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言辭是從睡夢中突然驚醒的。
他恍惚覺得自己睡了很久。
期間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楚，隻模糊地記得做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夢。這會兒醒了，如同大病初愈，手腳都軟綿綿的，後腦勺像是針紮一般疼。
紅湘在床前站了半天，見床帳裡麵有了動靜，趕緊招招手讓小丫鬟將床幔撩了起來：“世子您醒了？”
言辭卻還不想起，翻了個身將臉埋在軟綿綿的引枕上，悶聲問：“什麼時間了？”
“辰時三刻。”紅湘走近了兩步：“半柱香前王妃派人過來了一趟，奴婢見您沒起，就找個理由搪塞回去了。”
哦，他都忘了，還有榮王妃這一茬。
言辭覺得自己的偏頭痛更嚴重了。
緩了好一會兒，戀戀不舍地鬆開引枕，披著外衣起了身：“攝政王人呢？”
紅湘拿了毛巾遞給言辭擦了擦手，道：“卯時侍衛換班的時候屋子已經空了，估計是夜裡就走了。”
言辭“嗯”了一聲，倒也不意外：“殿下身份畢竟特殊，避嫌也是必要的。”抬頭看一眼紅湘，琢磨著怎麼開口，“昨夜殿下宿在我這裡的事——”
紅湘眨了下眼，立刻領會到了精神，指天發誓：“世子放心，奴婢和院裡的下人在外若是多嚼半句舌根，必然腸穿肚爛！”
言辭：“……”
其實也沒必要發這麼毒的誓。
“行了，我信你。”言辭將毛巾擱到一旁起了身，“走吧，領我去林落那裡看看。”
紅湘“欸”地應了一聲，趕緊跟了上去。
隻是還沒等兩人走出屋，經過窗邊時言辭的餘光掃過緊閉著的幾扇窗戶，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步子驀然頓住了。
“窗戶，”他回憶了一下，不確定地問道，“是你關的？”
紅湘站在言辭身後，順著他的視線往那邊看了一眼：“白天進來的時候風太大了，就隨手給關上了。”略有些疑惑地問道，“世子是覺得太悶了嗎？”
言辭沒作聲，隻是微微皺著眉頭看著那窗戶，腦中像是有什麼破碎的畫麵一閃而過。
許久，搖了搖頭收回視線：“沒什麼，走吧。”
天色將明未明的時候，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場雨，這會兒倒是放晴了，隻是地麵依舊是濕漉漉的。
言辭跟著紅湘去了東廂，一路往裡走到最荒涼僻靜的地方，抬頭一看，一張印刻著的“落秋園”的牌匾赫然其上。
隻不過經過常年的風吹日曬，現在看起來字跡都斑駁不堪了。
在院子外麵候著的婆子也是等得久了，這會兒見著言辭，趕忙小跑幾步迎了上來。
言辭：“林少爺醒了嗎？”
婆子搖了搖頭：“昨天夜裡折騰的凶，等到後半夜人才消停。老奴先前看的時候似乎還在睡。”
言辭往裡頭的瓦屋看了一眼：“那我進去看看，你們在外麵守著。”
說著，從紅湘手裡將預先準備好的食盒接了過來，徑直走到門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密閉而狹小的屋子裡彌漫著一股還未散儘的香氣，像是某種成熟了的漿果，甜蜜而又誘人。
果然這才是鳳君的信息素應該有的味道。
和昨天那個男人身上過於霸道的冷香完全不同。
言辭想著，抬手撩開麵前的珠簾，準備再進內室看看。
但是還沒來得及挪動步子，卻聽內室裡麵突然傳出一道略有幾分乾澀怯懦的聲音來。
“誰在外麵？”
柔柔的，軟軟的，帶著些許的顫音，聽起來像是隻弱不禁風的兔子。
言辭下意識地掀了眼皮朝聲音來源處裡看了過去。
約莫五步開外，隻見一個單穿了褻衣的少年正赤著腳站在地上向外屋張望著。
十六七左右的年紀，稍顯幼態的圓臉上，一雙琥珀色小鹿一般的眼瞳裡閃爍著的是明晃晃的驚慌。
似乎是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少年唇色乍白。他伸手攥住了手邊的床幔微微後退了半步，看起來似乎更不安了：“世子？”
言辭也沒想到他這會兒已經醒了，聽著他驚慌的聲音半撩著簾子的手頓時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一時間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站在原地認真地思考了三秒現在就立刻向他道歉投誠的可行性，但望著麵前林落戰戰兢兢盯著他，仿佛但凡有個風吹草動立刻準備跳窗逃跑的樣子，終於還是將心底的計劃扼殺在了搖籃。
“嗯。”言辭將手上的珠簾緩緩放下來，儘可能地用最自然的語氣開口問道，“時間還早，怎麼不再睡會。”
那邊林落卻沒說話，他緊咬著唇站在原地看著言辭，眼裡帶著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