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薑心裡一沉, 這到底是村長單純地在下血本還是陳知的授意?
她被阿美扶著出了屋。
“上來。”是陳知的?聲音。
席薑一楞,上哪裡去?她蓋著蓋頭看不到, 陳知已蹲下來做出背她的?架勢。
阿美提醒她:“新郎要背新娘。”
為什麼?席薑心頭冒出這麼一句。陳知已碰到她的?衣裙, 她能聽到外麵有很多人, 這種場合下, 她配合了他。
席薑在陳知的?背上, 聽到他說:“這裡沒有轎子,不想臟了你?的?嫁衣, 隻能把你?背過去。”
哦,這也是上一世她那場婚儀所沒有的?。席薑沒說話。
有孩童全程哄鬨, 一路就來到了村長給他們的?新房。
陳知把席薑放下,她如今隻知進了屋子,但身在何處並清楚,也不知該往哪裡坐。她有些?不耐,想要把蓋頭掀了, 反正屋裡也沒有彆?人。
不想陳知一把按住她的?手腕:“萬不可,不吉利。再忍忍。”
不吉利他們這場假婚儀嗎?那她可不在乎, 但“不吉利”三個字還是震住了席薑,誰還不是希望圖個好彩頭, 就當是為她一個月後順利出去攢吉利了。
於是,席薑聽陳知的?話忍下了。
陳知本?來握著她的?手腕,順勢拉著她的?手把她往床邊帶,提示她坐下後,他道:“委屈你?了,沒有彩禮。”
席薑想說,不用這麼真情實感,但她忍耐的?時候不愛說話。
她沉默以對,陳知笑了笑,總比她張口反駁刹風景的?好。他又道:“我還要去外麵應付一下,你?一個人在這裡坐一坐。”
席薑揮揮手讓他走?,算是知道了。
陳知走?後,席薑叫了聲“阿美”,然後把蓋頭拿下。
阿美一臉新奇:“你?們外麵就是這樣結婚的?。”
席薑:“大?差不差吧。”說著就看見屋中有一桌子,上麵放著十?六碟。
這倒是與她上一世婚儀上的?一樣。她走?過去看了看,雖是十?六碟,但裡麵的?東西可比外麵差得遠了。不過,資源少的?地方能準備成這樣也不容易。
她本?來就不信陳知所言的?權宜之計,如今看到整個婚儀的?過程與細節,她基本?能確定?陳知在假公濟私,他真的?動了要與她呆在這裡三年的?念頭。
好在,再忍一個月,她就要出去了,這場婚儀來得也算及時,可以穩住他。
席薑隨手拿起十?六碟中的?東西放進嘴裡,折騰到現在真有些?餓了。
陳知去外麵與眾人大?吃大?喝,她卻要在這裡隻能靠這些?小食墊肚子。她拿了幾?碟塞給阿美,又挑了兩碟回到床上,坐在上麵吃了起來。
晚些?時候,屋外熱鬨了起來,席薑把蓋頭又蓋了回去。
這次是掀蓋頭,喝交杯酒,說吉祥話,一套一套地,席薑覺得似曾相識。
待所有人都走?了,一切安靜下來後,屋裡隻剩席薑與陳知,她直接了斷地問:“怎麼睡?”
陳知從床下拿出草墊,鋪在地上,然後又從床上把她的?被子拿下來放在草墊子上,他指著說:“我睡這裡。”
席薑點點頭,也隻能先這樣了。她當時看到這張大?床時,真怕他說出一人占一邊的?提議。
席薑在屋裡簡單梳洗,陳知去了院裡,拿缸裡的?水清洗,隨著他擦乾進屋,二人在各自的?地方躺下,屋裡的?火燭滅了。
二人都沒有說話,一切很靜謐。
席薑一時睡不著,她翻了個身,看到陳知閉著眼側躺著,臉朝著床這邊。
月光從窗子進來正好照在他的?臉上,使她看得很清楚。
他很好看,她一直都知道,宋戎與武修涵也好看,但現在看來,還是他更好看。
從她上一世看到宋戎後就不顧一切地開始追求可以看出,她一直都是喜歡好顏色的?。
天下男人若都有一副花花腸子,那還是找個好看的?花花腸子,至少表裡如一,至少賞心悅目。
他的?睫毛是不是比她的?還要長還要密,從席薑這個角度看過去,再加上陰影的?效果,她的?目光停在陳知的?睫毛上一時移不開。
時間長到,都夠她把人家的?睫毛數清多少根的?程度。
他是閉著眼的?,她既看不到他的?眼睛,就隻能看看睫毛了。得到確實比她的?還要長與密的?答案,她視線下移,來到他的?鼻子。
沒什麼好說的?,好看的?人都有一個挺拔的?鼻子,漂亮的?鼻形。
最後是他的?嘴,嚴格說來,陳知的?嘴唇過於薄了一些?,像現在這樣緊緊抿著,一看就不好惹。
席薑的?眼皮慢慢地耷了下去,她就這樣衝著陳知這一側睡著了。待她呼吸一穩,陳知緩緩地睜開了眼。
夜裡有風,整個屋子裡都是屬於她的?香氣,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味道。
第一夜她沒有給他個後背,他很知足。她看了他那麼久,在看什麼呢?
陳知隻知道,他感覺不到殺氣,她這次沒有在他不備的?時候起來殺心。
還不錯不是嗎,隻是這樣他就已經很滿足了,他嘴角上揚,笑意是控製不住的?。
一夜好眠,陳知是,席薑也是。
不用去習屋,席薑一睜眼,就知道時候不早了。
她起來後才發現,不僅她不用去習屋,村長也給了陳知休憩的?時間,他也不用去打?獵。
席薑嗬笑一聲,這村長真是想孩子想瘋了,恨不得下個月她的?肚子就鼓起來。
當然村長再瘋也瘋不過陳知,村長的?行為還有原因,她不讚同但理解,陳知就讓人看不懂了,隻因為還沒對她忘情嗎?就連外麵經營多年的?陳家軍都不要了?
席薑不理解,十?分?不理解,總有一種怪異感。
總之,一下子二人清閒下來,席薑很不習慣,自從她重生以來,她一直是忙碌的?,心與身都沒有休息過,更彆?說大?把的?時間拿來浪費,簡直可以用無?所事事玩物喪誌來形容。
為什麼說玩物喪誌呢,因為陳知天天都在帶她玩。
不得不說,玩樂還真是愉悅且快樂的?,隻是每次夜深,席薑躺在床上都會有一種負罪感。
若不是過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出去了,她真的?受不了這種內心的?自責與煎熬,她怕自己墮落下去,真的?喪失了鬥誌。
這日,陳知帶她玩一種在外麵並不流行的?棋術。
他與她一起親手製作棋具,一邊做一邊現場給她講規則,幾?把下來,席薑就有點上頭了。
席薑雖一直自謙,總怕自己有思慮不周的?地方,而讓這重來的?一生依然落得滿盤皆輸,但事實上,她非常的?聰明?。
輸了七把之後,她終於把這個遊戲的?本?質看清楚了。
於是新的?一把遊戲中,她埋了陷阱,隻等陳知踩進來,然後贏他。
陳知看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他想了想,走?了一步。席薑楞住抬頭看他,驕傲如陳知這般的?貴家公子,竟也會耍賴。
這一步賴棋,若放在一般剛玩此遊戲的?人身上是看不出來的?,但席薑不是一般人,她看了出來。
在她停下看著自己時,陳知就知道他露餡了。
他看著她轉動的?眼珠,狹促的?眼神,他就知道不好,急忙上手想毀棋:“我放錯了,我要重放。”
席薑好不容易抓到可以嘲諷他的?錯處,當然不會放過,她伸手去擋,兩人在棋盤上過上了手招。
最後陳知放棄了,他雙手一攤:“我認輸,你?贏了。”
席薑帶著勝利的?笑:“這可不是輸贏的?問題,是你?作弊了。”
陳知低頭,用手抵著唇,輕咳兩聲,像是在掩飾羞意,但眼見著,他的?臉紅了。席薑覺得新奇,笑出了聲。
她的?笑聲似能傳染,陳知也笑出聲來,一時走?在外麵的?人都能聽到。
席薑笑著笑著,忽然就收斂了表情,陳知看著心下一沉。
他知道她又在提醒著自己,不可過多玩樂,不可令心防後退。
在這一刻,沒有人比陳知更能理解席薑,因為他從家破那天開始,就是這麼一路過來的?,時時刻刻警醒著,謀算著,防備著。
很累,也很耗損心神,最終把人磨得像把刀,像張弓,就是不像一個正常的?人。
陳知收著棋具,輕輕道:“一時的?放鬆不會讓人變傻變廢,對自己好點,反正這世上愜意的?日子總是短暫,就在能肆意的?時候儘情釋放吧。”
席薑的?笑意徹底沒了,她看著陳知,而陳知不看她,不疾不徐地收拾著。
愜意的?日子嗎?席薑承認,因目前隻能等待什麼都做不了,她被陳知帶著,做了很多好玩的?事情,確實算得上是愜意。
而剛才那樣的?大?笑,笑到肚子疼,她從上一世進到皇宮後,就再也沒有過了。果然如陳知所說,肆意的?釋放,她已很長很長時間沒有過了,她克製了太久太久。
誰不想對自己好呢,隻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此時鬆懈了,才是對自己最大?的?不好。
但,在她離開前的?這段時日,她也許可以像陳知所說,試著暫時放下一切,過一過輕鬆愜意的?生活。
不得不說,陳知是一個很好的?玩伴,他們一起去抓魚,這樣簡單的?小事,都能被他變得十?分?有趣。
席薑感覺,她這段時日真心留露的?笑容比她兩世加起來的?還要多。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本?來等待一向?讓人難捱,但有陳知天天帶著她“上天入地”,倒也過得挺快,明?天就是她要離開的?日子了。
第87章
“淼淼, 過來?。”陳可?在喚淼淼前,在椅子上已經坐了很長時間了,期間手中的帕子被她攥了又攥, 皺得不成樣子。
“阿娘。”淼淼童聲童氣。
陳可把帕子往袖中一塞, 下了決定,她笑著對淼淼道:“來?,阿娘跟你說……”
武修涵這裡,定下了接席薑出來的日子與計劃後, 他本想隻帶著杜義?去就?好,但?席奧與席銘堅持要一同前往。
兄弟倆算好時間, 想要隻提前了兩日出發, 這樣既能趕在席薑從洞穴裡出來?, 又不會提前太?久離開潛北而太?過顯眼。
但?陳可?還是發現了府上的異樣。她雖被扣在席家, 卻可?以與灤城陳家通信。
在陳知失蹤後, 她接到了胡行魯寫的親筆信,已?知道了陳知是與席薑一起失蹤的。
陳家與陳可?通信的一直是胡行魯, 這是因?為?二人曾在牢中合作過,還有, 除了他其他陳家下屬年齡都尚年輕,與她這樣的年輕娘子通信不合適,所以這件事就?落到了歲數可?以做她長輩的胡行魯身上。
如今席家有異動,而陳家那邊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且她之前就?引導著淼淼去關心姑姑的情況, 得到的答複是還未找到。
若說之前,還有可?能, 但?這段日子情形就?不太?對了。
席奧與席銘明明在計劃著什?麼,但?他們誰也不說, 隻有席銘安撫淼淼的話由“我們一定能找到她的”變成了“姑姑馬上就?要回來?了”。
一切都在說明,席家好似有了席薑的消息,但?他們不打?算說出來?,是在瞞著誰不言而明。
陳可?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自己的親子,還真讓她探查到了些蛛絲馬跡。席薑的確找到了,但?她被困在了某地,利用蠟封傳出了消息,好像她的哥哥也在,但?卻阻止她出來?。
陳可?不知她查到的是真是假,按理她哥哥不可?能把陳家人和未儘的事業拋下,他應該比席薑更積極地尋找出來?的辦法?才對。
但?顯眼,從結果來?看,陳家什?麼線索與消息都沒有,席家這次占了先機。雖不確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她還是用密語寫信,把此事告訴了胡行魯。
胡行魯收到來?信,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並示聲張。而是派出自己的親信,去深潭那邊打?探了一下。
得到的結果是,表麵看,被探查得好多?次已?無人再關心的深潭,其實周圍確實有席家軍暗伏的跡象。
胡行魯把自己關在屋中,把陳可?的來?信看了好幾遍,複盤了整個?事件。
如果他沒有猜錯,那深潭下應該是有什?麼出口,陳知與席薑都被卷了進去,而席薑一直在自救,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與席家軍取得了聯係,並在遞消息時,還提到陳知不願現在出來?有可?能阻攔的事情。
看席家的動向,該是這幾日,席薑就?有可?以出來?了。
而為?了不被陳知阻攔,她將一個?人出來?,並向陳家隱瞞這一消息。她不是想永遠把陳知留在潭下,就?是想逃出來?前乾掉他。
胡行魯握著陳可?的信,腦中過著自己的分析,坐了整整一夜。
天一亮,他收了東西,誰與沒驚動,帶著自己的那名親信出了灤城,朝著陳知與席薑失蹤的山林而去,更具體地說,他是朝著深潭去的。
胡行魯趕了半日路,靠近深潭時,迎接他的是無數的刀劍。
“是誰?!”杜義?厲聲尋問。
待看清來?人,他有些吃驚:“是你。”隨後如臨大敵。
胡行魯舉起雙手,馬上道:“彆緊張,我自己來?的,身後並無陳家軍。”
他下馬抬起手,一副隨他們查隨他們搜的樣子,他的親信也像他一樣。
武修涵與杜義?守著深潭的兩個?口子,聽?到這裡有異常情況立時趕了過來?。
“你的意?思是,你要棄陳家改投席家?”這個?時候過來?,武修涵可?不敢信他。
胡行魯糾正他:“不是改投席家,而是接受席家一直以來?對我投來?的邀請。”
武修涵嗬了一聲,他倒也說得沒錯,席薑殺掉宋戎身邊所有的大將,隻留了他一個?關在牢中,想的就?是收為?己用。
再者,席薑在明知道是胡行魯通消息給陳家軍,才令她計劃失敗後,還是對胡行魯說出,山水有相逢,說不定哪天,她與胡先生就?續上緣分了。
可?見席薑一直對爭取胡行魯沒有放棄過。隻是,這時候過來?……
武修涵還未細問,胡行魯自行道:“潛北席家那裡還是太?過大意?了,陳娘子把你們的事傳信告訴了我。”
武修涵臉色一凜,想到可?能是詐,他一言不發。
隻聽?胡行魯繼續道:“我投宋戎,是看中他的實力?與野心,可?他太?讓人失望了,陷在感情中出不來?誤了大事。我以為?陳知蟄伏多?年,踏著家族的血海深仇而來?,又是貴家之後,這一次我一定不會看走眼,老天還是顧念我的,給了我真正的,值得效忠的主上。”
他說到這裡,眼神一黯:“可?惜我還是看走了眼。偏偏我最不看好,從來?都不是我想選的席家,因?一個?女子讓我不得不正視、重視。在她當了督主的時候,我心裡就?搖蕩了一下,想到她當年那番大氣之言。”
胡行魯說到這裡笑了一下:“當時還覺被她氣得不輕,後來?想起,確知她不是有意?嘲諷,而是真心實意?地,算是當著我雇主的麵,在挖人了。”
武修涵聽?他說這許多?,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還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先生的意?思是?”
胡行魯衝著上天一拱拳:“鄙願輔佐席家督主席家女,在此對天發誓,若敢背叛新主,願我天打?雷劈,斯文掃地遺臭萬年。”
這對於一個?文士來?說,確實是惡毒的起誓了。
胡行魯之前投宋戎投陳知,都沒有發過這樣的誓,他一生都在尋找值得效忠之人,他是要輔佐未來?天下的明主的,不是來?世上貪圖榮華富貴的。
在陳知失蹤的這段日子裡,胡行魯天天看著章洋陳迎他們有多?著急,看著陳家軍不安渙散的現狀。
他想席家失了督主該也是一樣的,但?結果卻又截然不同。
席家的主上,在自救在想方設法?地與自己人取得聯係,席家軍上下擰成了一股繩。而他的主上,為?情所困,想的是利用失蹤一事困住美人,滿足自己的私欲。
這樣的人與宋戎有什?麼區彆,強大如宋戎,最終死在了這上麵,強大如陳知,焉知不會重蹈覆轍。
胡行魯算是看明白了,一次次地交手,一次次的結果,每一次都在說明一件事,席薑才是他理想中明主的樣子,這樣的人若是不能奪得最後的勝利,那是老天不公,天下不公。
胡行魯相信,老天與天下不會行此不公之運,他似乎已?能看到最終的結果,如果這次席薑能夠順利地逃出,重新領導席家軍,那麼,他離他的夢想也將不遠。
胡行魯能把陳可?供出來?,加上他所說的這番話、發出的誓,武修涵已?差不多?相信了他。
緊接著,胡行魯也不見外?,開始就?武修涵他們沒有想到的地方進行補充。武修涵發現,胡行魯還真是厲害,差不多?都猜中了。
猜到這種程度,卻沒有帶兵而來?,武修涵信了他九成。
深潭那裡在做著接迎席薑出來?最後的準備,而深潭另一邊,席薑與陳知在桌子兩邊坐著,桌上擺滿了吃食。
休息了一個?月,明日席薑該去習屋,陳知該去狩獵了,村長破例讓他二人在自己的新房裡吃飯。
村子裡最不缺的是就?草藥,阿美給她配的迷【】藥,說是能讓人睡上一個?黑天加一個?白日。
陳知悉藥性,一般的毒藥與迷【】藥根本不可?能進得了嘴,但?阿美給席薑的這味藥,無色無味,是村裡獨有的一種草藥。
席薑與阿美把藥汁抹在了陳知的杯壁上,此刻,席薑正在給自己的杯裡倒酒,倒完後,她並沒有遞給陳知。
她知他謹慎,若她在此事上殷勤一點,他難免會察覺。
就?在席薑馬上就?要把酒壺放到桌上,陳知拿起杯朝她伸了過來?。
席薑看了他一眼,給他滿了杯,陳知:“有勞。”
“難得今夜月圓明亮,說些祝酒辭吧。”陳知舉起杯來?道。
席薑盯了一眼他手中的杯,道:“我無文采,還是你來?吧。”
陳知:“需要什?麼文采呢,真心話就?好。”
他抬頭望月,似是想了想,然後道:“願你此後,萬事勝意?,得償所願。”
席薑輕聲道:“我若萬事勝意?,得償所願,你豈不是要事事不如意?了。”
陳知笑了,不是哈哈大笑,卻笑得肺腑相通。笑過後他站了起來?,來?到席薑身前,半蹲下來?與她平視。
他離她很近,這一個?月來?,他從來?沒有讓她感到不自在過,保持著恰當的分寸,這會兒卻讓席薑略感不自在。
她問:“怎麼?”
陳知:“沒什?麼,想好好看看你。”
說完他就?拿起桌上的杯子,與她的碰了一下:“敬你。”
一飲而儘。
第88章
陳知的動作太快, 還以為不會這?麼順利,席薑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看著他一滳沒剩的全喝了,然後把酒杯放下並不起身。二人誰也不說話, 陳知深深地望著席薑, 席薑緊張到忘了呼吸。
她在心裡數著數,這?是阿美告訴她的,十下?之內,被藥之人必倒。
席薑在心裡念到“八”的時候, 陳知上一秒還清醒著,下?一秒就倒在?了她的腿上。
他的額頭有些熱, 透過衣料被席薑感受到。席薑有一瞬間的靜頓, 但她馬上反應過來, 推開?了陳知, 陳知倒在?了地上。
她看向門外?, 如果不把?人弄到床上去,若有人路過會看到。
席薑挽起袖子, 並沒有把?陳知弄到床上去,太廢勁了, 她把?他放到床邊那個他每日?都睡的墊子上。
放好後,她剛直起身子,袖中的木簪掉了出來。席薑看著這?木簪,沒有急著撿起來。
她看看木簪又看看沉睡不醒的陳知,呼吸都急了起來, 這?真是一個殺他的好機會,隻要照著脖子用力一劃……
席薑陷在?了想象中, 突然而來的動靜把?她拉回現實。她抬眼朝屋門看去,眼前的景象讓她大吃一驚。
武修涵一手掐著阿美的脖子, 一手把?阿美的雙手束在?她身後,阿美是既掙脫不了,又發不出聲。
武修涵一身黑衣,可以看得出來,他全身濕透。
他看到席薑後,眼中的淩厲收了一些,緊緊抿住的唇也不再?緊繃。
阿美嗚嗚了一聲,席薑適時發聲:“快放開?她,自己人。”
武修涵聞言立時鬆了手:“得罪。”
席薑沒有問?他你怎麼來了這?樣浪費時間的廢話,隻問?最關心的:“進來了多?少人?”
武修涵:“隻我一個,我水性好。”
席薑一挑眉,這?她倒是不知道。
與此同時,武修涵看到了陳知,他身形微頓,下?一秒就掏出了匕首。
武修涵動作極快,小巧鋒利的匕首帶著風從席薑臉邊擦過,她想都沒想,拿著手中的木簪就擋了過去。
武修涵一刀沒有紮下?去,他看向阻攔她的席薑。席薑衝他搖頭並說:“洞口不知什麼時候就關上了,趕緊走。”
之前,阿美與席薑分開?明?確,席薑在?這?裡迷暈陳知,而阿美則呆在?洞穴出現的地方。一旦洞穴出現了,她再?趕回來告訴席薑。
不想,洞穴出現的同時,從外?麵進來了陌生男人,看到阿美要跑,追上來製住了她。並在?她耳邊道:“帶我去找三個月前來的女人,否則扭斷你的脖子。”
是以,從洞穴出現也有些時間了,在?不知這?次洞口什麼時候關閉的前提下?,趕緊奔赴過去是為最好。當然在?此之前殺掉陳知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所以,席薑的理由並不成立。
事實是,她若不擋那一下?,武修涵已?經完成了對陳知的刺殺,現在?就可以動身趕往洞口了。
武修涵沒有動,他問?席薑:“你不想他死?你該知道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這?三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明?明?在?外?麵策劃了謀害陳知的行動,如今可以輕易弄死他,她卻不肯了。
武修涵的視線從地上移到床上,他這?才發現,整個屋子的布置,好似新房。
沒給他時間再?說什麼,席薑擋在?他前麵:“走不走?”
武修涵看著席薑的眼色,這?是督主?在?命令他,而不是在?征詢他的意見。
武修涵朝地上的陳知看了一眼,不甘不願地收了刀子:“我就是來接你的,當然走了。”
席薑邁出屋子,回頭看到一動不動的阿美,她又問?了一句:“要一起走嗎?”
阿美堅定?地搖了搖頭,席薑隻道一聲:“保重。”轉身而去。
洞口還在?,就是席薑與陳知來時的位置,她與武修涵二人按原路返回。二人先後從深潭中冒出頭來,上麵的人道:“來了!回來了!”並用提前置好的繩子把?二人拉了上來。
席薑一上來就命令道:“派水性好的下?去,封了洞口,毀了通道。”
她冷靜地下?著命令,水珠從她額下?滑下?,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冷冰冰的。
她抬眼向四周看去,看到了杜義,她親眼看到杜義滾落下?馬,此刻看到他無?事,心裡一鬆。
而胡行魯在?看著她,看到席薑平安出來的第?一時間就開?始目光炯炯地下?命令,布置任務,他露出欣賞與欣慰的神情。
他往前邁了一步,席薑終於看到了他,先是一楞,然後她就笑了:“先生終於想通了。”
胡行魯也笑了:“正是,還是督主?說得對,山水有相逢,你我的緣分還長著呢。”
武修涵看過來,心裡在?想,胡行魯若知道席薑明?明?有機會殺掉陳知而手軟放過了,會不會感概天下?就沒有讓他可心的效忠者。
潭下?另一個世界,阿美站在?屋門一直看著席薑與威脅她的男人離開?。
她看了很久,然後回身見陳知還在?好好的睡著,她把?屋門關上離開?。
村子裡十分平靜,並沒有發現武修涵的出現與席薑的離開?,阿美像往常一樣,在?這?個時間去幫廚做飯。
晚上,她主?動承擔起給小倆口送飯的工作。
阿美進到新房中,把?火燭點亮,把?飯菜放下?。這?裡當然是沒有人會吃這?些了,一個走了,一個還睡著。
陳知如她離開?時一樣,平躺在?墊子上。明?天,在?他醒過來前,村長就會在?席薑沒能按時出現在?習屋,陳知不去打獵中發現異樣。
而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呢?阿美不知道,因為近百年?來,還沒有人背叛過村長。
陳知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茅草棚下?。
陽光從草縫中照下?來,他抬手放在?眼上擋著,然後咧嘴笑了。
他還活著,席薑沒有殺他,他又一次賭贏了。
是的,在?席薑接近阿美之初,陳知就知道她要做什麼。他對阿美的情況也了解得非常透徹,因此他知道席薑這?次是選對人了,阿美會幫她逃出去的。
席薑曾問?過他,真的相信村長所說的三年?之期嗎,他當然不信,他早在?村長這?樣說時,就注意到了阿美不同尋常地看了村長一眼,當時他就鎖定?了阿美,想她一定?是知道什麼。
他原先是想困住席薑三年?的,用三年?的時間來與她好好相處,陪養感情。他會傾儘所有對她好,讓她習慣他的陪伴與這?份好。
但她還是太本事了,在?沒有他輔助的情況下?還是找到了出去的方法與時間。
陳知是可以與村長串通一氣搞破壞的,但聰明?敏銳如席薑,他恐不能全身而退,會被她看透,會對他生厭生怖。
他不想這?樣,不想事情這?樣發展。於是,他豪賭了一把?。
他裝不知道她的計劃,把?這?一個月當成人生中最後一個月來與她相處度過,日?子是美好與幸福的。
她走的時候,他照她的安排倒了下?去。木簪已?經還給她,她會不會用來了結他,陳知並沒有把?握。
鐵枯草,她給他下?的是鐵枯草,他該心慰她沒有直接下?毒藥。在?他在?林中狩獵時,他就發現了這?味藥,與外?麵相同的是,鐵枯草百步之內必有解藥。
但這?裡的人隻知鐵枯草的效力,卻並不知道與之相生相克的解藥就在?身邊。
陳知明?明?可以提前喝下?解藥,但他沒有,他把?自己的命真真正正毫無?保留地交到了席薑手上。
在?他看著她喝下?那杯酒時,想的是,也許這?是最後一眼了,是他在?人間最後的清醒時刻。
不喝解藥飲下?這?杯下?了鐵枯草的酒,無?非兩種結果,一日?後醒來,或再?也醒不過來。
他醒了,所以她沒有殺他,這?一個月的相處見效了,她心軟了。
村長的聲音在?這?時響起:“你醒了?”
陳知坐了起來:“她走了?洞穴關起來了嗎?”
村長看著陳知,不知他在?這?裡扮演了什麼角色,但他被迷暈是事實,他把?人搬到這?裡來,早就進行了一番查看,無?詐。
村長哼了一聲,也不知是生氣更多?一些還是想看陳知的反應更多?一些:“還洞穴呢,你那女人逃也就逃了,還把?深潭通道破壞掉。洞穴是不見了,不知是到時間消失了,還是被她徹底搞壞了。”
陳知嘴角是上揚的,他就知道,她雖不殺他,但心有不甘,這?是打算把?他一輩子留在?這?裡了。
“村長,陳知已?經醒了,阿美要怎麼處置?”有人來請示村長。
陳知聽到阿美的名字,眼波一動,他知道這?個人他必須保下?來,不是因為心善,更不是因為她幫過席薑,而是她可是人證,證明?他孤注一擲,心甘情願地昏睡了一天的人證。
潭外?,因為席薑的平安歸來,以及胡行魯的倒戈,章洋與陳迎步步戰退,最後被逼到了易守難攻,地勢複雜的南郡。
他們還在?幻想著,既然席薑能從深潭中出來,那麼他們主?上也一定?能。
以前那麼多?險象環生的境況都闖了過來,彆說深潭隻是通道被破壞了,就算把?水抽乾,把?潭坑埋了,他們也相信陳知能出來。
因為陳家軍的敗退,席家不僅重新掌握了藕甸,還把?空出來的灤城也握在?了手中。
一時,北部全都是席家的地盤,南下?攻克都城隻剩下?最後一步。
但這?一步卻一時前進不得,都城的情況超出了席薑的想象。
第89章
都城現在已經不在姚芸的手上, 而是?在劉碩的手中?。
他在山穀中?與席薑分開後,因為陳知的火力都集中?在席薑身上,他借此以及對地勢的熟悉逃了回去。
又借著席薑與陳知失蹤的這個時機, 把姚芸滅了, 自己?封了國稱了王。
他也舍棄了前朝,他與姚芸唯一的不同是,他沒有稱帝,隻把都城改為劉國, 他為劉王。
劉碩接收了姚芸的所有軍隊,以及他利用席薑與陳知兩大?巨頭失蹤的事?實?, 攬到了不少勢力與散兵。
而席薑這邊, 因為上一次被崔瀚與戴家父子設計, 席家軍損失了不少, 如今與劉碩一比, 人?數上並沒有優勢。
如今兩方?,一在都城, 一在灤城,皆都按兵不動。
席薑自從深潭裡出來, 就忙得馬不停蹄,收編胡行魯,整束軍隊,嚴控陳可,坐鎮藕甸, 奪下灤城。
終於,都城近在眼前, 她卻停了下來。
她曾想過,若不用武力就能拿下都城是?為最好, 但見劉碩除掉姚芸,自己?封王的行為,這也是?一個有野心的,恐不會把都城交出來,俯首在席家之下。
席奧提出,要不要書信於劉碩,探一探他的口風。
席薑當時就否決了,她從深譚裡出來這麼大?的事?,劉碩那邊都沒有動靜,態度難道還不明顯嗎?
果然在席薑拿灤城時,都城的邊防就開始緊鑼密鼓地布起防來。
這幾日,席薑拉著胡行魯站在沙盤、輿圖前,已經在做戰鬥的準備了。
隻是?,劉碩的底細她還沒有摸清,且他不似姚芸,不是?那貪圖享樂的好運人?,他是?崔瀚的得意門生,之前就在南郡隱忍多年,又從陳知的多次圍剿中?逃了出來,最後攀上姚芸,借此把都城收到了手上。
這還是?她帶著上一世記憶的結果 ,即使提前知道了劉碩這枚暗棋,還是?讓他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是?以,席薑告訴自己?絕不可輕舉妄動,她不能急。
就在表麵風平浪靜之時,劉碩派使者?來到了灤城。
使者?拿出劉碩的親筆信,席薑看後是?有些震驚的。她想過好多可能,卻沒想到劉碩想要的竟是?這個。
武修涵離席薑最近,在席薑看過信後,他把信接了過去。
他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胡行魯從席薑的麵上看不出什麼,但從武修涵的反應上,好像不是?什麼好事?。
輪到他看信,也是?同?席薑一樣的想法,這,真是?出人?意料。
不過下一秒,他就開始捋上了胡子,對他新效忠的這位督主萬分佩服。原來美貌也是?一種利器,但又一想也不全對,空有美色她也走?不到今日,誰又能說清,外在的好顏色與內在的魅力,到底各占了幾成?。
劉碩在信中?說,他願履行席薑曾放出的諾言,就是?那句,隻要有人?願協助席家,與席家肝膽相照榮辱與共,她就會嫁給誰。
劉碩還說,他會封她為王妃,但不是?呆在後宅的王妃,是?能與他共坐天下,齊肩共治的王妃。
他還具體提到,若王妃這個稱號她不滿意,可以讓她自擬封號,二聖也是?可以的。若席薑答應,劉國上下將與席家永為一家人?,一條心,他的誠心天地可昭。
信,寫得確實?十?分真誠懇切。
但,這與當初她嫁給宋戎沒有什麼區彆,她甚至能看到日後事?態的發展軌跡。
不是?她滅掉劉碩,就是?劉碩心有不甘,撕毀協議,滅了她席家。
這不是?一提就能立馬出結果的事?情,所以使者?下去休息了。隻有自己?人?在的場合,胡行魯問席薑:“您打算怎麼辦?”
還沒等?席薑說話,武修涵先道:“他在癡心妄想,又沒有多大?優勢,憑什麼談條件。”
席奧沒有做聲,席銘現在成?熟了很多,不知是?不是?因為,陳可拿淼淼利用了他,得知了席薑與陳知的下落,還被她送出信去給到灤城,若不是?胡行魯另有打算,接席薑從深潭出來可不會這樣順利。
吃一塹長一智,有的人?因為性?格原因做不到,但多吃幾塹就好了,說的就是?席銘。
所以,他現在也學會了先思考後說話,也沒做聲。
席薑在武修涵說完後,她道:“也不是?不行,”
剛說了半句,武修涵就打斷她:“你在說什麼?”
席薑看他一眼,之前對於武修涵進到深潭親自去接她的行為,她並不看好,很容易壞了她與阿美密謀的節奏與過程,好在沒出什麼亂子,但這行為並不是?明智之舉。
一個念頭從席薑腦中?閃過,這男人?都是?怎麼了,當她把全部的身心都放在追求大?業,斬情絕愛時,身邊一個又一個地反倒成?為撲火的飛蛾,一點理智都沒有了。
弄得她現在也分不清他們究竟想要乾什麼,因為按她的認知,這些男人?有些時候的表現完全不合邏輯不符常識,弄得她還要多想一想,他們是?不是?在謀劃著什麼,愚蠢的行為隻是?他們的掩飾。
想到最後,席薑也就不想了,因為想不通。她隻記住一個原則,抓重點,隻要大?方?向不會出錯,中?間可以省略可以不看。
如現在武修涵像個沒腦子的楞頭青,不從實?際利益出發,隻顧私念發泄情緒。
有時席薑都在想,沒一個比杜義強的,若一個個都是?這樣,她要他們有什麼用?她要的是?人?才,是?智者?,不是?愛慕者?崇拜者?。
武修涵被席薑看了一眼後,他意識到自己?有些急了。
他能不急嗎,因為他知道她為了她想要的,是?真的有可能答應劉碩。還有,在深潭裡,席薑阻止他殺陳知,也給他留下了陰影。
席薑收回視線繼續道:“隻不過是?把當初對付姚芸的想法,換到劉碩身上罷了。”
胡行魯從陳知那裡得到過一句訓斥,就是?陳知挑明了不能讓席薑去到都城與姚芸聯姻的原因,因為她會殺掉姚芸掌了他的兵。
胡行魯是?讚同?陳知所說,但他當時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情況緊急他不能攔著陳知不去,現在想想,陳知恐怕還在慶幸能有這樣一個機會,讓他光明正大?地發兵,去抓席薑吧。
胡行魯幽幽說了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嗎?”
席奧這時開口:“可劉碩不是?姚芸,他未必不知你的想法。”
席薑緩緩道:“所以,得探一探他。此事?不要著急,待我有了把握,再來定?奪。”
武修涵聽?此,心裡一沉,她還是?動了心思。她就是?這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她自己?都能豁出去。
畢竟比起與劉碩勢均力敵地打上幾年拉扯戰,不如深入敵人?內部,把對方?一鍋端了。這是?宋戎當初滅掉功高蓋主的席家的方?法。
忽然聽?到有人?說:“我帶來使逛一逛,先探探話,此事?確實?不能急。”說話的是?席銘。
席薑很欣慰,她還以為席銘會說出,劉碩與席家有仇,隻能在戰場上見分曉的話來。
之前在她下令嚴控陳可後,席銘曾私下找過她,說是?差一點就壞了大?事?,對她道歉。
席薑當時什麼責怪的話都沒說,隻道,路還長,他們都還年輕,犯錯很正常,四哥能意識到就好。
如今看來,她的四哥真的是?長大?成?熟了。
席薑:“也好,四哥這幾日就辛苦陪著使節,耗一耗他們的耐心。”
席薑不可能在不知劉碩真意的情況下,拒絕或者?答應。他們現在還不到把話說死,把事?做絕的地步,一切都尚在搏弈中?。
席奧離開議廳時,心裡是?有顧慮的,但這個顧慮不能當麵說,他甚至是?在夜裡找到席薑,席薑知道這個時間來,她三哥這是?有要事?要與她說。
席薑這裡基本不用什麼奴仆,她事?少,生活上也不講究,就隻留一個福桃侍候著。
她把福桃也打發了出去,屋裡點著燭火,隻有她與席奧對麵相坐。
“三哥但說無妨。”
席奧一直在喝茶,席薑覺出他要說的話好像很難開口。
席奧放下杯子,動作挺大?,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咱們席家軍還是?很強的,真麵對麵打起來,不一定?輸的。且戰爭有輸有贏,互相拉扯個幾年也都是?正常的。你不要看已到了都城門口,就心裡著急了,三個月你都在潭下等?了,這會兒就等?不得了。”
席薑:“三哥,我不著急。”
席奧的手又伸向茶杯,但隻是?碰了碰就縮了回來繼續道:“我不是?說你給劉碩回信的事?。我是?說,你畢竟是?女孩子,是?咱們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如今父親與大?哥都去了,你也當上了家主,但在哥哥心裡,你還是?以前的你。”
席薑:“哥哥到底想說什麼不妨明說,是?我哪裡想差了,做得不對了嗎?
席奧最終道:“一定?要聯姻嗎?上一次姚芸那事?我就不同?意,但當時陳知在灤河之南虎視眈眈,咱們連藕甸都回不來,我隻能認了。這一次,時局沒到那個地步。你這樣,三個月前要嫁姚芸,現在又與劉碩糾纏,讓人?覺得像是?在用,在用,”
“在用美色來利用男人?達成?目的,三哥想說的是?這個吧。”席薑替他說了下去。
席奧臉現紅暈,他一個做哥哥的說出這樣的話,真是?很難為情。但如今席家他為長,他做哥哥的看到可能會出現有損妹妹聲譽的事?發生,他怎能不提醒。
席薑:“我不在乎,我不擇手段。我勸三哥也不要在乎,為了達到目的,總要有取舍,這很公平。”
席奧沒想到席薑會如此坦言,他張了張嘴,想說這樣不行,這樣不對,但他最終說不出來。
這一路走?過來,都是?靠著席薑的不顧個人?,隻圖大?局,不擇手段走?過來的。走?到今日,連他的命都是?她救的,他哪裡有資格說什麼,不,是?整個席家沒有一個人?有資格說她。
席薑笑笑,是?撫慰之笑:“不過是?一些嚼舌,我又不會損失什麼,席家也不會損失什麼,隻有利益與好處是?真的,待我們進到都城,占領皇宮,登上最高的位置,就沒有任何雜聲了,他們不敢了。”
席奧走?回自己?院子時,天色已經很晚了,初夏的暑熱也沒有驅散他心裡的那份浸涼。
這份浸涼伴隨著他的心疼。他知道小妹不容易,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具象。
往事?一幕幕從眼前劃過,每一次她的決策都是?從家族的利益出發,從來沒有考慮過個人?。
但她自己?呢?她會累嗎,會痛嗎,會傷心難過嗎?
會……委屈嗎。
席奧腳下的步子一頓,心裡升起一股澎湃之情,他是?席家老三,下麵都是?弟弟妹妹,雖他武力武功比不過弟弟,謀略心智狠絕上比不過妹妹,但他畢竟是?兄長,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他撐起來。
席奧轉身,步子快了起來。
席薑沒想到三哥又回來了,她疑惑:“還有事??”
席奧:“我隻是?有句話剛才忘說了。囡囡,無論你今後做什麼決策決定?,三哥都聽?你的,都向著你,家人?永遠在你身後,不離不棄。”
席薑自重生回來,從來沒在家人?麵前哭過,甚至連父親與大?哥死時,那一場痛徹心扉的哭泣,也是?躲起來,借著急驟的雨聲的掩護下進行的。
但此刻,她眼圈紅了,嘴癟了起來。席奧見此,心更疼了,還是?個小女孩呢,怎麼就抗起了這麼大?的責任呢,這些年他都在乾什麼?
但她也就止於此了,就在席奧想要把小妹攏在懷裡好好安慰時,她卻點到即可,戛然而止。
這就是?家主該有的風範吧,任何時候都不會把脆弱顯現於人?,不會把委屈訴說於口。
所有的脆弱與委屈都被她化成?了動力,朝著目標前行的動力。
第二天開始,席銘帶著來使逛了起來,絕口不提席薑的意思。
剛開始還好,到後來,這位使者?就遭不住了,他急著回去複命,被席家督主這樣晾著是?怎麼個意思。
這天借著酒勁,他與席銘抱怨:“我們那位王上,是?真的看上了你妹妹,姚芸後宮裡那麼多的美人?,他這血氣方?剛的年紀,竟是?一個都沒碰。有那不長眼的往王上身上湊,都被趕了出去甚至轟出了宮去。”
席銘聽?著,給使節又滿上了一杯:“彆光說,您倒是?喝啊。”
使節喝下一杯,繼續道:“一開始,大?家可愁,這不會是?個有斷袖之癖的吧,再後來,不知他從哪得了張畫像,但凡見過你家督主的,都知道那上麵畫的女子是?誰。”
席銘心下了然,劉碩那廝不知從哪裡讓人?畫了他妹妹的畫像,掛在屋裡了。
“那這樣看來,劉王對我們督主倒尚有幾分真意?”
使節:“可不是?,我出來前,連她住的地方?都騰出來了,搗騰進去的東西全都跟不要錢似的。您說,這又是?舍得花錢,又是?睹物思人?,守身如玉的,可見不止是?隻有幾分真意了,這可是?全心全意了。”
席銘把這番話告訴了席薑,席薑雖有些吃驚,也不會儘信,但從側麵可以說明,若劉碩真是?如此,其中?無詐,聯姻一事?倒是?可以一試。
席薑想的時間不長,她最終決定?,為保險起見,她依然如上次奔赴都城一樣,不帶席家軍過去,隻帶陪嫁的人?數,親眼去看看劉碩的真意。
這有些冒險,但之前她已行過一次,不過是?中?途被陳知攪了,這次的決策依然沒有人?可以反對她。
胡行魯對此是?支持的,督主的決策於席家來說是?最安全與最實?用的。他很欣慰,能跟著這樣一腔孤勇的主上堅定?地走?下去,是?件幸事?。
席薑既然決定?了,就把使節召了來。
禮尚往來,她把親手寫的回信交到了使節手上,讓他先回去複命,而她則是?等?在原地,等?著看劉碩下一步會怎麼做。
劉碩得到回信,開始了與席薑有誠意的交往。
雖保險起見,誰也沒去到對方?地盤,但這一來一回地,席薑差不多能感受到劉碩的真心。
他們從夏初一直這樣相處到初冬,終於把訂婚一事?定?了下來。
就在席薑與劉碩訂婚之際,一隊人?趁著夜色朝著南郡進發。
這隊人?沒有人?騎馬,也沒有人?坐車,全靠水路與步行。
阿美望著遠處黑漆漆的山,聽?身後人?道:“為什麼不跟她出來?”
阿美沒有回頭:“因為不想,但現在那裡被你毀了,我的家沒了,我隻能像這個船一樣,隨波逐流。”
阿美從甲板上站了起來,回頭問陳知:“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鼓動他們的,我還以為我是?第一個背叛村長的人?。”
陳知:“很簡單,除非你那個村長不讓我與村裡的人?接觸,否則這是?早晚的事?。”
阿美想到席薑:“你們這些外麵的人?都好可怕,她也是?。我明明知道她在利用我,但我還是?與她共情,心甘情願地幫助她。”
陳知笑了一下:“她可比我厲害多了,若她的目的不是?出來,你們的村長早晚有一天會被她取代,她在哪裡都是?要大?權在握,絕不受人?轄製的。”
陳知帶出來的村裡的人?,大?部分都是?青壯年,他們雖身體素質很好,但沒有人?會騎馬,他們連馬是?什麼都沒見過。
是?以,陳知隻能帶著他們或坐船或步行。他算著日子,要多長時間能趕到南郡。
潭下的通道雖被席薑破壞了,但三個月後,那個洞穴還是?出現了。人?為力量改變不了大?自然的饋贈,這是?村長與陳知心裡都隱隱明白?的事?,而在洞穴出現時,算是?石頭落了地。
陳知一點都沒耽誤,帶著人?造了村長的反,其實?連造反都不算,村中?的中?堅力量都被陳知蠱惑地想要出去,再加上席薑毀通道一事?,更加深了他們恐慌。
人?就是?這樣,自己?選擇不出去可以,但出去的通道被毀,被動的不能出去,那就受不了了。
九十
陳知一從深潭出來?, 就得知了現在的局勢戰況。
他的人現?在退守南郡,與他設想的差不多。這也是當初一切都還好時,他與他的下?屬做的預案。
若出現?突發事件, 如?他不在, 他無法定奪的時候,守住灤城是第一要務,若守不住就退到南郡。那個地方?,在陳知注意到劉碩時, 就開始了研究,南郡地勢雖複雜, 但他還是熟悉的。
如?今陳知的任務就是, 以最快的速度, 最短的時間, 不被人發現地去到那裡。
席薑這邊, 她?與劉碩雖訂了婚,但訂婚儀式還沒有舉行。依劉碩的意思, 這個步驟不能?省。
席薑無所?謂,她?恨不得快進到結婚, 快進到入都城、入宮。不親自參與進去,不看到劉碩身邊都是什麼人,軍隊的情況,等等這些細碎的東西,她?什麼都做不了。
就如?劉碩殺掉姚芸取而代之一樣, 他也不是隻憑想象,一到姚芸身邊就開始行動了。他也是先?觀察再侵蝕, 最後一舉拿下?的。
所?以,席薑躍躍欲試態度積極, 成?與不成?,她?隻差一步了。
兩邊依然保險起見,在灤城與都城中間的齊鎮舉行定婚儀式。儀式結束後,擇好日期,劉碩這邊會派人直接到灤城迎娶席薑回都城。
說來?,席劉兩家訂婚一事上的流程,看在普通百姓眼中,屬實可笑。都到了舉行訂婚儀式這一步了,準新郎與準新娘像交戰中的兩國進行談判一樣,嚴陣以待。
各自限製了所?帶人數,地點也選擇在了正?中間,不偏不倚,把對方?當?賊一樣地防。
但,這在席薑他們這些人的眼中,再正?常不過。
因著陳家軍的沒落,以及劉碩收割了一批散兵勢力,如?今能?與劉席兩家抗衡,造成?威脅的勢力基本沒有了。是以,雙方?商議,隻各帶三千人的軍隊守在兩方?界線外。
純屬君子協定,若沒事則沒事,萬一有事,誰也不會吃虧。
齊鎮內,則隻有兩邊的主力將領能?夠進入。齊鎮是個小鎮子,從來?沒經過這樣大的場麵。正?因它小,劉碩對其大肆布置,看上去還挺像樣的。
十月初八,除卻陰天見不著太陽,黃曆上沒有任何毛病,是個黃道吉日。
劉碩一早就起來?了,或者說他一宿沒睡,他忍著昨天一天沒有去見席薑,雖說這是正?式婚禮才?需忌諱的習例,但劉碩還是保險起見,就這樣忍下?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年輕的劉王並沒有因為沒睡好而精神疲累,反而神采奕奕,像是喝了兩碗老參湯加幾杯鹿血一樣亢奮。
席薑也算是又穿上了嫁衣,雖是訂婚,但顏色與款式與正?式禮服差不了多少。
在看到福桃對禮服露出喜愛神情後,席薑終於問?福桃:“想嫁人嗎?我可以按你的心意幫你找到如?意郎君,你可以慢慢挑慢慢選。”
福桃剛才?還一臉對禮服的向往之色,在聽到這話後,臉色立時一變。
她?放下?禮服:“姑娘,你是不要?我了嗎?”
福桃是變了,她?寵的,上一世她?是不敢這樣與她?說話的。不光是福桃,席家上上下?下?的婢女、婆子,她?待之的態度都與上一世不同了。
經曆了上一世,她?對女人在這世道的艱難理解得透透徹徹,她?改變不了世界,但她?可以做好自己。
席家的婢女、婆子,願走的放契,不願走的也會被善待,一旦發現?結夥欺人的,將受到嚴懲。
就連席薑這樣的家主,住在偌大的主院中,身邊侍候的隻有一個福桃。武修涵,她?的兩位哥哥對此都是不理解,都勸過,但她?從來?不解釋,她?覺得他們理解不了,她?隻去做就好。
此刻,聽到福桃這樣說,她?道:“談不上不要?你,是在問?你的想法,你想怎樣都行。若不想嫁人,也不想在我這裡呆了,可以拿了錢去做你想做的事,身契與生計什麼的你不用擔心,我都會幫你辦好。”
福桃對此是了解的,她?看著姑娘如?此放契了好多姐妹,想來?自己得到的銀錢與照顧不會比任何一個少。
她?一時楞住,席薑見此,拿起妝台上的梳子自己先?梳了起來?,給足福桃時間,像她?說的,這事不用急,她?可以慢慢想。
沒一會兒,就聽福桃道:“姑娘,我不嫁人。這世上真的存在如?意郎君嗎?我不像姑娘,沒有手段與權勢,我誰也降不住。我也不走,我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在姑娘這裡,我除了侍候您,還能?去廚房想做什麼吃就做什麼吃,我可開心了,我就這點愛好。”
席薑笑了:“你這丫頭,是在說我好欺負吧,由著你主事不做東躥西躥。”
一時主仆兩個笑鬨到一起,武修涵在門外站住了腳,好不容易壓下?的酸澀與陰鬱,被席薑的笑聲勾了起來?。
她?就這麼開心嗎?武修涵不由想到劉碩,他雖不是美男子,但年輕健碩,整個人看上去充滿了雄性力量,他沒有家世平民出身,之前隻是崔瀚麾下?的弟子,但他手握都城,入主皇宮,是登記在冊的劉王,百年後史書上都要?載他一筆。
這樣一想,武修涵越發沉鬱,理智告訴他,那又怎樣,不還是會死在席薑的手上。
但,真的一定會死嗎?看劉碩那個樣子,是真心地愛慕,真誠的求娶。做夫妻時間一長,無關情愛,也會有些情義吧,若劉碩肯示弱肯放棄,成?為他與杜義這樣的角色,那席薑就沒有必要?殺他了。
而她?若能?兵不血刃地獲得她?想要?的,是不是作為回報,也不會與劉碩分開。
一日夫妻百日恩,這是武修涵從深潭那間新房裡得來?的教訓。那間新房是怎麼回事,她?在深潭中不得已嫁給了陳知嗎?武修涵從來?沒問?過。
他轉身離開並告訴自己,無妨!她?不想殺劉碩,他有的是辦法讓他們不睦。猜忌一旦生成?,如?洪水一般阻擋不得。
訂婚無需行禮,隻是過一些彩禮嫁妝,遞上吉貼,貼上正?式書寫結姻的吉日與吉時,雙方?親筆簽上名?字,儀式就算是成?了。
後麵就是雙方?重要?人士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席薑是家主,她?無需像個準新娘那樣躲到後宅去,她?全程坐在上席,坐在劉碩身邊。
一切都很順利,天色再暗一些,宴席就可以結束了,席薑不允許席家軍裡的任何人在晚上飲酒,訂婚宴也不能?例外。
就在這當?口,外麵先?是跑進來?席薑這邊的衛兵,嘴裡喊著急報,緊隨其後的是劉碩的人,他們都在報著一件事,齊鎮西門與南門被一股不明軍隊圍住了。
席薑與劉碩“唰”地一下?,一齊站了起來?,並同時朝外奔去。
齊鎮太小了,城頭也小,幾步上去就看到了整齊劃一的隊伍。
雖隊中人衣著有參差,但席薑與劉碩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逃往南郡的陳家軍。
他們怎麼會在此時出現?在這裡?!席薑隻能?想到一人,陳知。
果然,他從後麵騎馬穿過,停在了隊伍的前麵。
他不錯眼珠地看著席薑,好像劉碩並不存在。席薑也在看他,她?臉上表情可謂複雜,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席薑慢慢把目光投向隊伍中的疑點,仔細一看她?才?發現?,這裡麵混有村子裡的人。再一看,阿美竟然也在其中,她?坐在章洋的馬上,章洋在她?身後拉著韁繩,顯然她?還沒有適應馬匹這種活物。
放眼望去,陳知帶來?的人與她?和?劉碩兩方?的人數差不多,他這是……把他所?有殘餘兵力全都帶了出來??
“陳知?他不是死在深潭中了嗎?“劉碩不解發問?。
一旁的武修涵聽到此話,生出一種看熱鬨的心理,讓你攔著不讓殺他,現?在自食其果了吧。
陳知依然在看著席薑,他道:“我隻是想來?問?問?,一女嫁二夫,天下?可有這樣的道理。”
劉碩皺起眉頭,這話是什麼意思,隻要?有耳朵的都明白,他看向席薑。席薑神色淡淡地看著陳知,並沒有理劉碩。
席奧此時站出來?:“陳知,休要?胡言!你隻說,你此來?做甚?”
陳知說著拿出一身紅嫁衣:“我與你家督主在深潭村中已成?親,這就是她?當?初所?穿嫁衣,我這隊伍裡還有不少從村子裡隨我出來?的人,他們皆可作證。”
席薑終於有了些微反應,她?眼睛虛了虛。
忽然,陳知一改嚴肅,衝席薑笑了笑:“當?初委屈了你,沒有一件像樣的彩禮,如?今給你補上,你就不要?生為夫的氣?了,好嗎。”
他溫柔輕哄,好像他們真是一對成?親不久在鬨彆扭的小夫妻。
席薑咬著後槽牙,磨了磨,禍害就應該早點去死。
陳知不止是個禍害,還是個妖孽,他今日穿著裝妝上,隆重與俊俏並於一身。不說把劉碩比得毫無存在感,就是與他這樣帶重兵前來?的架勢也不符,滿滿違合感。
席薑終於開口:“權宜之計罷了,懂的都懂,你都這樣兵臨城下?了,我們怎麼可能?做夫妻。你今日若是來?討杯喜酒的,我們歡迎。”
說著拉起劉碩的手,陳知麵色一沉,但下?一秒他還是笑著。
“哪裡是兵臨城下?,是來?與你一起滅他的。”他說著伸出手來?指向劉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