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的時候,許鶴生已經點好了餐,正坐在店內靠窗的位置等他。
“院長,請坐。”許鶴生起身迎接,充滿少年感的笑容在臉上洋溢,然後指了指對麵的空位。
景逸宸輕點頭:“許主任,中午好。”
落座以後,許鶴生超有眼力見,趕忙幫頂頭上司遞濕毛巾,見人擦完手,又急忙倒茶。
“謝謝,”景逸宸抬眸瞅著人看,“許主任,什麼時候來醫院上班。”
許鶴生笑著說:“院長,我還有兩天假期呢。”
景逸宸麵無表情,用平淡的語氣說出壓榨員工的話:“儘快。”
“好好好,明天一早就報道,”許鶴生沒脾氣,仍舊笑的如沐春風,“領導就可憐可憐我,今晚讓我睡個好覺吧。”
話說回來,醫生能睡好覺,還真是不容易。
景逸宸表示很體諒,應道:“好。”
接下來是一段長達二十分鐘的沉默,雙方都不言語,靜靜享用餐廳的特色美食。
片刻後,景逸宸先放下餐具,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手,低著頭,眼底閃過一絲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院長,你上次在電話裡說有私事找我,哪方麵的?”許鶴生突然出聲,順便招手叫來服務生,讓人把用過的餐具和餐盤扯掉,換上一些飯後甜點和飲品。
服務生笑盈盈答應著,端著托盤非常熟練地撤走了桌上的餐具。
等人走後,周圍安靜了下來,景逸宸才開口道:“有關何斯體質。”
許鶴生聞言眼睛瞬間放亮,來了興致,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何斯體質!誰?在哪?”
景逸宸表情不變,聲音不輕不重:“暫時不方便透露,我需要跟當事人溝通。”
壓下心底的驚訝,許鶴生恢複沉穩的一麵,眉心微微靠攏,盯著手裡的茶杯若有所思,開始回憶:“我曾經確實接觸過何斯體質,還是我在y國留學的時候,我的老師為何斯體質的男人做過手術,我當時還是小弟,隻能站旁邊看著。”
停頓一瞬,他抬眸,看著景逸宸又開玩笑的拍馬屁,“現在也是小弟,景院長的小弟。”
景逸宸無視他的不正經,繼續談正事:“何斯生子你有經驗,考慮一下要不要幫忙,另一邊的思想工作由我來搞定。”
許鶴生狹長的眸子微閃,帶著猶疑。照常來講,景逸宸不論是哪方麵的造詣都比他強,這種何斯手術應該遊刃有餘才對,為什麼會找他幫忙?
越想越好奇,他試探性地問:“景院長,有點好奇,你可以不回答,但我還是想問。”
景逸宸修長的手指往上抬,輕輕地推了推眼鏡,鏡片下的眸子無情緒,半晌沒有說話。
見狀,許鶴生決定放開了問:“你口中擁有何斯體質的人,是你的親人嗎?還是說關係比較親密的伴侶?”
除了這兩種可能,許鶴生實在想不出第三種,若是普通的醫患關係,景逸宸是絕對不會請他幫忙。
景逸宸不管是麵目表情還是語氣,從始至終的平靜無瀾:“一個朋友。”
“好吧,”見人不願多言,許鶴生也不再多問,點頭答應著,“我這邊沒問題,院長有需要隨叫隨到。”
景逸宸說:“我會跟當事人儘快溝通,商量好結果第一時間通知你,謝謝。”
許鶴生輕輕地笑:“不用謝。”
景逸宸垂眸,執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的目光掃過自己的手,這雙手碰過無數具軀體,他拯救過很多人,也有人從他的手術台永遠離開。
世界十大高難度的手術項目他都經曆過,用他恩師的話來講,他是一個難得有天賦型的醫學者,走進手術室,他是業內神一般的存在,這雙手不曾顫抖,他永遠是最沉穩,不誘於譽,不恐於誹。
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用這雙手來迎接自己的孩子。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風險,他也不願意承受。
他緩慢地收回視線,放下茶杯,抬眸看著對麵的男人,好聽的聲音打破沉寂:“還有一件事。”
許鶴生忙不迭應道:“院長,你說。”
“我記得跟在你身邊的助理醫生辭職了,我又幫你找了一位。”景逸宸一臉好心辦好事的模樣,不等許鶴生發問,他開始詳細介紹,“是女孩,很年輕,醫大畢業的學霸,成績滿分,你要不要見一麵?”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景逸宸跟大多數的領導有區彆,但也有極其相似的點,比如嘴裡說出來的話是疑問句,語氣卻不容人拒絕。
領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許鶴生怎麼可能會拒絕,沒帶猶豫,笑著直接點頭:“沒問題,謝謝領導。”
景逸宸是出了名的不怕麻煩,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喜歡培養有天賦的醫者,願意給年輕人同等的機會,是個惜才之人,例如跟在他身邊的邵磊和小萱。
可能除了景逸宸這個院長以外,s市再找不出來第二個願意帶新人的院長了,他平時話不多,卻是個冷麵心熱的人。
這件事定下來後立刻執行,景逸宸轉頭便吩咐小萱聯係周未晞,再約許主任溝通一下麵試時間,讓他們雙方見一麵詳談。
小萱一整天都很忙碌,醫院一大堆事圍著她轉,連一口水都沒空喝,到了晚上下班才有空隙處理這件事。
她編輯好信息發送到周未晞的微信,又往對方郵箱發送一封麵試邀請,問對方麵試時間方不方便。
另一邊,周家彆墅。
收到複試邀請的周未晞,激動到從床上跳起來,手裡的書差點甩飛了。
她急忙回複小萱醫生的微信消息,然後踩著拖鞋啪啦啪啦地往外跑。
她在彆墅二層的書房找到周衍,迫不及待地想跟哥哥分享這個好消息。
屋內燈光昏黃,參雜著彆樣的暗紅,周衍坐在靠窗的老板椅上,正在點燈耗油的辦公,公司一堆文件需要他處理,連著熬夜好些天,頭疼的厲害,根本沒耐心搭理她。
“大晚上不睡覺,你來乾什麼?”周衍抬眸瞅一眼,語氣不太友好。
周未晞不以為意,上趕著往男人跟前湊,高興得分享好事:“哥,好消息!景院長約我複試,是主任醫師的助理哦,你聽聽,是助理醫生,是醫生!”
周衍:“”
快被她煩死了。
周衍一手揉眉心,語氣難掩嫌棄,但也夾雜著些許的鼓勵:“那就好好努力,既然選擇這個行業,必須乾出一片天,不要丟臉。”
周未晞信誓旦旦:“哥,你放心吧,我絕不會給你丟臉的。”
“嗯。”周衍懶洋洋應了聲,合上手裡的文件,這才倒出空來掃一眼妹妹的著裝。
眼前的女孩披頭散發,再加上寬鬆大睡裙,腳底踩著人字拖,哪有一點豪門千金的樣子。周衍忍住想吐槽的衝動,存著最後一丁點的耐心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周未晞興高采烈的臉蛋忽然變得蔫巴了,眼神往下移,目光落在男人還不算太明顯的肚子上,不怕死地點頭:“有。”
周衍臉一黑,罵道:“滾回去睡覺。”
周未晞壯著膽子靠近他,燃起的八卦之火難以澆滅,說話超小聲:“哥,你和景院長商量好怎麼解決了嗎?”
這麼久沒動靜,周未晞不由猜測道:“決定生下來?”
“”周衍深吸口氣,狠狠剜了她一眼,“跟你有關係嗎?”
周衍最近要被身邊的醫者折磨瘋了,陶醫生和周未晞雙麵夾擊,倆人不定時打卡,總是圍著他的肚子繞不過。
周未晞這丫頭還算好解決,每次嗬斥幾句就不敢再多嗶嗶。但陶醫生的緊箍咒真是讓他心力交瘁,打又不能打,罵也不能罵,隻能忍著。
“怎麼沒關係,”周未晞傷心又難過地噘嘴,“你是我親哥哥,除了姑姑我隻有你,你總當我是小孩子,我現在畢業工作了,不是小孩子了,還不允許我關心你嗎?”
到底是關心我這個哥哥,還是關心何斯體質。
周衍默默吐槽,不過再次開口時語氣明顯柔和了不少:“再有半個月,我會離開一段時間,最近正在安排公司的事,至於姑姑那邊,我說的是出差海外拓展業務,你這邊彆露餡了。”
聞言,周未晞秀氣的眼睛軲轆轉,思索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言下之意,就是要生下來!
她激動得瞪大眼睛,雙手合十小幅度地鼓掌慶祝:“太好嘍,咱家要添新人了。”
周衍唇角抽搐,氣的不輕,伸手敲她的額頭:“說什麼瘋話?”
周未晞毫不在意,瘦小的身子往後躲,笑容甜美俏皮,親和力十足:“你可是何斯體質,這麼好的基因不能浪費,這個決定特彆棒,我舉雙手支持。”
周衍臉上儘是冷笑,毫不心軟的打擊:“跟你有什麼關係,出去,彆打擾我工作。”
套到有利的消息,周未晞不做逗留,衝著哥哥揮揮手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一臉八卦地返回來,小聲問:“哥,嫂子知道嗎?”
周衍剛翻開文件的手一頓,抬頭看著她:“什麼嫂子?”
周未晞欲言又止,彆有深意地指了指樓上的方向,神色明顯格外小心翼翼,聲音也不自覺壓得更低:“就是陸知燃啊。”
“誰讓你叫他嫂子的,”周衍臉上的嫌棄是不加掩飾的,“他一個男的,彆這麼叫。”
“哦,好的。”周未晞乖乖應著,“那他知道嗎?就是你的肚子,還有你跟景院長”
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周未晞隻能做了一個xxoo的手勢,簡單粗暴。
“”
周衍臉色瞬間黑透,忍無可忍地怒道:“當然不知道,我不是說過嗎,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不允許第三個人知道,你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嗎?”
周未晞張張口,眼珠又轉了一下,一本正經道:“不是你我之外,還有景院長。”
周衍很難再維持紳士風度,氣得一巴掌拍在桌麵:“彆跟我提他!”
周未晞咬了咬嘴唇,迎著他的怒氣,忍不住替自己的偶像辯解:“景院長多好的一個人啊,他是神!他是星星!會發光發亮,反正我不相信他是第三者插足。”
從最開始發現周衍和景逸宸之間的秘密,周未晞便猜測三人之間到底誰是負心漢,誰是第三者。
她的腦洞根本停不下來,已她哥哥大少爺的人設和作風,應該是哥哥之前跟景院長在一起,後來碰到陸知燃移情彆戀,然後狠心拋棄了景院長。
一定是這樣!
周衍不知道她在腦補些亂七八糟的事,最後剩下的一點耐心也被耗儘,非常不客氣的下逐客令:“給你三秒鐘,立刻從我眼前消失。”
周未晞飄遠的魂魄被她哥哥滿是殺氣的聲音喚回,她一個激靈,真的隻用三秒鐘便衝出書房不見蹤影。
偌大的書房安靜下來。
周衍將手裡的文件隨意扔在一旁,揉了揉眉心,眼底情緒淩亂難懂。
明明不在意,但耳邊總是回蕩妹妹剛才說過的話。
景院長多好的一個人啊
景逸宸確實是好人,有些優點是擺在公眾視野裡,周衍沒辦法忽視和反駁。
他身體後仰靠在老板椅,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景,眼底的情緒不自覺地發生轉變。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有異的緣故,他最近獨處時,總能不經意間地想起與景逸宸荒唐的那一夜。
景逸宸的身體,還有迷人的聲音
這是唯一一個能讓他心存幻想的男人,也是能讓陸知燃念念不忘的男人。
他不由回憶起景逸宸的那張臉,細細的琢磨,從不表現任何情緒的麵癱,哪來的吸引力?
也許隻有在黑夜裡,才能體現那個人的魅力。棱角分明的下頜線緩慢地靠近他的脖頸,勾勒出性感的弧度,那柔軟到不像話的唇瓣,輕輕落在他的臉頰,他的嘴唇,還有他的
想著想著,周衍頭腦立時發熱,身子也不受控製地熱了起來,就連呼吸也有了明顯的變化。
淦!景逸宸絕對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魔鬼。
他強迫自己鎮定,深深吸口氣,把注意力轉移到桌上的文件,另一隻手偷偷地撫摸微鼓的肚子,認為一定是肚子在作祟,搞得他越來越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