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少年心事1(2 / 2)

孩子們總歸是要長大的,對父母兄姐的倚靠會慢慢淡去,剝離家庭的根,直到有朝一日找到新的、可以共度餘生的人。

他們不是不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隻不過現在期盼著它能夠來得慢一點兒、再慢一點兒,好保有足夠的時間再與他多相處一些。

而不是現在就已經開始用許遊這家夥作為過渡跳板。

不過,嘴上的抱怨歸抱怨,許遊對小辭的好,也都看在眼裡。同為巨龍,許遊和隱士般的季家完全不是同一類型,和對財富的渴求比起來,對權勢的野心聊勝於無,這樣的人沒有威脅;熱愛社交,且如魚得水,無論是在龍類世界還是人類社會,都是群體中最閃亮的星星。

有空許遊都會把季辭帶在身邊,去很多地方,見很多龍和人。

巨龍們倒是沒誰不認識純血貴族家的幺子,人類那兒就有了疑問:這孩子是……?

許遊最開始倒是想說這是我乾兒子,但他不可能占季家人的便宜,畢竟季霖澤、季悅梔和季越彭都與季辭同輩,想成為季辭的什麼人,就得考慮到前麵三個,他一個平凡的a級還沒那個膽子成為純血家的“乾爹”;沒辦法,隻能模棱兩可說一句朋友家的孩子。

不過多時,朋友們就都知道了許老板家有個寶貝得不得了的小朋友,到哪兒都隨身攜帶,跟小掛件似的。

——以後怎麼找媳婦兒?

那些人笑。

——都已經有小辭了,還要媳婦兒乾嘛?

他揉亂小少年的頭發,滿不在乎。

跳過婚姻的過程直接擁有一個可愛孩子,的確叫人豔羨。隻是,這話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根本不是一碼事。不過,大家很快習慣了在許遊身邊看見那個小尾巴,要是哪天老許沒帶他,反而覺得奇怪。

有危險他把孩子護在身後,安全了又攬到身前,介紹給全世界認識。幼年時害羞內向的孩子在他的引領下活潑了些,也見識到了更廣闊的、家人所未能給予的人間。

從什麼時候起——或許所有人都沒留意——等發現時,許遊已經成為季辭生命中如此重要且不能被割舍的一部分。

*

院子裡的籬笆上開滿了薔薇,奶油似的白透著點含羞帶怯的粉,蓬蓬勃勃的,像一場色彩清靈的雪。

那些花每一枝每一朵都是季淳親手挑選的,包括紮在哪兒、開到什麼程度,都有精心排布,讓整體效果更好些,他好幾個日夜不眠不休癡癡工作,隻為今天一日的綻放。

現在院子裡的花快要落了。

然而許遊還是沒有來。

哥哥姐姐們輪番打電話,可那家夥也不知道在哪兒神遊天外呢,到現在不知所蹤。

孩子的神情肉眼可見地愈發落寞,直到客人全部離開,日頭漸西,天色隱約有黯淡的趨勢,他也終於放棄了等待。

“我去睡覺了。”

他說。

季越彭狐疑地看了眼時間,現在才五點,睡得這是午覺還是晚覺啊?

即便是大大咧咧的小哥也聽出來了,弟弟說的“我有點兒累”,其實是“我很沮喪”的意思。

季越彭捏了捏拳頭:“崽崽今天這麼重要的時刻,老許到底哪兒去了?”

季悅梔歎了口氣:“成年人總有抽不開身的時候吧。”

成年人的確有要忙的事情,但它們不能排在季辭的需求前麵——這是季家人這十年來從未變化過的第一準則。

季越彭想,或許那些好是表象,老許終究是沒有他們愛小辭的。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他們才是小辭的家人,而許遊——許遊甚至不能算他的叔叔,因為季辭從來不叫他叔叔。

對了,季辭叫他老許。

小時候怎麼都不肯開口叫叔叔,有事兒找他也沒有稱呼,寧願親自跑過去戳一戳。

後來不知道哪一天,突然開口叫他老許,語出驚人。

他們本來覺得彆扭,不過沒幾天也被帶著這麼喊了。習慣真是種可怕的東西。

連正經些的季淳和季霖澤也是同樣,尤其是前者,一開始叫他小許的,現在也喊他老許了。聽著仿佛自己與季淳是同輩,可真是折煞許遊。

莫名其妙就變得如此老氣橫秋,偏偏許遊還不能喊回去“小季”——純血們的眼神會殺了他的。

扯遠了。總之,他們特意安排的生日派對,樁樁件件都美妙,連薔薇花都沒有哪一朵提前凋謝,唯獨對崽崽最重要的人沒有來。

邁入十歲的這一天,季辭在學會其他之前,好像首先懂得了什麼叫做失落。

*

他等了很久很久,蛋糕上的奶油幾乎融化,許遊還是沒有來。

來訪者早就全部離開,白薔薇再也無法忍耐,墜下第一朵花瓣,如同眼淚,靜悄悄滴落在土壤中,無人問津。

小少年將目光從院子裡移開,垂下眼睛,孩子氣的惱怒和成長後的克製亂成一團,堵在心頭,堵得他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外麵忽然響起一陣轟鳴,是發動機的聲響。

季辭第一反應是那個人來了,可隨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今天他燃起希望又消磨的次數已經夠多了,不想再承受一次。

可是,也就因為已經那麼多回,也不差這一次了吧?

他告訴自己不要期待,抬起頭,驀地看見等待了一整天的熟悉身影。

“!!”

花有沒有枯萎,都不重要了。季辭嘩地站起身,蹬蹬蹬跑下樓,動作太快差點打滑,但那些都沒影響他風一樣出現在樓下,還偏偏要平複喘息克製心情。

成年人風塵仆仆,帶著奔波整日的氣味,穿過走廊和客廳,穿過其他監護人或抱怨或寬慰的目光,來到明晃晃的燈光下,來到他麵前。

“抱歉,我遲到了。”

他穿著季辭從未見過的機車皮衣,大步向自己走來,每一步都帶著風,摘下墨鏡掛在領口,敞開的衣角掀起深灰色的波浪,一把抱起男孩。

季辭不再是三歲,今天他就十歲了,自我認定已經長大,被這麼像嬰兒一樣抱著實在羞恥。然而這個家的每個人仍然把他當作小寶寶——畢竟他的年齡連他們的零頭都不夠;許遊也是一樣。

龍的懷抱豈是一個區區人類能掙脫開的,許遊甚至沒發現他那些輕微的掙紮,對著季家的大人們敬了個還挺標準的禮——

“小家夥我就先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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