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〇九(1 / 2)

迷津蝴蝶 明開夜合 13408 字 5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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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〇九

梁稚換好衣服下樓,跟候在宴會廳門口的樓問津彙合。他也換了身黑色西裝,西裝外套沒穿,單著白色襯衫,顯得更利落些。

樓問津看一眼梁稚,伸手,梁稚默然將手遞過。

進入廳內,寶星將斟好的兩杯香檳酒遞到兩人手中。

梁稚展眼一望,今日賓客,除了梁家宗親並沈家幾個親戚,其餘皆是政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裡麵很大部分是父親昔日人脈。

當日她登門求救,這些人要麼閉門婉拒,要麼敷衍應付,而今卻又換了一副熱情的嘴臉,成了她與樓問津婚宴上的座上賓。商人食利,最擅見風使舵。

一轉頭,卻見大伯一家正走了過來。

以大伯梁廷鬆為首,祖孫三代一家七口,到得齊齊整整。

梁廷鬆舉杯笑說:“阿九,大伯祝你跟問津白頭偕老。”

梁稚冷眼看著他:“你是不是忘了我爸還在警署裡關著?”

梁廷鬆極有一種在此次事變中賺得盆滿缽滿的得誌感,從前他雖是老大,但在梁家企業中並無話事權,被排行老三的梁廷昭壓了這麼些年,一朝翻身,春風得意。

梁廷鬆笑一笑,並不發作,卻向著樓問津笑說:“阿九從小被嬌慣,脾氣也大,姑爺你多擔待……”

梁稚揚手將手裡香檳澆過去。

酒液從頭頂流下,沿著梁廷鬆胖寬的臉,直流到雪白衣襟上。大伯母登時低聲驚叫,慌忙從桌上拿紙麵巾往梁廷鬆臉上擦去。

小小騷亂自然引得周圍人好奇探看,樓問津轉頭看向一旁收不住看熱鬨表情的寶星:“還不趕緊帶大伯去更衣室換衣服。”

寶星忙將神情一肅,做個請的姿勢:“梁先生您這邊請。”

梁稚一個身敗名裂的人,反正光腳不怕穿鞋,而今日出席的賓客,各個比她更要體麵。有梁廷鬆的下場在前,大伯一家其他人自然再不敢去觸她的黴頭,場麵話也懶得再說,瞪她一眼,低聲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唯獨剩下二堂兄梁恩仲。

梁恩仲舉一舉酒杯,笑說:“都是一家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九妹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

梁稚絲毫不留情麵:“你是不是也要我澆你一杯酒清醒清醒?”

“我是跟你一頭的,你卻對我這樣大的敵意。”

“你跟誰一頭的,你自己心裡清楚。”

“這話說的,一筆寫不出兩個梁字。今後妹夫要是給你委屈受了,我這個做兄長的,必然是要為你撐腰。”

梁稚冷笑一聲,“二哥你在外頭花天酒地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二嫂委不委屈?不管好自己的事,還管起我來了。”

梁恩仲被梁稚這樣直白地點出作風問題,卻絲毫不覺有什麼,在他看來,男人嘛,隻要生意有成,疼妻顧家,還有什麼可指摘的,“那不過是生意場上逢場作戲,哪裡能當真。不信,你問妹夫。”

樓問津神色極其冷淡,並不附和梁恩仲的話。

梁稚則嗤了一聲,目光從樓問津臉上掠過,不屑地說道:“一丘之貉。”

今日,沈家也來了幾位親友,以沈惟慈和他堂姐沈惟茵為代表。梁稚潑酒的時候,沈惟慈便注意到了,眼見梁恩仲似乎也要生事,立即走了過來。

梁恩仲自然也看見了,無意再與旁人起口舌之爭,因此便笑一笑退開了。

沈惟慈一直盯著梁恩仲走遠,方低聲問梁稚:“他沒找你麻煩吧?”

“放心,他們還不至於能從我身上占到便宜。”

樓問津冷眼看著一臉關切的沈惟慈,淡聲道:“沈兄既然過來了,喝杯酒吧。”他揚揚手,一旁侍應生立即倒上一杯香檳遞與沈惟慈。

“這是自然。”沈惟慈接過酒杯,正色瞧著樓問津,“那就請樓總不負不欺,善待阿九。”

這樣仿佛梁稚自家人的請托,讓樓問津神色平添幾分冷意,“我對阿九如何,自有上帝見證。”言下之意,輪不到外人置喙。

“但願樓總謹記今日宣誓。”說著舉起酒杯,與樓問津輕碰。沈惟慈一貫溫文,這一番話,少見有火藥味。

說話間,沈惟慈的堂姐沈惟茵也走了過來。

和梁家的人丁興旺不同,沈惟慈的父輩攏共就兄弟兩人,而他這一輩也隻他、他兄長沈惟彰和堂姐沈惟茵三人。其餘都是同宗的遠親,來往不甚密切。

沈惟茵的丈夫是某華人黨派的高級議員,更在市政府裡身居要職。沈惟茵生活在吉隆坡,鮮少回庇城,梁稚聽聞她與丈夫婚後生活頗為不睦,那人對外的政治形象光鮮亮麗,私底下卻刻薄寡恩,生活腐化。

沈惟茵極其痛苦,屢次想要離婚,可丈夫不同意,家人也不支持。唯一支持的人隻有沈惟慈,可他隻是一介醫生,又能做得了什麼主。

“阿九,好久不見。”沈惟茵走到梁稚麵前來,以含笑的目光細細打量她。

梁稚很是驚喜,“茵姐姐,我沒想到你有空過來。”

“我們阿九的婚禮,我自然是不能缺席的。”沈惟茵笑著,抬手摸一摸她禮服裙的袖口,“這裙子真漂亮。”

沈惟茵是個鼎鼎大名的美人,她雲英未嫁之時,庇城的小報記者成日圍著她打轉,連沈小姐何日換了什麼新手袋,都要刊登在報,引人效仿。

她是生得極為古典的那一種長相,蹙眉時顯得愁緒萬千,很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這樣明珠似的美人,卻到婚姻生活裡蹉跎得眼睛裡沒了光彩,怎麼不叫人扼腕歎息。

梁稚同沈惟茵細細寒暄了許久,直到其他賓客欲來敬酒,沈惟茵才不大好意思地說,先不占用二位新人的時間,等後幾日得空了,她單獨約梁稚出去喝咖啡。

沈惟慈和沈惟茵遠離了兩位新人,到一旁去拿食物。

沈惟茵倒了兩杯果汁,走到沈惟慈身邊去,沈惟慈正往盤子裡夾她最愛吃的帕爾馬火腿。

“維恩,樓問津這個人,和我記憶中的好像不大一樣了。”沈惟茵說道。

沈惟慈英文名是“維恩”,同輩間多以其英文名相稱。

沈惟慈說:“你常在吉隆坡,見他次數不多,怎麼還記得他以前是什麼樣?”

“記得的。阿九不是念叨過嗎,說他生得很英俊。他以前我倒覺得還好,可能太年輕了,很顯稚氣。現在卻有點鋒芒畢露的味道了。”

“哦,意思你現在也覺得他長得好看?”沈惟慈因知道沈惟茵在吉隆坡過得苦悶,回家才難得露出笑臉,故有意同她玩笑,想讓她多說說話。

沈惟茵抿嘴笑了笑,“客觀而言確實生得好看,但英俊過了頭就叫人敬謝不敏了。女孩子遇上他這樣的人,容易吃虧。而且你知道,我一直不愛這一類長相。”

“我不知道。阿姐你沒同我說過,你喜歡哪一類?”沈惟慈忽地低下頭來,那聲音低低的,和平日裡那樣溫開水一樣的嗓音很不一樣。

沈惟茵心頭一驚,轉個身望向角落一側的桌子,很不自然地說:“我先過去占座。”

沈惟慈和沈惟茵離開以後,梁稚隨著樓問津敬了一圈酒,聽了些“百年好合”一類的套話。

梁稚上回吃東西還是清晨那一碗紅湯米圓,此刻再不進食恐怕要犯低血糖。她同樓問津說了一聲,預備吃一點食物墊一墊肚子。樓問津也就放了酒杯,與她一起。

蘭姨不讓梁稚自己動手端盤子,怕她一個不慎弄臟禮服,“你就好好坐著,我去替你拿吃的。”

“蘭姨你不知道我要吃什麼……”

蘭姨一邊朝食品台走去,一邊說道:“你的口味我還不了解。”

桌上有檸檬水,梁稚端起來喝了一口。

樓問津坐在對麵,將襯衫紐扣稍鬆了鬆,好似也有些疲累的模樣。

梁稚看他一眼,就將目光彆過去,看向窗外。

沒一會兒,忽聽一道細而柔的聲音喊道:“樓先生。”

梁稚聞聲轉過頭去,正是寶星的妹妹,那英文名是莉蓮的女學生。

莉蓮未成年,手裡端著一杯西柚汁,看了看樓問津,又看向梁稚,臉上笑容有種故作的鎮定,“梁小姐、樓先生,我敬你們一杯。”

梁稚端起桌上還餘三分之一的香檳酒,“你是寶星的妹妹?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從前沒見過你?”

莉蓮有些詫異,像是疑問梁稚怎麼知道她是寶星的妹妹,“是的……我,我叫丁寶菱,一直在學校住校,兩周才放一次假,所以沒有機會見梁小姐——但是我聽大哥提起過梁小姐。”

“是嗎?寶星跟你說我什麼了?”梁稚笑問。

“他……”寶菱一下卡殼。

“那一定是沒說我好話了。”

“不,不是……”寶菱急忙解釋,“他說梁小姐很漂亮,像一位香港明星。”

“哪一位?”

“像……”寶菱不敢說真話。因為寶星說梁小姐生起氣來有幾分肖似李麗珍,可李麗珍有豔-星的名號,她怕說出來會冒犯。

梁稚卻仿佛了然:“李麗珍是吧?”

寶菱呆了一下,“……嗯。”

“不止一個人這樣說。”

寶菱鬆口氣,哪知道梁稚又笑問:“那你覺得像嗎?”

“我……我隻看過她的畫報,人動起來和畫報的樣子差彆很大,說不準的。”

梁稚笑了笑。寶菱生得白淨又有書卷氣,和沈惟慈一個類型,被她一逗,就什麼真話就講了出來,實則殊為真誠可愛。

“你不是要敬酒嗎?”梁稚笑問。

“對……”寶菱急忙再舉杯,“梁小姐,我祝你和樓先生永浴愛河。”

少女的祝福很有幾分真切的意思。

梁稚將酒杯舉起,與她碰了碰,“謝謝。”

寶菱任務完成,又鬆一口氣。

她不再打擾,與兩人告辭,轉過身去,卻差點撞上正走過來的人。

一行三人,打頭的是個身形精瘦而神采熠熠的男人,不同於今日賓客的西裝革履,穿的是一身苧麻質地的休閒裝,手裡拿著一頂白色巴拿馬草帽。

寶菱呆了一下,因為這人她在報紙上見過,“南洋小賭王”宋亓良。

梁稚也沒料到宋亓良會出現,立即起身,客氣地打了聲招呼:“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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