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01.
日本。冬木。小鎮。
樹葉黃了, 連天空都變成了有氣無力的白灰色, 隱隱約約泛著點藍, 僅此而已。木頭電線杆直直地聳立著，橫七豎八的黑色電線讓天空看起來更為衰敗了。
芥川龍之介和言峰綺禮走在鎮子的街道上，偶爾有黃葉飄落, 慢悠悠的, 和這個小鎮的節奏相仿。他們走得並不快, 準確來說是言峰綺禮走的不快，芥川是個急性子，如果沒有言峰綺禮的話他可能早就劈裡啪啦吧唧吧唧就走遠了，但言峰綺禮這麼慢吞吞的, 他也就強壓著自己的性子, 跟在他身邊。
在路過一家書店時言峰綺禮停下了腳步，書店那邊懸掛著一本雜誌，雜誌封麵最醒目的標題是《關於綠穀-真田事件的盤點與回顧！》。
“您感興趣嗎？”芥川龍之介問道。
“稍微有一些。”言峰綺禮說道。
芥川龍之介立刻走進書店裡將那個雜誌買了一本，然後出來遞給言峰綺禮。
“有時候。”言峰綺禮接過雜誌慢悠悠地說道：“你的服務讓我想起了海底撈。”
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那個, 請問海底撈是什麼？”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言峰綺禮接過雜誌, “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好的，言峰大人。”
兩人走到一處街心公園那裡停下, 此時地上滿是落葉, 但旁邊的木質長椅上卻隻有寥寥幾片。是剛剛有人坐過嗎？芥川龍之介心裡出現了這個疑問。然後他看到那邊的黃葉落了下來, 剛落到長椅上就被風吹到了地下。原來如此, 被是風吹走了啊。
言峰綺禮坐下後將雜誌翻看了一會兒, 芥川龍之介盯著天空在思考自己的事情, 不多時言峰綺禮將雜誌遞給他，芥川龍之介接過看了那篇頭條文章，看著看著就皺起了眉。
文章的內容其實還算客觀，基本將綠穀和真田春樹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但裡麵弘揚的一個方向就是：人民是有雪亮眼睛的監護人，正是因為有大家的存在，所以才會讓真田春樹暴露出本來的麵目。然後鼓勵大家繼續勇敢地為正義發生，正義永不缺席。
不得不說這篇文迎合了很多人的口味，所以這期雜誌還是很暢銷的——每個人都陶醉在自己是正義使者的美夢中。
芥川龍之介忍不住說道：“他們真是無可救藥的愚蠢。”
言峰綺禮笑了：“但這些人的愚蠢有時候也挺令人神清氣爽的嘛。”
“在下無法理解。”芥川龍之介緊鎖著眉認真地說道。
“人類的多樣性是人類這一概念永葆青春的前提。”言峰綺禮微笑著說道：“曾經有個作家說，一些人混合獸性和神性成為人，一些人排除獸性和神性成為人。真正的人性究竟是怎樣的？不同的人大概有不同的想法，而建立在這人性上的製度，整個社會，在被超人力量幾乎顛覆到岌岌可危的今天，人性和外在力量的衝突已經在看似平和的表象下堆積到了極致……這樣的社會未來的路又在何方？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芥川沉吟片刻，說道：“更多的在下沒有思考過，在下隻知不符合在下美學的東西在下都會抹殺掉。”
“那你怎麼看我的？”言峰綺禮突兀地說道。
芥川露出點為難的表情來，過了一會兒後，他老實說道：“我很尊敬言峰大人，但我覺得言峰大人是那種會讓我乾觸犯我原則事情的人。”
言峰綺禮忍不住笑了：“你感覺的不錯。……那麼，如果我讓你去做違反你原則的事情，你會如何？”
“在下不知，到時憑借直覺行事即可。”芥川說道，他向來都說實話。
言峰綺禮也沒放在心上，他將那本嶄新的雜誌拿走，丟到垃圾桶裡，而後說道：“時間到了。”
芥川香了好一陣子，才問道：“是我去找綠穀先生的時間嗎？”
“是。”言峰綺禮點頭。
“其實在下一直不知為何讓在下現在才去。”芥川說道：“當時去是雪中送炭，但現在他身邊應該不缺人手才對。”
“雪中送炭人人都會，錦上添花後還能被重視起來這就是你的本事了。”言峰綺禮彎了下唇角，張口就說出這麼個歪理來。
而芥川大為敬佩：“在下明白了，不愧是言峰大人。”
這真心誠意得讓言峰綺禮本人都有了點心虛感，他咳嗽了一聲：“明日你便啟程吧，我和綠穀會事先聯係的。”
“是，言峰大人。”芥川龍之介說道。
02.
真田春樹敲門進去的時候其實是頗有壓力的，他知道如果他是歐爾麥特的話絕對會捏死他真田春樹的，他也知道如果他是綠穀出久的話會讓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個時候隻能說幸虧他們是“好人”，不會對自己做出這些事。
到頭來他居然落到這個地步。真田春樹也在心中歎氣。
他已經沒有憤怒了，此刻心裡隻如一潭死水一般。
“進。”裡麵傳來歐爾麥特的聲音，隻有這麼簡單的一個字，沒有“請”。
真田春樹在聽到歐爾麥特的聲音後難免有些心虛，但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已沒有了回頭的機會，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房間內是很普通的陳設，普通到像街邊旅館的標間一般。白色的牆和天花板，木質地麵。歐爾麥特正坐在桌前，非肌肉形態，看起來瘦弱而病態。其是真田春樹不懂其他方麵變了也就罷了，為什麼頭發也跟著變，難道頭發裡也有肌肉嗎（……）。當然眼下他並不至於去思考這些無聊的問題了，他站在門口，叫了聲：“歐爾麥特。”
歐爾麥特抬眼看了下他，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殘餘的茶漬上，幾秒後他移開視線：“既然有人潑你了，我就不潑你了。”
真田春樹本來打算進來的，聽到這話後頓時尷尬地站在那裡，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還是歐爾麥特抬了下手，說道：“坐。”
真田春樹便坐了下來，他的大腦有些混亂，但是依舊按照之前計劃好的那麼說道：“AFO拿走了我的個性。”
“嗯。”歐爾麥特點頭，“憑你的身份應該知道AFO的個性的，既然你選擇了這步就應有所預料。”
“我知道他可以拿走其他人的個性，但我以為他不缺我的個性。”真田春樹老實交代：“我以為我會成為他的手下，畢竟我之前客觀來說還是比較強的，至少比綠穀要強。。”
歐爾麥特也沒否認這一點，他說道：“不是AFO缺個性，是綠穀少年缺你的個性。”
真田春樹停頓了幾秒，他有些意外，然後他緩緩問道：“綠穀將個性還給了你嗎？”
“是的。”歐爾麥特說道。
居然是這樣。真田春樹張了張嘴，然後苦笑著說道，“原來如此……我又輸了。”
“嗯。”歐爾麥特隻是應了這麼一聲。
歐爾麥特在喝茶，但是沒給真田春樹泡茶，當然即使給真田春樹他此刻也沒心思去喝。
“我這次輸在了我以為綠穀和我一樣自私上。”真田春樹說道。
他的確沒有料到綠穀居然會把OFA還給歐爾麥特，反正如果是他的話肯定不會還的。不還有兩方麵原因，一方麵是自私，另一方麵他的確覺得既然歐爾麥特都那麼慘了，不如把個性給他，他好把OFA繼續發揚光大，幫助更多人，贏得更高的名聲。
“嗯。”歐爾麥特依舊是淡淡的態度，但真田春樹卻不以為意，他繼續問道：“我現在無個性了，如果我現在發誓說以後絕不在做那種事，會做個好英雄，你是否會考慮將個性傳給我？”
在聽到他這話後歐爾麥特反而愣了一下，他皺著眉看向真田春樹，仿佛第一天認識他這個人一樣：“你認真的？”
“我認真的。”真田春樹看到他這個表情就知道自己沒戲了，他笑了笑說道：“我可以說曾經擁有過一切，但又轉瞬成煙，很多東西我已經放下了。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這種感覺，我知道我不擇手段、忘恩負義、欺騙大眾……但是我對社會整體來說是有益的，而且相當有益，我也沒後悔我做過的那些所謂的壞事。老實說我唯一後悔的是我當時沒殺了綠穀。”
“閉嘴。”歐爾麥特低吼了一聲，“你連最基本的英雄品質都沒有！我恥於與你這樣的人為伍！”
真田春樹歎了口氣：“英雄是職業，歐爾麥特，也許當今日本真正的英雄隻有你一個，但是日本需要更多隻把英雄當職業的人。不要期待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偉大，我們是正常人，不是偉人。”
歐爾麥特憤怒地握住了拳頭，他深呼吸了幾下，沒有繼續說話。
“歐爾麥特，我以前很崇拜你。”真田春樹繼續說道。
“我討厭你。”歐爾麥特說道。
真田春樹笑了笑，“我也討厭我自己。”
真田春樹此刻的態度是無比的輕鬆。
歐爾麥特皺眉。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嘛。”真田春樹說道。
“綠穀少年不會殺你的。”歐爾麥特有點不情願地說道。
“我知道他肯定不會直接動手，是我自己有了死意。”真田春樹說道。
“因為你沒個性了？”歐爾麥特看向他，還是有點不以為然的。
“不是。”真田春樹搖頭，“至少不光是……如果你將OFA交給我我還會努力支撐下去試試，但現在還是算了。我主要是因為發現綠穀居然還有善良的一麵，這讓我感到絕望。”
真田春樹指的是將個性還給歐爾麥特的事情。
真田春樹又笑了笑，這次他的笑容蒼白而無力：“綠穀出久否定了我一直以來堅守的東西，我這麼不擇手段地爬上來，活下去……”他說到這裡時沒說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歐爾麥特說到這裡時遲疑了下，真誠地建議道：“你可以去當警察，你的個性雖然沒了但體術還是很好的，而且很多時候警察比英雄能做更多事。”
真田春樹又笑了笑：“我要有這份心我也不會做出那種事了。”
歐爾麥特看著眼前已經失去了一切的男人，感到既可恨又可悲。
“我這一生做了很多不應該做的事情。”真田春樹說道。
“我也做了很多錯事。”歐爾麥特不禁也有些感傷，他曾經的確很看好真田春樹的。
“想要最後拜托你一件事，雖然冒昧，但是我已經找不到可以拜托的人了。”真田春樹說道，“我沒有朋友，過去的朋友不過都是利益相交而已，也沒有親人，當初我為了顯示自己的英雄行為，故意在母親生病的時候出長期任務，後來母親的去世給我帶來了盛大的聲譽，我當時雖然很難過，但大公無私的讚譽讓我衝昏了頭腦。”
歐爾麥特握緊了拳頭，“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
“混蛋。”真田春樹說道：“我知道。”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歐爾麥特率先開口：“你要拜托我什麼？”
真田春樹緩緩說道：“我的兒子。”
“你沒結婚吧？”歐爾麥特還真的意外了一下。
“私生子。”真田春樹說道。
“孩子的母親呢？”歐爾麥特問道。
“為了維護我的形象，我親手了結了她。”真田春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