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下午三點多,初雨過後溫度升高,赤日炎炎似火燒,城市一下子布滿了耀眼的金光。
景逸宸從樓上一下來,深色外套變相給毒辣的太陽加了點佐料,他忍不住把外套脫掉搭在手臂上,快步走向停車場。
車一直停在園區外的露天停車場,走幾步路就到了。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額頭上滲出一層薄汗,心想這天氣真是陰晴不定,上午還刮著冷風,下午就可以穿短袖了。
他上了車,剛把車子啟動,兜裡的手機響了。他摸出來扔在擋風玻璃前麵,看一眼來電顯示,是邵磊打來的電話。
下來之前他還在想,不如先打電話問問什麼情況,這通電話來的正是時候,他按了接聽鍵,順便按了免提。
邵磊的聲音很快傳來:“院長,什麼時候到?”
景逸宸沉穩地轉動方向盤,說:“二十分鐘。”
“好的,”邵磊在電話裡簡單講述了一下病人的情況,“這位患者院長應該有印象,顱內腫瘤早期,之前來過一次,頭痛比較嚴重,經常出現耳鳴和短暫性耳聾,視力也在慢慢減退,她這種情況不能再耽擱了,需要儘快做手術。”
“你今天見過她了,她的意思呢?”景逸宸問。
邵磊說:“之前讓她籌錢儘快做手術,本來家庭條件不錯,手術費應該可以負擔得起,不過最近出了點問題,她老公破產跑路了,把她自己一個人丟在S市,天天被銀行追債,彆說手術費了,房子和車子全部抵押了,看樣子有點自暴自棄。”
見慣了各種因為金錢而苦惱或者是離世的患者,邵磊在說這些話時情緒沒有過多的波動,跟往常彙報工作一個態度。
景逸宸也是一樣的,麵無表情說:“我知道了,先讓外科主任負責跟她溝通,興許能找到其他辦法。”
“好吧,”邵磊了然點頭,“對了,院長,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了,一周前陳落有預約您的專家號,當時太忙了,時間上錯不開,我直接給他轉到精神科,忘記跟你打聲招呼。”
作為景逸宸的助手,上司的行程和工作安排幾乎都是由邵磊負責,包括每天見什麼人,開什麼會,照常來說邵磊就能全權決定,無關緊要的事不需要跟景逸宸特意彙報,但是他思來想去覺得陳落和其他普通患者有區彆,還是告知一聲比較好。
近半年來,景逸宸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乍一聽還有點意外,畢竟陳落自己承諾過,不會再來找他。
陳落的病情不穩定,又不肯接受專家治療,偶爾還要發瘋咬人,真是一個另人頭疼的患者。
調整了一下車室內鏡,景逸宸稍微抬起下巴,看見了陳落在他脖子上留下的痕跡,不顯眼,但確實存在。
他邊開車邊說:“陳落需要專家的治療,我隻能起到輔助作用,他不應該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你拒絕他是對的。”
邵磊一猜他就會這樣說,莫名鬆口氣:“好的院長,那如果他再預約.....”
“幫他轉到心理衛生科或者是精神科。”景逸宸簡單乾脆,並不想與其糾纏,話頭一轉,“讓小萱複印一份上午的會議紀要送到我的辦公室,我還需要兩份.....”
通話戛然而止。
砰————!!!
一聲巨響突然震懾四周,開著免提的手機從擋風玻璃前滑到副駕駛座椅下麵,接著,周圍陷入短暫的死寂。
幾秒後,邵磊的聲音時輕時重,斷斷續續地從話筒傳來:“院長?喂.....什麼情況......院長怎麼了......說話.....院長你能聽到我說話嗎......發生什麼事了.....你在哪裡...”
手機屏幕失去亮光,通話被迫中斷了。
嗡嗡嗡...
景逸宸甩了甩頭,耳鳴的聲音越來越重,刹那間,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被按進了海洋深處,所有聲音全部消失,他感到暈眩襲來。
他極力讓自己保持清醒,思索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有輛車子突然從左側的分叉口衝出來,速度極快,直接朝他撞過來,他沒有絲毫準備,整個人被撞得朝右側傾斜,若不是係著安全帶,他絕對能從車窗飛出去。
車子被撞到道路一側的防護欄上,他被肇事者的越野車和防護欄夾在中間,他隱約覺得,這並不是一場意外。
一切痛感已經被麻痹,全身上下感覺不到一點疼痛,他靠在駕駛位上,雙腿被車門碾壓動彈不得,眼鏡掉落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眼前失去焦距,看什麼都泛著猩紅。
很快,耳邊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肇事者從那輛越野車上下來了,邁著穩健的步伐朝他走來。
那人走到車頭前,兩手撐在發動機蓋上,透過震碎的玻璃看著他,露出一貫的燦爛笑容。
“景醫生,好久不見。”
景逸宸睜開眼,有股熱流從額頭順著臉頰往下流淌,很快模糊了他的雙眼,他看不清楚眼前男人的長相,隻能看到輪廓,但是聽聲音已經知道是誰了。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胸口很快傳來鎮痛,他在心裡算計自己的傷勢,不忘開口說話:“陳落。”
“謝謝景醫生還記得我,”陳落直起腰板,雙手插兜樂嗬嗬的,左右看了看,發現已經有路人在報警,笑得更無所謂,“我想見衍哥,他不理我,我隻能找景醫生,可是景醫生太忙了,我隻能出此下策。”
景逸宸因為胸腔的鎮痛說不出話來,他伸出右手,攢足力氣去拿眼鏡,重新戴上以後,視力比剛剛好了一點。
陳落繞過車頭走過來,彎腰看著他,掃了眼他的上半身,露出一個極具侵略性的淡淡笑容,“我要是廢掉你一隻手,你是不是這輩子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