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2 / 2)

就著微弱的燭光看著他的眉眼,許久,手臂微抬,從指縫間擲出一根銀針熄滅了燭火,在沉沉的夜色中,擁著他一起睡去。

*

也不知道是不是姬無咎之前說的話擊中了言辭心底最擔憂的地方,自從再次入睡,整整一夜,言辭都在不停地做著夢。

夢裡的場景千奇百怪,大多數他都不記得了,唯一記得格外清楚的,是在榮王府的書房裡,言成榮看著他的那張不怒自威的臉。

暮色四合,橘色的霞光照在他臉上,卻緩解不了分毫他眼底的沉色。

他開口,聲音沉甸甸的:“小辭,我們榮王府的世子不能是個鳳君。”他指了指身旁悶不做聲,但眼角眉梢卻難掩得意的言轍,“你已經分化,世子的位置就該讓你弟弟繼承。”

“至於你——”

他深深地凝視著言辭:“既然是個鳳君,就彆想著功名利祿、在朝為官了。趁著年歲還不算太大,好好找個龍君嫁了才是正道。爹已經給你物色好了人選,下月十八是個好日子,你們就直接成親吧。”

嫁人?嫁什麼人?

他不是不久前才告訴他,隻能娶,不能嫁麼?

言辭站在原地,茫然地微側過頭順著言成榮示意的方向望去,隻見自拐角的陰影處,一道高大的身影緩緩從裡麵走了出來。

那人有一張極其俊美的臉,五官如刀刻,雙眸若寒星。

他微微低頭看著他,唇角輕勾,聲音和緩:“本王倒沒想過,世子竟然如此心儀於我。”

言辭皺皺眉頭:“什麼?”

他低笑著湊近了些,在他的耳邊溫聲呢喃:“就連在夢裡……世子你也想要嫁給本王不是麼?”

言辭一下子就給驚醒了。

呼吸急促地睜開眼瞪著頭頂的床幔,艱難地撐著手下的床褥半坐起了身。

明明已經是深秋,氣溫已經有些低了,言辭卻被剛才的那個夢嚇出了一身薄汗。

仰頭在引枕上靠了好一會兒,直到劇烈跳動著的心臟微微平複了些許,這才擦了擦額心的汗,暈暈乎乎地起了床。

床榻另一側已經空了,上麵溫度冰冰涼涼的,大約人已經走了許久。

陽光從門窗的間隙透了進來,亮的都有些刺目。

拖著步子走到桌邊,趕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是冷的,但是緩緩從喉嚨滾過,卻是直掃腦中的混沌,讓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過來。

按了按酸痛的眉心,言辭努力反思自己怎麼會做這麼荒唐的夢。

嫁人也就算了,竟然還是嫁給姬無咎……果然是睡前亂七八糟的事情想得太多,夢裡遭到反噬了嗎?

正懺悔著,外麵卻像是聽見了裡麵的動靜,輕輕敲了敲門,朝裡喊了一聲:“世子醒了嗎?”

言辭抬了抬眸,踱步走到門邊,將門拉了開來。

門外站著兩個模樣俊秀的小廝,見著言辭,微微欠身行了個禮:“王爺臨走時就吩咐奴才二人在此靜候,已巳時了,世子可要起身?”

雖然知道這夜時間睡得久,但是卻也沒想竟都已經到巳時了。

看了眼已經高高懸掛在頭頂的太陽,輕咳一聲點點頭,將門讓了出來:“起了。”

兩個小廝聽言,應了一聲,一人托著裝了乾淨衣物的托盤進了屋,另一人趕緊退下去準備打水。

言辭同小廝走到內屋,看了眼他正忙碌的背影,隨口問道:“殿下去哪了?”

“昨夜風涼,皇上不幸染了風寒,等消息傳來的時候,情況已不大好。”小廝回道,“後半夜裡,還未到寅時,王爺便就緊急調派了最精銳的一支禁衛軍,護送皇上回宮了。”

言辭點了點頭。

寅時的時候,他應該剛剛睡沉,難怪姬無咎走得時候他也沒什麼反應。

配合著小廝將衣服穿了,又問道:“那圍場裡的其他人呢?也都回去了?”

小廝一邊替他係著腰帶一邊道:“如果按照以往,秋獵結束也不至於這麼快散場。但是畢竟出了這件事,大家也不好再在圍場久留。現在這個時候,除了內眷,其他皇室宗親、文武百官應該都陸續啟程回京了。”

言辭琢磨了下,估計言成榮這會兒恐怕也早就在路上了,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像是死刑突然被改判為死緩,一時心情倒是更複雜了。

說話間,另一個小廝端著洗漱用品也走了過來。

伺候著言辭整裝完畢,小廝看著他道:“王爺吩咐,世子在這裡,一切儘如自己府邸,不用拘束。世子用過早飯可要隨奴才去府裡四處轉轉?”

言辭這會兒卻沒這個心思,搖了搖頭道:“王爺美意心領了,隻是現在不是閒暇的時候。”

小廝:“那……?”

“替我準備些乾糧和馬車吧。”言辭道,“出來這些日子,也該回府了。”

聞言,小廝倒也沒有強求,朝著言辭頷首應了聲“是”便趕緊退下去準備了。

*

儘管晝夜兼程,但是言辭直到回京也沒能遇見言成榮的隊伍。

回到榮王府已經是三天後。

已近傍晚,下了馬車剛踏進王府沒多時,就見管家張啟豐朝他找了過來。

“聽聞世子狩獵受了傷?”張啟豐微微皺著眉頭上下將言辭打量一遍,擔憂道,“可需要再找些大夫上門瞧瞧?”

言辭倒是沒想到這個消息短短時間竟然連京城裡都傳到了,清了清嗓子,強行忽略微微有些發燙的耳根,硬著頭皮撒謊道:“隻是受到了點驚嚇,之前攝政王已經請了名醫特地看過了,沒什麼大礙。”

說著,又趕緊轉移話題道:“我爹呢?”

張啟豐道:“王爺先前還在和老奴說著世子……這個時間,應該是在書房裡處理政務。”

言辭點頭應了一聲,朝著書房的方向猶豫地看了看,半晌,想著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咬咬牙還是朝那頭走了去。

天色漸暗,周圍的院子漸漸都有下人出來掛了燈籠。

言辭沿著小徑,一路走了約莫盞茶工夫,這才終於到了地方。朝著正在院子裡麵值守的侍衛點頭打了個招呼,緩步走到了書房門前,剛準備敲門,書房裡麵卻爆發出了一陣說話聲。

敲門的動作微微頓了頓,言辭站在原地側耳聽了會兒。

“秋獵場上比的就是誰捕獲的獵物多,我不明白,爹你為什麼寧願帶著一個根本不通騎射的言辭也不願意帶著我。”

聲音裡隱隱帶著惱怒:“我不服!”

但是與此同時,被質問著的另一人卻是未發一語,言辭正好奇著言成榮會怎麼回話,卻聽一陣腳步聲突然從屋子裡麵傳了出來。

緊接著,不等他反應,便是“吱呀”一聲,麵前的門被人從裡麵一把拉了開來。

愣了愣仰頭朝來人看去,正對上一雙淡漠的眼眸。

在他身後,言轍也走了幾步跟了過來,見外麵站著的是言辭,新仇舊恨一起湧現,刹那間眸子瞪圓了,表情竟有幾分凶狠。

言辭把飄散的視線收了回來,微微低著頭,輕輕喊了聲:“爹。”

言成榮淡淡地“嗯”了聲,站在門前:“回來了?”

言辭悄悄瞥了一眼對麵,隻是言成榮的神色太過於平靜,讓他一時也無法根據外在信息立即判斷形勢。

垂下眼,恭恭敬敬地回道:“剛剛才到。”

言成榮沒作聲,隻是居高臨下地審視了他一會兒。

漫長的沉默讓言辭的心又忍不住地提了起來,就在他已經開始隱隱後悔,自己是不是應該再在姬無咎的彆院休養一段時間時,那頭言成榮才終於退了半步道:“進來吧。”

言辭應了個“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進了屋。

還沒等走到內室書案前,言成榮轉過身,忽地喊了一聲道:“小辭。”

言辭微微抬了頭。

隻見暮色之中,橘色的霞光從窗戶斜射進來,襯得言成榮那雙眼眸黑得越發深沉。

旁邊,言轍虎視眈眈地看著他,眼底泄露出來的感覺似乎是恨不得吃了他。

言辭心底“咯噔”一聲,感覺仿佛是自己前些天做的那個夢突然被照應進了現實一般。

心裡麵驚濤駭浪,但麵上卻分毫都不敢顯露出來。微微抿了下唇,小心翼翼一聲:“爹?”

言成榮看著他,聲音不疾不徐:“關於這次秋獵……你沒有什麼話想要告訴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