,穿著一件白色繡薔薇的短袖旗袍,旗袍緊緊的繃在身上,不管是胸脯,要是腰身,扯著布料都捏不出來一點褶子。這是表姐那個貪吃的女同學萬仙兒。
當然黃六小姐要更加豐潤上兩圈兒,她穿著一件半舊的紅布旗袍,身上的肉也是把旗袍撐到鼓鼓囊囊的狀態。
兩位來做客的小姐互相屈膝見了禮,拉著手說話,彼此間還挺滿意的樣子。
萬仙兒說:
“你表姐出去了,隻咱們兩個,就不上樓了,在這裡呆著好了。咱們還是玩平衡世界的遊戲吧?客廳裡中間和左右的地盤,你可以挑一個。”
千金居一層的客廳寬大闊朗,總有三百平米還多一些的樣子,被屏風半隔斷不隔斷的分成三個風格的區域,彼此聯通,又自成一片小天地。
黃六小姐咧嘴笑,露出厚實的白牙來,她拍著手說:
“好呀,我就選這裡中間的沙發,坐著也軟乎。”
這裡的沙發軟乎有彈力,數量也多,睡上十個八個的人也是沒有問題的。萬仙兒卻起身往右側的區域走去,那裡的唱片機配著幾百隻磁力碟。另有一台話匣子收音機,現在打開,也有十多個電台任選。各個種類的戲劇大師,都以能在這種空中劇場占一個時間段為榮耀。
兩位小姐各自霸占一個地盤,女傭們魚貫著走上來,用托盤裝著話本,報紙雜誌,紅茶咖啡,細點心,鮮水果。
平行世界的遊戲開啟。
中午的時候,張太太和張家大爺一起用餐。張太太用刀叉切著綠色的芥藍,盤子叮當的響,張家大爺用手抓一隻開花饅頭,一口下去少了半拉。
張太太說:
“溪兒的女同學,還有六表妹,都在她那院子裡玩那!”
張家大爺有些高興:
“這樣才好,溪兒總是一個人,也不跟人交往。”
老張家歡迎這兩位客人,因為在某一個階層的眼睛裡,女傭聽差跟班之類的,都不算數,一定要地位平等的人才算是在交往。
……(。)</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