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一八(1 / 2)

迷津蝴蝶 明開夜合 12740 字 3個月前

#一八

後幾日,梁稚都興衝衝為即將開始的上班生活做準備。

蘭姨知道以後也要跟著去照顧梁稚自然不同意,從沒見過誰上班還自帶傭工伺候的。可蘭姨說她,“阿九小你從小到大,手帕都沒有自己洗過一張”,不曾想這話反倒激發了梁稚的勝負欲,她就不信單靠自己一個人還能活不下來因此無論蘭姨如何三請四求,就是不肯鬆口。

蘭姨便趁著樓問津來梁宅的時候,把這情況說了一下期望樓問津能夠說服梁稚,她心裡想的是樓問津肯定不願意看阿九受苦,以至於落下一個苛待妻子的名聲。

可哪裡知道,樓問津隻是淡淡地說:隨她吧。

眼見梁稚孤身南下獅城已成定局,蘭姨隻能在幫忙收拾行李時使出渾身解數將四口大箱子,裝得滿滿當當。

梁稚打開一看,連睡衣都給她裝了三套她哭笑不得,把不要的東西再一件件地拿出來,並安慰蘭姨,獅城不是化外之地,比庇城還要繁華得多,她缺什麼,就地添置便是了。

為準備行李梁稚又住回了梁宅這個家也等同是沒有搬過。

出發前一晚晚飯過後沈惟慈過來了一趟。

沈惟慈忙於醫院之經營平日無事梁稚也不會輕易打攪故沈惟慈也是這兩天才知曉梁稚將去獅城工作一事。

沈惟慈自然以為是樓問津有所苛待:“阿九是不是樓問津平日裡不交家用?”

梁稚哭笑不得“和他沒關係。我隻是想出去曆練自己。你放心我去上班的公司老板是我爸的同鄉當年他開公司對規章手續不熟悉

沈惟慈稍稍放心“我下月要去萊佛士醫院交流到時候你在獅城有什麼需要儘可以找我幫忙。”

梁稚點點頭又問起沈惟茵的事:“我聽說茵姐姐最近一陣都待在清邁。她不是同屈顯輝分居了嗎?為什麼沒有回娘家來住?”

沈惟慈神情黯淡“她大約是覺得回來總要被伯父伯母念叨所以不想回來吧。你去了獅城可以打電話叫她去找你玩我想她會願意的。”

梁稚應下。

白天做了一台手術晚上沈惟慈要去瞧一瞧那位患者的狀況因此沒有待太久便離開了。

沈惟慈走到門口時正好樓問津的車駛了進來。

隔著車窗樓問津睨了他一眼那目光實在算不上是友善。

樓問津下了車

,走進屋內。

客廳沙發旁,擺放著兩口行李箱。樓問津打了聲招呼,古叔向著書房努了努嘴,說梁稚在那裡麵。

梁稚正在整理護照、工作簽證等身份資料,她聽見腳步聲時抬頭一看,立馬將此刻正拿在手裡的東西往背後一藏。

樓問津走到梁稚麵前,伸手。

“……乾什麼?”

“刀具不是百分百能過海關安檢。”

梁稚明白他已經看見了,便把藏在身後的巴朗刀拿出來,往桌上輕輕一扔,裝作不甚在意的樣子,“我隻是想拿上防身而已。”

樓問津拿起巴朗刀,手握木質手柄,將刀身從皮質的刀鞘裡拔了出來。

梁稚盯住他:“送出去的東西,可沒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樓問津隻目光低斂,盯著刀身,許久沒有作聲。

那神情瞧著有些緬懷傷感的意思。

刀不到二十公分,黑檀木手柄,市麵上最為常見的樣式,是十八歲生日那天,梁稚同樓問津要來做生日禮物的。

那時她在意大利度假,生日前一天臨時起意,更改行程,提前回家。樓問津以為她不會回來,自然沒有準備生日禮物,就問她有沒有什麼想要的,他現在去買。

彼時是黃昏,樓問津騎摩托車載著梁稚沿濱海大道兜風。梁稚喊渴,車停在了夜市的攤檔前,她看水果攤上金煌芒果色澤誘人,買了一隻,交給樓問津。

樓問津拿出背包裡的巴朗刀,淋瓶裝水衝了衝,低下頭去,拿刀尖將芒果皮挑開一線。

她盯著他骨節分明的手,忽然說:這把刀對你好像很重要。

樓問津嗯了一聲。

她說:那我就要這個。

樓問津淡淡地說道:這是我誼父的遺物,沾過不少人的血。你不怕?

樓問津是孤兒,說是出生沒多久,父母出海,遇上風浪,雙雙墜海殞命,而他則被漁村的一位鰥夫收養。

那鰥夫名叫葛振波,因為祖籍寧波,同樓問津算是老鄉,對樓問津格外的視如己出。他早年混過社團,後來火並中被人砍了一刀,差點削去半個腦袋,僥幸沒死,隻是臉上留下一道五寸長的刀疤。那之後他便金盆洗手了,回漁村開了個魚檔,掙的一點錢除了買煙買酒買檳榔,全都用在了樓問津身上。

樓問津十五歲那年,他喝了一點酒,夜裡開車過彎與一輛重型卡車相撞,衝下懸崖,不幸過世。

樓問津清點他的身後之物,沒什麼值錢的,隻有這一柄巴朗刀,尚具紀念意義——刀是他入社團的第

一年,頭一次跟人械鬥時隨意在一個刀具鋪上買的,後來跟了他許多年,凡事帶上它,總能逢凶化吉,好像有些護主的意思。車禍發生那天,他偏偏忘了帶。

梁稚眨了眨眼,問:誰會是下一個?

樓問津動作一停,抬眼,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好一陣。

梁稚以為他不願意,也是,畢竟是遺物這樣重要的東西,正準備說自己是開玩笑的,樓問津複將目光低了下去,說道:那你好好保管。如果玩膩了就還給我。

刀保管得好,四年過去,還同那時候交到她手裡一樣。

樓問津將刀收回鞘中,“我找人過長堤給你帶過去。

獅城與新山有長堤相連,貫穿柔佛海峽,可駛汽車穿過。

梁稚不再說什麼。自父親出事以後,不管大事小事,她都很難再同樓問津說一個“謝字。

樓問津低頭看她,“明早有會,寶星送你。獅城那邊已經安排好了,落地會有人去接你。

“古叔會送我。

兩人總是這樣,要麼相對無言,要麼很難和聲細氣地正常對話。

這時蘭姨在外麵喊了一聲“阿九,梁稚應了一聲。

聽見蘭姨往書房來了,樓問津便轉身走了出去。

梁稚低頭無意識地去撥弄自己的護照本,在樓問津身影走出去的那一刻,她抬頭看了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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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萊進出口有限公司在蒙巴登那一帶,梁稚所住公寓也在附近,距離海岸咫尺之遙,步行即可到達。

公寓帶書房,設備十分齊全,無須額外添置,立即就能入住。

梁稚拿客廳的電話機給梁宅撥了一個電話報平安,掛斷之後,略作考慮,還是往科林頓道也打了一通。是紮奇婭接的,她讓紮奇婭轉達,自己已經安全抵達。

之後,梁稚花去兩小時將公寓稍作歸置,便出門覓食。

在此地無人知曉關於梁家的八卦,也不必勞神應對樓問津,這叫她覺得無比自由。

隔日,她去往烏節路逛了逛,挑了些喜愛的小物件,把公寓布置得更顯溫馨。

公寓自帶洗衣機,推門出去便有一個大的曬台,再不濟一樓還有公用洗衣房。至於三餐,往外走一走便有士多店與各類食肆,花樣繁多任君挑選。

梁稚對自己獨居的環境很是滿意,周末再休息一天,到了周一,便按時去了花萊公司報道。

花萊的老總王士萊,是個本分守紀的商人。一聽說恩公的千金想來公司裡謀個職位,王士萊焉

有不答應的道理——對梁廷昭被捕一事他愛莫能助但這等小事隻是舉手之勞。

梁稚學的是珠寶設計專業雖然不對口但畢竟是大學生又懂得使用電腦打字也不在話下這樣的能力坐辦公室自然綽綽有餘。梁稚自請做了王士萊的助理說跟著王世叔多學一些經營公司的本事。

起初王士萊還不大敢真正使喚梁稚也不認為她一個千金小姐真能紆尊降貴做這種普通人的工作但誰知梁稚進來以後半點不嬌氣不管多小的活計派到她手裡都能完成得乾淨利索漸漸的王士萊便開始真正把助理相關的工作指派給她。

梁稚從前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裡第一回出來做事自然覺得新鮮。她生得漂亮之外又性格開朗同人打交道大方又慷慨雖然代行老板旨意但從不為難他人因此進公司沒多久便收獲一批好人緣。王士萊原本還有一個男助理但漸漸的部門主管與總經理辦公室交接工作都更願意找梁稚。公司一乾單身男士也開始蠢蠢欲動私下都在討論不知道誰敢第一個去接觸“總經辦的克洛伊”。

對於這些話題梁稚一概不予理會她謹記臨行前沈惟慈對她的重點交代:與同事保持有限度的友好相處即可

因此下班後梁稚從來獨來獨往直到認識了一位新朋友——顧雋生在同一座大樓的某證券公司上班。

兩人認識是梁稚入職一周左右的時候。

梁稚中午去了附近餐室吃飯顧雋生坐在鄰座打量她許久之後終於上前詢問她是不是梁家的梁九小姐。

梁稚對他沒有印象他便自報家門說自己也是庇城人高中念的是大英義學是沈惟慈的校友。當年學校辦慈善音樂會她同沈惟慈表演了一首莫紮特四手聯彈奏鳴曲那時他的小提琴獨奏就排在他們後麵因此對這十二歲小女孩的精湛技藝印象頗深。

梁稚同意了顧雋生的拚桌請求細問得知顧家早於三年前移居獅城因此並不知曉庇城最近的八卦新聞。

那一餐飯吃完兩人步行回辦公樓的路上梁稚適時表明自己已經結婚——並非她自作多情而是自小到大同她搭訕者眾多心思單純者卻寥寥無幾。

顧雋生一點不覺尷尬反而爽朗一笑說隻是因為他鄉遇故知多少叫人有些欣喜他隻想同她交個朋友並無其他用意。

一個男人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梁稚一眼就能看出來在顧雋生身上她確實沒有發現這種意圖除非是他隱藏太好。

之後,兩人頻繁於附近餐室、咖啡館和士多店碰麵,顧雋生確實一直進退從容,言行守矩,溫和坦蕩。梁稚便暫且認下了這個朋友,隻當是多了一個吃飯的搭檔。

這日,梁稚整理會議紀要,耽誤了一些時間,到八點鐘才下班。

公寓離公司近,不過一英裡,如無特殊情況,梁稚都是步行回家。

梁稚去士多店買了一瓶Yeo's的茉莉花茶,沿著遍植高大非洲楝樹的道路往前走去,忽聽身後一聲汽車鳴笛,她頓步,轉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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