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蒲蒻心頭微喜,看來她猜對了,今日是旬休。政事堂的官員們該休沐了。
還未及殷勤的小郎君們走到官轎跟前,轎旁一左一右騎馬隨行的兩個侍衛應聲下馬,在轎側垂首附耳,而後領命稱喏,一個去牽馬套車,一個向阿蒲蒻走來。
這兩個侍衛,阿蒲蒻和刺史府吏上次來政事堂時都見過。二十出頭老成些的叫漱石,朝她走來的這個看著麵嫩些的叫眠風。
眠風忍不住內心疑惑,一邊躬請她到馬車上與自家主人敘談,一邊訝異問她:
“黔州府吏昨日過來辭行,說他回西南去了,羅娘子怎得未與他同行?您好些給我家二公子回個話罷,上回他吩咐我等備給羅土司的賞賜儀禮,我們可都全須全尾奉到客驛交與您了。”
轎子停下,青年掀開轎簾,未及阿蒲蒻看清麵容,提袍一頭紮入漱石駕馭的馬車中。
這一轉身,鶴氅遮覆下的背影挺拔清瘦。
“多謝小郎惦記著,我已請府吏幫我捎回給阿母。”黔州府吏庶務纏身無法在汴京久候,她一日不能完成使命一日便走不了,隻得請府吏先行返回西南。
阿蒲蒻雙手交扣朝眠風行禮答謝,隨他走過去,曲身上了馬車。
迎麵是一張俊雅如玉的端肅麵孔,四四方方的襆頭已從頭上取下,露出梳理整齊不見一絲碎發的發髻和光潔秀雋的前額。
濃黑的眉形輪廓若刀裁出來那般溫潤倜儻,一雙點漆般的瞳孔似星辰於寂寂處生輝,卻又不似星子輕佻散漫,而是莊嚴的、沉沉的很有分量。
比之剛才從政事堂出來時一身成熟的烜赫威儀,多了些青春韶華之氣。但仍然令人不可親近。
他正盯著門簾處,注視阿蒲蒻掀開簾子躬身上來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她的眼睛看到她身後去。
阿蒲蒻被他帶了幾分審視兼幾分漠然的鬱沉目光震懾住,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由垂下頭,爬上車的動作變得緩慢。
“坐。”他口中吐出一個字,隨手拿起一卷書冊,目光落到書卷上。
凝重的目光從頭頂消失,阿蒲蒻如釋重負,忙幾步跨上車坐到他對麵。
他已解了鶴氅放在身旁,身上是一襲乾淨整潔的紫色官服。玉帶束腰,金魚袋鬆弛的陷在一絲不苟的衣袍間。
隨著馬車行進,太陽光透過晃動的車窗照射進來,在紫袍上烙出大小不一的暗橘色光斑,流光溢彩,越發襯托得他如玉般精雕細琢的麵孔冷白,瘦削,沉寂。
這就是阿母命她務必要為之解除蠱毒的宿主,政事堂的參知政事。
將在二十四歲生辰之際毒發身死的嵇家二郎嵇成憂。
但他好像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令她心中不由惴惴不安。
“恕在下隻有一盞茶的路程可以勉強用來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我以為上回已經說得很清楚,可需我再講一回?勞煩將我的謝意轉達給羅土司,請她毋要再為我個人之事遣人到汴京來。你可自行離開,若歸鄉有難處,跟驛丞講,他會妥善安排。”
待阿蒲蒻拘謹的坐好,嵇成憂把目光重新投向她,從她如漆如畫的眼眉中心下移半寸,停到鼻梁上方。既不冒犯,又不錯過對麵人的臉色神情。
繼而緩緩開口。
和她前些天來政事堂,在那間氣派輝煌的大屋子裡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語調舒緩,如從山澗中淙淙淌過山石的水流,伴隨一股讓人難以抗拒的威嚴,自然的彌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