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對麻早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以這句話作為開端,我說出了自己與她結識以來所有的欺騙,以及自己的種種糾葛和心路曆程。就連紅色GPS手環的真相,還有計劃拿二號小碗作為最後關頭的威脅手段這些見不得光的秘密都說了出來。
其中自然還有很多其他原本不必說的話語。隻是既然都說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事到如今再做保留,未免不乾不淨。反正都要自我暴露,就應該暴露出自己的一切,內臟都要掏出來。歸根結底,我之所以要對麻早坦白,不止是因為自己編織的謊言遲早要被揭穿,也是因為無法忍受自己迄今為止對她滿口謊言的行徑。而現在這些都算是對於過去自己的清算。
全部說完後,我就應該等待麻早的審判了。她是會我不屑一顧呢,還是會原諒寬恕我呢。我無法提前知曉答案,未知的不安仿佛化為魔掌抓住了心臟。與此同時,我卻感覺渾身變得輕盈,像是壓在肩膀上的諸多重物終於卸下了。
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接下來無論麻早會給出何種回應,我都會正麵承受。無數種可能性在我的腦海裡麵浮現,我相信自己足以承受其中任何一種後果。
然而,事實證明,我可能還是有著想當然的部分。
聽完我的敘述,麻早低下頭,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期待著她的答複。隻要能夠打破這難耐的沉默,便是怒斥我也歡迎。然而她接下來的反應超出了我的任何一種想象。
“莊成,你是在安慰我,對嗎?”她悶悶地說。
“……什麼?”我愣住了。
安慰……我剛才哪句話有安慰的成分?下意識地,我回顧了自己先前說過的所有話語。接著一道靈感降臨在了我的腦海中。我頓時明白了,自己很可能在至關緊要的地方出現了天大的誤會。
“之前你和扶風說話的時候,扶風提到了,你原本過著與怪異事件完全絕緣的人生。我在聽到那些話之後就想到,如果你沒有遇到我,就不至於淪落到與大無常為敵的地步。就算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糟糕,你今後說不定也可以把和平的生活繼續過下去……”她沮喪地說,“說實話,我當時很傷心……原本我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呢。你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所以才會來安慰我的吧。”
“等等,不是那樣的。我是真的向往冒險……想要接觸怪異事件,才會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我連忙說。
“可是,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呢?”她說,“怎麼可能會有人放著好好的生活不過,滿心都是追求危險和怪異?”
這的確是難以反駁。雖然由我來說有些奇怪,但是我很清楚自己這種人是多麼少見。這個世界上多的是不自覺地自尋死路的傻瓜,而明知道前方是險境絕境卻硬要闖、還將其視為一種“興趣愛好”的人卻絕對不多。這種狂人形象的說服力估計還不如我以前對麻早塑造出來的“正義好心人”形象。
特彆是麻早過去還是生活在末日時代,最基本的生存法則就是要遠離危險和怪異,像我這種類型的人很可能就連一天都活不過去。她彆說是見沒見過,怕是就連聽都沒有聽說過。說服力還要再降低一個次元。
我也真是自以為是,滿腦子都是自己。以為隻要說出真話來,麻早就會當真。稍微想想就可以明白了,這個世界上不光是讓人相信自己的謊話需要說服力,讓人相信自己的真話也是不能沒有說服力的。
真正的難點居然是在這種地方。或許這也是我過去說謊太多的報應吧。童話故事裡的“狼來了少年”就是因為說謊太多,在最後說出真話的時候反而沒人相信了。
好在我這會兒也是靈機一動,立刻就想到了讓麻早相信我的方法。
“或許在你看來這種人的存在相當難以令人信服,但是我真的沒有說謊。如果伱不放心,可以讓祝拾幫忙證明。你也知道,她有著看穿謊言的能力。我現在就可以傳送到她那邊,你也跟過來。然後一切都會水落石出。”我說。
“原來如此……你也事先和祝拾說過了嗎?你讓她配合你……”她複雜地說。
“不,不是那樣的……”我說。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事情不就很矛盾了嗎?”她說。
“很矛盾?”我無法理解。
“在我的周圍,注定隻有壞事才會發生,我是隻會吸引災禍和危險的掃把星。”她說,“過去我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天生我材必有用……所以我也有思考過,即使我隻會吸引亂七八糟的壞事,說不定也會有誰需要我……
“可就算是有需要我的人,需要的也不可能會是我作為掃把星的一麵。我會和業魔戰鬥、會修複物品、會調查情報,這些才是我身上值得利用的部分。
“而你卻告訴我,雖然我是一個會莫名其妙吸引壞事的人,但是在另外一個時代、另外一個地點,正巧存在著那麼一個就是喜歡接二連三遇到壞事的人,然後我非常幸運地穿梭時空去到了他生活的時代、還非常幸運地和他碰到了一起……這麼好的事情怎麼可能會正巧發生在我的身上呢?
“莊成,你不在乎我會吸引危險與災禍,願意和我並肩作戰,我很開心。對我來說,這已經是隻有在夢裡才可以遇到的好事了,所以……”
說到後麵,她在床上抱住膝蓋、縮成一團,聲音都發生顫抖,臉上竟浮現出了不安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