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1 / 2)

雲尋嵐對此持樂觀態度。

恰好他不太想見到牧星嶼, 雲尋嵐便拿埃德蒙醫生的醫囑當托詞,借機在房間裡閉關了兩天,這兩天他誰也沒見, 包括虞沉在內——這是不得已而為之。

因為雲尋嵐怕自己見了虞沉, 既暫時沒法補課沒法一起睡不說,搞不好牧星嶼也會硬要來見見他,於是乾脆釜底抽薪,從根本上杜絕了這種可能。

常年侍奉在雲尋嵐身邊的倪春等侍從, 老早就習慣了青年這動不動就自閉的“毛病”, 已是見多不怪;而剛來沒多久的傅炎熙、桂言、陸幽和宋氏兩兄弟等近衛們, 卻不太能按捺住心裡的擔憂。

特彆是周一這天,他們瞅見易感期結束了將要返回邊境戰場的二皇子牧星嶼來與雲尋嵐告彆時,雲尋嵐竟也沒開門, 仍然待在自己的臥室裡, 僅通過傳訊儀和站在門外的牧星嶼簡單說了兩句客套話就算道彆, 心中更是憂慮。

所以晚飯期間,宋聽礄忍不住和哥哥宋聽硯聊起了這事:“哥哥,說是臥床靜養,但三殿下‘靜養’到幾乎連活人都不肯見了……這正常嗎?”

“不知道。”宋聽硯將視線轉向左後方狼尾黑發的藍瞳alpha, 朝他打聽, “虞沉, 三殿下傳召埃德蒙醫生那天你就在現場對吧?三殿下真的沒事嗎?”

虞沉眼簾都沒掀,握著筷子戳肉的動作卻微微一頓:“埃德蒙醫生說沒什麼事。”

“對, 彆擔心,三殿下應該是沒事的。”

素來少言寡語的陸幽加入他們的交談:“我聽說內侍們說,三殿下好像經常這樣,他不願見人的時候, 連太子殿下都撬不開他的門。”

宋聽礄繼續追問:“那內侍們說有說三殿下為什麼這樣嗎?”

陸幽搖搖頭:“沒說,他們也不清楚原因。”

“奇怪……不過三殿下沒事就好。”桂言喃喃著,說完他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傅炎熙,“熙哥,你快到易感期了?怎麼都不關心一下三殿下?”

傅炎熙今天全程光顧著吃飯,沒發表過一句“守護”三殿下的感言,一點兒都不像他本人。

“沒到易感期。”傅炎熙聞言解釋道,“我一直都很關心三殿下啊。”

桂言質問他:“你關心你一聲不吭?表麵關心?”

“我就算嘴上不說,但心裡也一定是關心的。”傅炎熙決不允許有人質疑他對雲尋嵐的忠誠,抬高下巴神色倨傲道,“我從十五歲起就開始關心三殿下了,你呢?”

這點桂言確實比不過傅炎熙,他聲音磕絆了下:“我、我是十七歲才……”

“你們那麼早就決定一輩子效忠於三殿下了嗎?”

姬柏聽見傅炎熙和桂言這段對話,立馬抱著碗躥過來,好奇地打探。

但他的動作幅度有些大,起身換位時不小心撞倒了虞沉的咖啡杯,棕色的液體瞬間撒了一桌。

“姬柏。”藍瞳alpha眉尾挑高,放下筷子叫了聲姬柏的名字,一貫嗓音低沉仿佛罵人前的冷酷警告,“你把我的咖啡打翻了。”

姬柏不想領教虞沉那張嘴的攻擊性有多強,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給你重新倒一杯去。”

虞沉端著餐盤換了個位置坐:“不用了,下次注意。”

姬柏對虞沉這麼好說話感到驚訝:“好的虞哥,下次一定,多謝多謝。”

桂言卻迷茫地側過腦袋:“虞沉,你現在罵臟話怎麼還帶口音了呢?”

虞沉:“?”

他皺眉:“我什麼時候罵臟話了?”

虞沉覺得自己最近可有素質了,除了那個叫“養魚新手”的野生網絡色魔以外誰都沒有罵過,桂言怎麼誹謗他啊?

桂言努努嘴,指著姬柏解釋說:“你剛剛不是罵他了嗎?”

虞沉很是無語:“我沒罵他,我那是在叫他的名字。”

傅炎熙也納悶了:“他不是叫‘雞脖’嗎?”

姬柏舉起手:“不用管這個,你們叫我的序號‘老八’就行了,千萬彆連名帶姓叫我,最好姓都彆帶。”

桂言卻不死心,一定要刨根問底:“可是老八,你名字裡那個‘柏’字,到底是念‘bǎi’還是念‘bó’啊?”

姬柏說:“念‘老八’。”

桂言:“……”

“老八,難為你了。”傅炎熙拍拍姬柏的肩膀,安慰他,“不過你也不用太煩惱,你的名字要麼聽上去很陽剛,要麼聽上去很美味,無論怎麼叫都是個好名字啊。”

姬柏:“……謝謝你,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傅炎熙擺擺手:“不用謝,我們都是同事,是三殿下最忠誠的近衛嘛,就應該相親相愛,彼此扶持。你如果實在想謝,平時多叫我兩聲‘哥’就行。”

“好的熙哥。”姬柏從善如流,當即就叫上了,“那你能和我說說,你們怎麼那麼早就決定了一輩子要效忠於三殿下嗎?”

傅炎熙沒有拒絕,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眸光熠熠,眼底充滿了懷念:“因為我十五歲那年……曾經見過殿下一麵。”

直至今日,傅炎熙仍然清晰地記得,他與三殿下於十二年前五月底的春末,在銀河帝國軍醫研總院內相遇時的每幀畫麵。

那天清晨傅炎熙剛睡醒,便接到了他爸爸傅迎煊上將的副官打來的電話。

副官告訴他,傅迎煊回帝都星了,但由於傷勢過重,必須住院修養一個月,傅炎熙如果想見爸爸,就必須得到軍醫研總院去。

而傅炎熙想見傅迎煊嗎?

在接到這通電話以前,傅炎熙以為自己是不想的,哪怕距離他上一次見到傅迎煊真人已經過去整整兩年了。

因為他的父親——銀河帝國功勳卓著,威名赫赫的傅上將,是無數民眾心中的大英雄,卻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可掛斷電話之後,傅炎熙還是去了趟軍醫研總院。

結果在醫院裡,他們卻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矛盾的誘因是傅炎熙問了傅迎煊一句他能在帝都星待多久?

“就待住院的這一個月。”傅迎煊回傅炎熙道,“傷好了,我就會馬上返回邊境戰場。”

傅炎熙又問:“這麼快就走?你不是還有年假沒休嗎?”

傅迎煊說:“不休了,邊境戰場需要我。”

傅炎熙聽完很想再問一句:那你的家人呢?你的家人就不需要你了嗎?

不過他最後還是沒問,這似乎是沒必要的。

傅迎煊如果知道家人需要他,能平衡好工作與家庭之間的關係,他的母親也不會與傅迎煊離婚,他更不會從一個像是沒爸的孩子,變成一個連媽媽也沒有了的“孤兒”。

傅炎熙從來不覺得傅迎煊做錯了什麼。

——自古忠孝兩難全。

這個道理傅炎熙懂。

但他們父子兩年未見,好不容易再見麵,傅迎煊卻絲毫不問不關心他半句這兩年過的好不好,在學校裡有沒有人欺負他,平日有沒有遇到過無法排解的傷心事,明明自己病得連話都難以說連貫了,一張口,講的還是那些老生常談的訓誨:“我不在的時候,你的體能訓練彆落下。我聽你的訓練員說,你最近的……咳咳……狀態非常差,安洛斯軍校對alpha學生的體能要求很高,如果你無法通過體能考試,我還得找人幫忙,想辦法把你……”

作為帝國上將的兒子,傅炎熙自小就接受著比普通人都要深刻的思想品德教育,他也一直將長大後繼承父親的衣缽成為一名軍人,在戰場上流汗流血直至死亡視為最光榮的理想。

然而在這一刻,他望著病床上冷漠嚴肅的父親,想到了十幾年來日日守候在窗邊蒼白瘦削的母親,想到了逝去前等不到看兒子最後一眼的爺爺奶奶,想到了如今隻剩下自己一人的、空曠而死寂的家——倘若那仍能稱之為“家”的話。

一種無力的憤怒和委屈瞬間湧上傅炎熙心頭,堵得他眼眶酸脹生澀。

所以從未忤逆過父親的傅炎熙,迎來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叛逆:“爸爸,你不用找人幫忙,通不過體能考試,那我不去安洛斯軍校不就行了?”

傅迎煊質問他:“你是我的兒子,你不去安洛斯軍校那你要去哪?”

“是你的兒子,我就必須像你一樣去參軍,去邊境戰場嗎?”傅炎熙也反問,“我不能選擇去做其他我能做或是我想做的事嗎?”

“這就是你體能訓練成績下降的原因?不想去參軍,那你倒是說說你想做什麼?”

傅迎煊前麵話音還算平靜,不料說著說著,他忽地拔高了聲音:“你享受到了比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優異的教育和資源,你就應該去付出、去犧牲、去驅寇殲敵,回報你的祖國!我沒想過你一定要建功立業,但我不希望你是個懦夫!如果你早說你不願去參軍,那我絕不會為你安排訓練員浪費時間,好讓你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任何事情!”

“希望、希望!”

傅炎熙同樣提高了聲量,扯著嗓子嘶吼:“媽媽希望你能偶爾回來看看她,你做到了嗎?她洗去永久標記的痛苦,不比你躺在這裡少!爺爺奶奶很支持你的事業,從來不開口求你回家,他們去世前卻把我當成了你,緊緊握著我的手和我說‘你回來了就好’,而你又真的回家了嗎?你知道他們有多希望最後再看你一眼嗎?”

“……難道我們都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嗎?”

“你什麼做不到……又憑什麼讓我去做你所希望的事?!”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我彆出生在傅家,你要做偉大的帝國上將、要一個不是懦夫的兒子,那你就彆和媽媽結婚,彆生下也會害怕、也會難過的我啊!”

將心中的憤懣和苦楚一股腦宣泄出來後,傅炎熙看不清、也不想再去看傅迎煊是什麼表情,就轉身衝出了病房。

他埋頭在走廊裡狂奔,趔趄著跑到軍醫研總院花園的一處無人角落時才緩緩停下,坐在長椅上抹眼睛。

“哥哥,你是在哭嗎?”

傅炎熙以為這裡隻有自己,沒有彆人了,誰知眼淚剛擦到一半,他突然聽見有個小孩在喊自己“哥哥”。

傅炎熙抬起頭左右四周瞧了瞧,然後在一叢月見草背後發現了那個問自己是不是在哭的小孩。

他從月見草花叢間探出半個腦袋,銀發雪膚,白得有些晃眼,幾乎要融進光中,隻有鼻梁架著的那副黑墨鏡是身上唯一一抹濃重鮮明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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