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總哪裡是千金買笑,分明是為了自己麵子:未婚妻隻拿一千美金投注,未免寒磣得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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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數著熬著,總算到了婚禮的當天。
梁稚清晨五點便被蘭姨叫醒,夢遊似的一番洗漱過後,被按在了餐桌前。
窗外還是灰蒙蒙的,而梁宅已熱鬨起來,各屋亮燈,燈火通明。
一隻紅釉描金的碗遞到手邊,蘭姨說是紅湯米圓,吃了討個好彩頭。
“吃不下,幫我衝杯咖啡吧,眼睛腫得要命。”
蘭姨叫她多少吃一點,“讓你早些睡,你一定是偷偷熬夜了。”
梁稚也不辯駁。她哪裡能睡得著。
草草吃兩口,飲下一杯咖啡。
窗簾打起來,天露魚肚白。
梁稚困頓地去往梳妝台前坐下,任由化妝師在她臉上進行一樁大工程。
流程異常繁瑣精細,似乎是要將她整飭得沒有一絲瑕疵,持續一小時,才算收尾。
妝麵結束,還須盤發。
梁稚早已耐心儘失,恰好這時一縷發絲絞住梳齒,疼得頭皮一緊。外頭鬨嚷異常,不知是誰,她煩得要命,喊道:“蘭姨!”
蘭姨進門時眉梢帶笑。
梁稚指一指外頭:“是誰在吵?讓他們閉嘴,不然滾出去。”
蘭姨笑說:“是有人送衣服過來了,大家看稀奇呢。”
“什麼衣服?”
蘭姨抿嘴一笑,卻不回答,將門開到底,片刻,寶星便推著一架掛衣架走了進來。
梁稚從鏡中看一眼,詫愕回頭。
架上掛一身鳳褂,金銀滿繡,溢彩生光。細看是穿花蝴蝶的紋樣,輪廓以釘珠裝飾,栩栩如生,華美異常。
“……紅姐不是說滿繡的少說要一年工時?”梁稚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寶星最擅為樓問津邀買人心,立馬笑說:“這是香港一位名媛的私人收藏,樓總三顧茅廬請人割愛,直到前天人家才肯鬆口。紅姐加班加點改尺寸,我一直守在一旁,這不一改出來就立馬就送過來了。這是梁小姐的大事,那鐵定要辦得體體麵麵,風風光光!”
“結婚的是樓問津,你倒比他更賣力。事成了他給你多少提成?”
梁稚回回嘴上不留情,今天這句諷刺相較之前,全無殺傷力。是以寶星笑笑也就過了,“梁小姐你繼續化妝,我就先不打擾了。”說罷返身出門。
蘭姨手指輕撫鳳褂領口的刺繡,嘖嘖讚歎:“彆的不說,這繡工是真漂亮。”
梁稚睨一眼,“這裙褂一定所費不貲,樓問津哪裡來的錢?不都是我們梁家的。”
蘭姨看一看梁稚臉色,立馬收斂笑意,“也是,要是頭家還平安無事,阿九你結婚,想要天上星星做冠冕,頭家都能搭梯子給你摘下來,哪還輪得到姑爺借花獻佛地獻殷勤。”
梁稚懶得糾正“姑爺”這稱呼,讓人繼續化妝。
妝發齊備,蘭姨取下鳳褂幫她穿上。
攬鏡自照,鏡中人如月,皎潔生光。
梁稚看得兩分失神,蘭姨連喊三遍她才回神。
一轉身,卻見樓問津走了進來。
大抵為了搭她金錯銀鏤的鳳褂,他穿一身香檳色的西裝,極顯得身姿高挺,清峻皚然。
樓問津也看見她了。
兩人對視,一時間竟都沒有說話。
恍惚如初次相見,六年前的七月,午後酷熱難當,她約了朋友去吃冰,剛出洋樓大門,樹底下走出來一位少年人,白色短袖襯衫之上,綠透的涼蔭與光斑隱隱晃動,幾如粼粼波光。
她看得呆了,不自覺停下腳步,好一會兒才想起問一旁的古叔,這是誰?古叔說,是公司一位羅厘車司機的親戚,來找頭家謀個差事。她又問,叫什麼名字。古叔說,樓問津,阿九小姐你叫他阿津就行。她又問,是哪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