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鬆年側過頭瞥了一眼丁寺丞,丁寺丞趕緊說:“林侍讀是和秦熠秦都司當街鬥毆,損壞了百姓的財物,才被抓的。”
“原來是這事,”梁鬆年一臉恍然,“本官也有所耳聞,那天秦將軍大發雷霆,親自去大理寺交了罰金和賠款,這才把秦都司贖了出來,林侍讀還沒交罰金嗎?”
丁寺丞壓低聲音,輕聲說道:“罰金倒是不多,然而苦主損壞的玉器價值高達萬兩黃金,林侍讀家境貧寒,恐怕是拿不出來的。”
文攸禮臉上未顯異色,但心中卻是恨鐵不成鋼,暗自握緊了拳頭,居然如此魯莽……
北穆王儲能夠輕鬆拿出萬兩黃金,可家境貧寒的林侍讀絕對無能為力。
此事似乎進入了死局。
梁鬆年帶著幾分歉疚,對文攸禮說:“文丞相,您看這事不湊巧,林侍讀出不來。不過要探討學問這事簡單,您看丁寺丞如何?他可是承武七年的榜眼,學識也是相當淵博。”
丁寺丞摸摸自己的小胡子,朝著文攸禮含蓄一笑。
文攸禮連忙說:“這怎麼好意思,鴻臚寺近日事務繁忙,我怎可因一點小事就奪了梁寺卿的左膀右臂。”
“也是。”梁鬆年沉吟片刻。
這時,丁寺丞輕聲提醒:“大人,翰林院。”
“對對,看我這記性,文丞相,翰林院的大人們,莫說探花,狀元都有好幾位,學識絕對一流,文丞相您看如何?”
文攸禮心知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微微頷首應下:“如此便有勞梁寺卿了。”
“小事小事,那您先安置吧,明兒就叫翰林院的大人來與您探討學問。”
文攸禮微笑著目送鴻臚寺的兩位大人離開。待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文攸禮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出發前特地交代你們不要衝動,巴其特,你腦子呢?!”文攸禮換上北穆話怒喝道。
屋內的隨從們見文攸禮發怒,連忙跪倒在地。
之前插話的壯漢巴其特梗著脖子,不服氣地說:“可是大人,他們竟然把王儲給關進了地牢……”
文攸禮打斷他的話,“如果讓大宸知道那位是王儲,你覺得他還能活著出來嗎?”
巴其特滿臉怒容地站起身喊:“他們敢!”
文攸禮氣得狠狠一拍桌子,“秦柏父子還活著!我們如今身處大宸的國都雁京,距離北穆萬裡之遙,兩年前你險些被秦柏兒子打到王城,你說他們敢不敢!”
巴其特臉漲得通紅,訥訥不敢再多言。
文攸禮見他這幅模樣,歎了口氣,語氣也放緩了許多,“以後行事彆再這麼衝動,在雁京的這段時間都給我收斂點。巴其特,你現在去找一下我們安插在這的人,仔細打聽下那位究竟是怎麼回事。”
巴其特唯唯諾諾地低頭小聲地應下,轉身離開了會同館。
文攸禮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叫隨侍們起來,“你們收拾收拾,等下各自出去逛逛。”
說是逛逛,其實不過是個借口罷了。文攸禮的真實目的是讓他們出去多打探打探最近雁京發生了什麼事。
自從進入大宸以來,他一直沒有收到探子們主動送來的消息,心裡總像揣著一塊大石頭,隱隱感到不安。
巴其特陰沉著臉,獨自一人走在雁京北城的街道上。他身高九尺,穿著北穆特有的鷹羽甲,魁梧壯碩的身材極具壓迫感,令人望而生畏。臉上毫不掩飾的怒容,路上的行人見著他,遠遠地便讓開道路,唯恐不小心招惹到他。
巴其特怒氣衝衝地大步向前,對周遭的一切都視而不見。
突然,他直接撞上了一個剛從街邊商鋪走出來的中年男子。幸虧男子身邊眼疾手快的仆從及時扶住,才沒讓他摔倒在地。
巴其特這才目光不善地看向被他撞到的人。他如同審視貨物一般,上下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番,語氣輕蔑地說道:“蒼狄人?”
被他撞到的中年男子站穩身形後,不緊不慢地拍了拍衣袖,依舊麵帶微笑,“在下正是蒼狄使臣。”
“嗬。”巴其特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眼神中滿是鄙夷,不再搭理他們繼續前行。眼看就要再次撞到對方,他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直接用自己壯實的身體硬生生地將中年男子頂開,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睿王!”中年男子的仆從趕緊扶住自家主子,憤怒地說,“這什麼人,氣焰如此囂張。”
蒼狄睿王倒是神色平靜,“我沒事,他們是北穆來的人,如今局勢複雜,彆跟他們起衝突。”
仆從一聽是北穆人,趕緊噤聲,不敢再多說半句,生怕一個不慎被那個壯碩的男子聽到,給蒼狄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寧玉瑤和秦熠剛從城外跑馬回來,此刻正坐在旁邊茶樓的二樓包廂中休憩。透過窗戶,他們將下麵街道上發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寧玉瑤皺眉問:“熠哥哥,那個滿臉凶相的人是什麼來頭?竟敢在雁京如此張狂。”
秦熠撇了撇嘴,對自己的手下敗將很是看不起,“那是北穆的一個什麼征南將軍,徒有一身蠻力,腦子卻不怎麼靈光。妄圖征南,結果前兩年被我打得丟盔棄甲,一路往北狼狽逃竄了幾千裡。”
“熠哥哥如此厲害!”寧玉瑤的雙眸亮晶晶地看著秦熠,追問道,“你說他一身蠻力,那你和他相比,誰的力氣更大?”
秦熠毫不客氣地回道:“自然是我,他那大塊頭不過是虛有其表,中看不中用罷了。”
寧玉瑤也覺得自己的竹馬最厲害,她又指著街道上漸漸遠去的那對主仆問:“那熠哥哥可知道他是哪國的使臣?”
秦熠仔細辨彆了一番,說:“那是蒼狄人,聽聞此次前來的乃是蒼狄王的弟弟睿王。”
寧玉瑤看著睿王遠去的背影,麵露疑惑:“一個王爺的脾氣居然這麼好麼?被人這般挑釁都不生氣。”
秦熠笑著解釋道:“蒼狄的東麵與大宸相鄰,北麵有部分區域和北穆接壤。蒼狄國力衰微,他們自是不敢輕易招惹北穆。這位睿王想必也是深知其中利害,為了蒼狄的安穩,不得不忍辱負重。”
寧玉瑤回想起剛才那個儒雅隨和的中年男子,心中不由泛起一絲同情,或許所謂的好脾氣也隻是因為形勢所迫,無法隨心隨性地表達自己的真實情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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