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感知到自己存在，可她實際又好像不存在（？
這個不存在倒也沒有很絕對。
如果她腦中出現，“我應該有個手”之類的念頭，虛空中就像有人執筆一樣，當著秦如清的麵兒，快速勾勒線條，為她畫出隻手。
然後，她就有手了。
秦如清囧：……倒也不必。
她想了想，對著虛空喊道：“道祖，弟子來了，您在嗎？”
無人回應。
她的回音倒是層層疊疊，響了好幾遍。
好吧，想也知道道祖不可能主動來找她。若是一踏進第六域，即刻就能見到道祖，那才叫見鬼了。都不敢這麼寫。
這虛空寂靜無聲，莫名給秦如清一種，與自己麵對麵，與自己獨處的奇怪感受。
中一心起……反正沒人看見。她掐著嗓子，裝模作樣說了一句：
“神說要有光。”
說完秦如清自己都被尷尬住了。
可虛空卻不尷尬，竟然真的在她頭頂打了一束光。
可她是沒有身體的，這束自上而下打下的光，就像是在夜中亮起的一盞小小橘燈。
還挺可愛的。
小橘燈晃了一下身體，悠然自在地前進了。
倒要看看這第六域是怎麼個事兒。
在虛空裡走著走著，終於看到光亮了。秦如清精神一陣，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當畫麵清晰起來的時候，秦如清看見一個少女。
麵容平靜，氣質卻鋒利，穿著最普通常見不過的短打劍道服，隱藏在影影綽綽的密林中。
她呼吸極輕，身體低伏，手放在腰間劍柄的位置上——這個一個隨時能躍起，預備攻擊的姿勢。
而被少女眸光鎖住的獵物，是一頭正在捕獵的花豹。
不同於一般的叢林豹子，這豹花紋奇特，犬齒朝下，紮穿下顎，凸出有十寸長，氣勢暴戾雄厚。
顯然，這是妖獸。
秦如清的身影像影子一樣浮現在一枝旁逸斜出的枝乾上，單腿蹲伏，看見少女的狀態，微妙地挑起一邊眉。
少女是風明月。
又不太像是風明月——大名鼎鼎，萬眾矚目的明月仙子，仙品之後，又怎會穿著這樣一身落魄的衣服，蹲在林間，狩獵一隻低階妖獸呢。
這倒像是一些無枝可倚的散修會做出來的事。
花豹閃電一樣暴起，一口咬住一隻正在吃草的角獸。
角獸驚惶地瞪著四蹄。
於此同時，少女當空躍起，腰間的劍抽出，反射的寒光映照出少女冷靜的眼，一劍割破花豹咽喉。
於此同時，被花豹咬住咽喉的角獸也掙紮變弱，血液漸涼。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一切歸於平靜。
在秦如清眼中，驚險卻簡單的狩獵，卻讓少女滿足地笑了起來。
她執劍利落地挖出兩隻妖獸的獸核，跟著分割妖獸身上可以賣錢的部位。
秦如清跟著少女，看她回到一個小鎮。
先去路邊的茶棚喝了盞涼茶，與坐在茶棚中的其他散修交換信息，分享收獲的喜悅。
平凡的散修。
秦如清簡直不敢想象風明月能過這樣的日子。
這是她的夢境？
還是第六域給她安排的考驗？
秦如清觀察了風明月三天——應該是三天吧，至少她所看到的畫麵中，日升月落了三次。
散修風明月與仙品風明月，除了樣貌，其他方麵皆是天差地彆。
唯一一點相似，就是都修劍。
隻是仙品風明月是絕世的劍道天才，天賦之外，還有對劍道一往無前的堅定。
可散修風明月，除了對劍道樸素的堅持，天賦方麵，卻與真正的風明月差得太遠。
這三天中，秦如清看到散修風明月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練劍，一劍一劍，都是些基礎劍招。練到太陽當空，才開始一天的狩獵。
這水平，不是秦如清吹，連她耍劍都不如。
隻是日複一日，看著散修風明月終於將一招，在世家中最常見的萬花劍訣練成，然後露出了個舒心的笑。
這樸實的，落地的笑容忽而讓秦如清內心一震。
她被打動了。也在這一刻洞悉了第六域如此安排風明月的用意。
明月仙子的劍又快又狠。
劍鋒一出，勢要見血。
她天生就是要朝劍道極致的方向走的，仙品的層次足夠高，她的天賦足夠高。
她是出生就在羅馬的人。
明月仙子從來不知道，有人揮劍不是為了追求劍道極致。
而是為了生存。
刀尖舔血，沒有世家依附，在原始密林中討生活的散修們，每一劍的揮出，招招式式，都帶著樸實的目的性。
明月仙子的劍，用意太深刻了。
第六域要她沉下來。落地紮根。
秦如清又看了幾天，悄無聲息地退出。
她又回到了虛空，化身一盞孤單的小橘燈。
小橘燈晃了晃身體，若有所思。
所以，剛才那個，就是風明月的試煉地。
每個月在第六域中都會經曆一場專屬試煉嗎？
帶著這樣的疑問，小橘燈晃晃腦袋，像是小狗在聳鼻子，試圖在虛空中找到其他試煉地的氣息。
秦如清真的感應到什麼，她意隨心動，畫麵陡然切換，來到了一個新的場所。
唔，常見的亭台樓閣，天井，回廊，哦，那是後山藥田，建築群，祠堂……
秦如清打一眼就認出，這是一個普通的世家族地。
是世家就不普通，已經站在了這個世界的上層。
秦如清說它普通是因為，世家裡的布局建築，常常十分相似，跟套模板似的。
眼前這個族地，就是一個模板式的世家。
秦如清循著感受，鑽到一間屋裡（所以她現在是魂兒嗎？不然怎麼是鑽進來的？）
是個模板間似的會議室，而坐在會議室內最上首，主持會議的人，是小粉花？！
她的神態與秦如清熟悉的樣子完全不同。
威嚴而乾練。犀利地處理屬下報上來的各種問題，從家族產業，到防線戰事。
嗯，防線？小粉花幻境中的時間線跟現在很一致啊。
秦如清看了一會兒，在心中改了稱呼。
不是小粉花。
應該是，芮禾花。芮家主。
小粉花一貫無害膽小的麵目下，有個一直被眾人忽視的身份——銀品世家的家主。
她剛參加百族大會出道時，家族還隻是個入品小世家，後來隨著她“陰差陽錯”，進了前十，獲得了歸墟準入資格。
芮家就揚名了。
百族大會的核心意義也在於此。
天驕們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揚名，更是為了家族而奮鬥。
禾花家主成功達到了她的目的，利用這一場賽事，為自己的家族爭取了最大的利益。
會議結束，芮禾花獨自坐在會議室，開始喃喃自語。
“今日家族事閉，積攢幸運為零，消耗幸運……我想想，前線戰事每日要消耗幸運一點，我芮氏族人正常防守即可，不會被派去當前鋒，也不會被派去執行特殊任務。”
豁，好家夥你擱這兒作弊呢。
你每日消耗幸運點數一，你家族就能在戰事中劃水？
還既不會被派去當前鋒，也不會被派去執行特殊任務……秦如清，啊不
，秦如清有個朋友靜靜地破防了。
禾花家主還在嘀咕：
“前段時間去獸界，莫名其妙給我加了五點幸運，跟著又消耗了五點幸運，最後收支平衡，不增不減。好奇怪啊，明明都沒遇到什麼事啊？讓我想想，加幸運是在我收到風家指令，要跟隨秦如清去獸界的時候？”
所以，這個幸運是加在，能跟著秦如清一起，還是重點在能去獸界？?[(”
“後頭的消耗幸運，這個就很明顯了，在我落選血池的時候。也就是說，我沒能去血池裡泡一泡，天運體給我判定減運了。看來那血池裡有機緣……”
“哎，看來攢幸運也不容易啊。”
“我這天運之體什麼時候能進階呢。”
“授我傳承的師尊說，天運之體要進階，既不能有幸運，又不能沒幸運。”
“啊啊啊啊啊，這到底什麼意思啊。什麼叫幸又不幸啊，我真服了，這些大能講話能不能不要這麼神經叨叨的！”
秦如清觀察了小粉花幾天，終於憋不住從她的幻境中退出去。
禾花家主的日常，簡直可以具象成幸運的計算題。
她就像在玩一個遊戲，升級打怪經營家族，全靠搖點！
可惡，怎麼能這麼省事！
這簡直比她還bug！
秦如清罵罵咧咧回到虛空，小橘燈一閃一閃，像是短路了。
她過了好久才控製住了自己嫉妒的醜惡嘴臉，深吸了口氣說：
“這第六域似乎不像我想得那樣……風明月那裡像是個幻境試煉地，可小粉花，明顯就是她現實中發生過的事，還是她剛才獸界回來不久，近期內發生的事。”
“這倆完全沒有共通處啊！”
“姑且還是把它當成幻境試煉地，小粉花的幻境奇怪……她那加點人生誰能比了？奇怪才是正常的。”
“可如果每個人都有試煉地……”小橘燈自上而下晃了晃光束，像是一個人在垂頭看自己，“為什麼我卻在這逛街啊？”
“道祖，您老人家是不是忘了，我也要有試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