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知燃那句挽留的話脫口而出以後,兩人同時沉默了,屋內隻剩下時針撥動的聲音。
陸知燃承認,他是有私心的。
他們之間有一個月的時間,他想借著在醫院創作的借口,有正當理由跟景逸宸光明正大的相處,哪怕偶爾見一麵也好,萬萬沒想到,景逸宸說走就走,一點預兆也沒有。
景逸宸看著他,眼裡不悲不喜,真是過於平淡了,甚至有些空洞。沉默了一瞬,景逸宸率先開口打破沉寂:“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什麼需求可以找小萱,她會儘量幫助你。”
這無疑是拒絕的意思。
陸知燃瞳孔輕顫,有被刺激到,短暫的閉眼又睜開。感覺靈魂在往外抽離,腦子一暈,像被酒精麻痹了一樣。
印象中的景逸宸一直是原則性極強的人,做事有分寸有規劃,陸知燃不是傻子,他能感覺到自己對景逸宸來說是不一樣。若是以往,他開口挽留,景逸宸絕不會拒絕的這樣乾脆,最起碼會為他的情緒考慮,給他留三分薄麵。
一個月以後,他也沒了來醫院的理由。他要開啟新的征程,日後會很忙,想要成功必須全心投入到創作中。
心中忽然湧入一股強烈的不安,這場交易的婚姻,好像讓他徹底失去了景逸宸。
意識到這個可能,陸知燃鼻尖一澀,細長的睫毛顫了顫,五指自然收攏。
半晌後,這種奇怪的感覺消失,他意識回籠,抬眸看向坐在對麵的男人,硬生生咽下差點隨著話語衝出口的哭腔:“逸宸哥,那.....早點回來,一路平安。”
“謝謝。”景逸宸衝他輕點頭,目光不著痕跡地掃一眼牆壁上掛著的鐘表,聲音極輕,“知燃,還有彆的事嗎?”
兩天後便啟程,走之前景逸宸安排了大小會議,與各部門領導交接,隔日還安排了兩場手術,他需要充分的時間來做準備,確實沒有太多的空閒來招待陸知燃。
陸知燃還沉浸在難過與傷心的交雜情緒中,隻要想到最少有一個月的時間見不到景逸宸,他心中滿是不舍,找了個話題說:“逸宸哥,之前幫我弟弟墊付的醫藥費,等我掙到錢了,立馬還給你。”
說這話時,陸知燃悄悄攥緊拳頭,黑棋子一般的眼睛裡湧動著期盼與貪婪。
他在賭景逸宸接下來的反應,會不會因為他一句話而破防。
也許會勃然大怒,捅破那層窗戶紙,憤怒地說他太見外,又或者是大手一揮,壕氣地告訴他不用還了。
然而他腦補的這兩種可能,都不會發生在景逸宸身上。
男人淡眸明亮,很平靜地回道:“不急。”
聽聞這話,陸知燃隻覺心口的位置有一方塌陷了,他再也忍不住,倏地站起身,紅著眼眶說:“逸宸哥,我有件事想告訴你,我和周衍其實是....”
“院長。”
關鍵時刻,邵磊敲門走進來,掃了一眼雙眼發紅的陸知燃,迅速壓下心底的驚訝,對著人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然後看向淡定的景逸宸,有條不紊地說:“有位心臟病患者複診,等了有一會兒了。”
景逸宸抬了抬眼鏡,點頭應道:“我馬上來。”
到了這個份上,陸知燃沒有再繼續待下去的理由。通過邵磊的打岔,他也很快恢複理智,心底還有一絲慶幸沒有將實話說出口,畢竟他和周衍有約定,如果被那個男人知道他違背協議在先,後背不由躥起一股寒意,後果如何他不敢想。
他站起身,對著景逸宸綻放一個好看又慘淡的笑容:“逸宸哥,我先走了。”
景逸宸並不挽留,淡聲應道:“嗯,就不送你了。”
等人走以後,邵磊掩上門,走回景逸宸身邊邀功:“院長,救駕及時吧。”
見陸知燃之前,景逸宸就抽空給邵磊發了微信,如果二十分鐘後還不見人出來,就想辦法“送客”。
當時邵磊還挺驚訝的,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曾經的猜測,院長的表現不像是有多喜歡陸畫家。
景逸宸問邵磊:“真的有心臟病患者嗎?”
“沒有,”邵磊笑著搖頭,“我隨便找個理由。”
景逸宸沒再說什麼,走向自己的辦公桌,開始整理會議資料。
他和陸知燃之間,回不到從前,也沒有辦法繼續做朋友,對方已經有了家室,他不能自欺欺人。
早一點做個了斷,也好。
“院長,怎麼回事啊,”邵磊對自家領導的私事似乎很感興趣,瞅著門口的方向,笑得彆有深意,“你都把人欺負哭了,不得不說,陸畫家長的是真好看啊。”
即便是邵磊這種無欲無求的人,見到陸知燃紅了眼眶,也會自然生出憐憫之心。
景逸宸拿著資料的手一頓,隨即抬眸:“我沒有欺負他。”
邵磊摸摸鼻子,“我知道,開玩笑的。”
景逸宸岔開話題:“複製兩份資料,你和小萱一人一份,兩點的會議準時開始。”
“呃....好的。”邵磊還想說,他下午是打算休假的,看來領導把他和小萱串班的事兒給忘了。
邵磊跟在景逸宸身邊做事久了,也慢慢練就成鐵打的身子,沒提起休班的事兒,抱著兩摞資料任勞任怨的離開了。
會議開始之前,景逸宸和鄒院士通了電話。
鄒院士不同以往隻顧關心他的身體和作息規律,這次直奔主題,問他和眼科大夫相處的如何,有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景逸宸看著窗外,不打算隱瞞,如實說:“沒有任何進展。”
“......”鄒院士低不可察地歎息一聲,“那你的想法呢?”
景逸宸斂眸,神色如常:“暫時不想考慮這方麵。”
鄒院士一聽有點急,再接再厲地勸道:“逸宸,劉爍那孩子真的不錯,他的父母問過,他對你是有心思的,可能是不好意思打擾你,所以你要主動一點。”
“母親,”景逸宸話說得輕,份量卻重,“不是很想找同行。”
“......”
鄒院士徹底沒話說了。
景家是醫生世家,從爺爺輩開始便從醫,到了父母輩更是青出於藍。
鄒院士打心底希望景逸宸能找個醫生作為另一半,但轉念一想,景逸宸是同性戀,十五歲出櫃,直到現在也沒有直回來的跡象,很大幾率是無法生兒育女,就算找到一個男醫生又如何呢。
若有所思了數秒,鄒院士看開不少,決定不再乾涉景逸宸的私生活,妥協道:“逸宸,那就隨緣吧。”
“謝謝您理解,”景逸宸語氣停頓一瞬,緊接著又說,“兩天後出差,前往西班牙參加醫學會,今晚回家陪您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