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濃時入睡,天光乍亮時醒來。
黑狼清醒後首先感受到了腹中饑餓,借著碎石遮掩變回人身,自藤筐中翻找出一樣物品。
巴掌大的冰涼圓柱體,隻要拉開鐵環,便可以注射入身體,可以供給一天所需的能量。
探索者在地麵獲取能量的方式基本隻有兩種,比如在運載車等空間內摘下頭盔麵罩,食用壓縮食物或口服營養液,或者在防護服外通過特殊接口,使用注射類營養液。
司南用的是注射類營養液中最便宜的一種,再貴些的,可不是他這個背負著巨額債務的人員負擔得起的。
而且,這還是剩下的。
上次放牧任務,司南因為“收”到了白狼分贓的麋鹿,配備的營養液就都被省了下來,這次剛好還可以用。
司南靜坐等待營養液生效,手指順便在藤筐中翻找,確認目前還有三個未開封。
還夠支撐三天。
待到身體力量充盈,不習慣赤身裸體的司南很快就彆扭的變回黑狼,挑起藤筐,再次踏上尋人的路程。
五天後傍晚。
坐在火堆前的寧楓發現,林綈似乎真有些地位,因為後來偶然遇到的獸人,他竟然都認識。
越靠近從前領地的駐點,臨時落腳的獸人就愈多,大多還都躲藏的非常好,草叢下,岩石堆,以及看不出破綻的平地,下麵都極有可能隱藏著獸人。
真是大開眼界。
寧楓盤膝坐在劈啪燃燒的火堆邊,沉靜的綠眸清澈明亮。
天際瑰麗霞光與身前火光交織,映照著青年被嫩綠樹枝彆到腦後的鉑金發絲,發尾晃蕩著披散在白皙修長的肩頸。
沾染了塵土的純白獸皮包裹著寧楓的左側肩背與胸膛,從腰腹連著跨間的獸皮,樣式與身邊忙碌的人極為相似。
這是寧楓學著其他人用自身獸皮幻化出的,本質破損後還是會傷到他的皮肉,但至少足夠遮蔽身體。
架在火焰上方的陶鍋裡咕嘟嘟冒著泡,外層都被燃燒的柴火熏的發黑結塊,但非常結實,沒有裂紋。
這還是再次啟程後,寧楓首次吃到熱乎的湯食,也虧的林綈的姐姐和這一家人有些交情。
寧楓拿出路上捕獲的獵物肉乾,對方拿出工具和植物根塊,還有珍惜的香料,湊成了一鍋濃湯。
攪拌陶鍋熱湯的女人穿著一身磨損嚴重的粗麻衣物,多處都打著補丁,她仔細觀察陶鍋內的根莖切塊與肉乾是否燉爛,待到香氣飄出後又蓋上蓋子燜了一會。
“就快好了。”女人嗅聞著香氣,眼角深重的刻痕都隨之舒展。
寧楓微微點頭,手中剝蝦的動作沒停,小蝦隻有他半指大,手邊旁邊還有處理乾淨的一些貝殼。
按照其他人的想法,蝦貝是可以直接扔進湯裡的,但一直沉默配合的寧楓意外提出異議,最後就由他來處理。
這種活若是其他人做,不管手上的繭子多厚,多少也會被
劃傷,但青年一雙手看著白皙修長,卻沒有這個煩惱。
林綈捧著在水泊邊洗淨的棕黃陶碗,小心的走了回來,眼巴巴的等著開飯。
在女人用木勺分發濃湯時,花豹跟著男人和三個半大的小孩扛著大把樹枝走了回來。
他們這個落腳點的附近有些矮小的樹叢灌木,以及較為清澈的河流水泊,撐起麻布棚後,日子還算舒適。
處理好的河鮮放入鍋中繼續熬著,寧楓洗淨了手,拿起一碗隻有軟爛植物根塊的濃湯。
女人意外的看了過來,伸手就想要阻止,因為另外那碗肉乾最多的才是她給寧楓準備的。
寧楓抬手躲開,微微搖頭。
已經差不多摸清大白狼食譜的少年湊到女人身邊,小聲說了什麼。
女人張了張口,“那,等下的蝦貝,再多分給你吧。”
花豹剛想分給青年的軟爛肉乾懸空在碗上,他左右看看,在旁邊三個小孩渴望的目光中一口塞進嘴裡。
男女用著同一個陶碗,三個孩子用著同一個,剩下的三個勻給了寧楓、林綈和花豹。
但這一家人的臉上滿是開心,三個孩子還高興的說著什麼,幾人圍著火堆還算熟絡的聊著一路的經曆,眼看著日光緩緩傾斜。
“所以你還是要去原來的領地嗎?”男人撓了撓頭,有些複雜的看著神色落寞的林綈,“林綾離開領地後,就再也沒回來。”
領主重傷身殞後,一直都是林綾在苦苦支撐著秩序,即使缺少各種物資,食物短缺,林綾也從沒想過放棄,而是努力拓展交易。
但是巨象領地的人打破了這個平衡。
自那之後,有能力謀出路的獸人大多早早離開,比如花豹那一批,他們一家五口則是被領地的變化逼迫著不得不開始遊蕩。
至於現在還留在領地的那些人,隻能說,生死有命了。
“你們姐弟倆關係最好,勸你放棄大概也不管用。”女人打斷了男人的話,從獸皮棚下翻出一樣東西。
“現在離嚴寒季也沒多久了,四十幾天,一兩次雨期就過去了,這種編織衣至少能避些雨。”
“不過我們還是勸你,下次雨期結束如果還是找不到林綾,暫時就先去想著囤積食物,熬過大雪吧。”
有些破損的蓑衣隻有兩件,女人全部贈與了他們,林綈紅著眼眶要給他們食物作為答謝,也被拒絕了。
“林綾幫過我們不少了,那時候她被逼走我們也說不上話……隻是兩件編織衣而已,拿著吧。”
烤火不語的青年忽然抬起頭,“你們,嚴寒季也在這裡過嗎?”
男人眼中閃過愁色,還是勉強笑著,“是啊,我們一家的獸形都是袋熊,對這裡熟得很,也算好過。”
沒了領地的庇護,大多數的獸人在嚴峻的自然麵前都隻能像真正的野獸一樣熬過日子,沒了平穩的生活環境,一切技能體麵都化為烏有,活下去成了唯一的。
“如果有打算換個環境,可以去那邊
的森林。”青年沉吟著,話未說死,因為此刻的他並沒有底氣做出什麼承諾。
但林綈知道寧楓是巨樹森林中心領地的老大,這話是什麼意思簡直不言而喻。
林綈驚愕的看著寧楓,大白狼,難道還願意收留這一家五口嗎?
男人順著寧楓指出的方向沉思良久,意識到什麼,似乎有些尷尬,“啊,是死亡森林嗎,我還去過一次呢。”
幾年前的確隻去過一次,還是跟著林綾交易時路過,而且遠遠的就看到了植物在“吃人”。
“聽說大雪後會有好多果實埋在雪裡,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們也會去的。”
男人答得樂觀,但態度很明顯沒有太放在心上,女人和孩子同樣沒反應。
因為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們都不覺得換個地方會有轉機,或許,隻是換了個死亡地點。
“……”寧楓眼眸深邃,不再多說。
花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一家五口,蠢蠢欲動的想要開口,他也想跟著大白狼,但是一轉頭看到林綈,又暗自閉了嘴。
現在,的確是尋找林綾更重要。
晚霞散去,夜幕降臨,一家五口回到地下,寧楓三人則變回獸形在稍遠處茂密的矮樹叢中輪流休憩。
深夜,守夜的花豹努力想從愈加晦暗的天空找出月亮的身影,可入目滿是灰蒙蒙一片,連星光都不複存在。
花豹猶豫再三,看向皮毛染塵蜷縮成一團的巨大白狼,遲疑著伸手,摸到了溫熱的皮毛,輕輕推了推。
沒等他開口呼喚,白狼瞬間睜眼,濃綠眼眸閃過冷光,眼神清醒的很仿佛根本沒睡。
被盯上的瞬間,花豹後頸僵硬頭皮發麻,短寸的黑發炸毛一樣立起,舌頭僵硬的他幾次張口,才能說出那句簡單的話,“變天了,最好,先找個地方躲雨。”
躲雨!
窩在藤筐旁的黝黑鬆鼠猛然驚醒,渾身顫了一下,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就要變回人身。
一係列動作連貫極了,直到他被一隻骨節修長分明的手掌按住了小腦袋,“你在藤筐裡待著。”
寧楓與花豹各自披上蓑笠,背上藤筐便起身移動,在這落腳時他們就已經將周圍探查了一圈,隻有碎石堆勉強遮風,但也根本無法擋雨。
如果不變回獸形,夜晚溫度著實難熬,可若變回獸形,大半身體都會露在外麵被雨水淋了透心涼,不如冒雨趕路。
“那個,白狼老大,我們要去哪?”花豹每每想起剛剛那個讓他膽寒的眼神,都會反複意識到,大白狼的確和善可親,但他本身的狩獵者威壓也是真實存在的。
無論怎麼看都差距過大,他好像沒什麼機會了……
枯黃的蓑衣下,白皙修長的手臂伸出,接住滴落的雨水,寧楓側目看向身後無邊的黑暗,低聲道,“有東西,跟著我們。”
花豹:“!”
皮膚俊黑的男人向寧楓身邊靠近兩步,這才微微回頭,依舊是一片黑暗,什麼也沒有。
“不用緊張。”隨著雨水連片落下,寧楓的話語也跟著變得朦朧模糊。
花豹微微點頭,還是緊張,因為依照他的捕獵經驗,自己什麼都沒察覺到隻有兩種可能。
如果不是白狼在忽悠他,那就是跟著他們的東西厲害到無法被他察覺。
花豹大腦飛速運轉著,愈來愈大的雨水模糊了視線,夜晚本就黑暗,行走時不自覺的落後了一小步。
他正要回神跟上,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風聲,與他自己捕獵是飛撲時一模一樣。
“蹲下!”雨中傳來青年一聲令嗬!
花豹躲避危險的肌肉本能讓他立刻聽從,矮下身就地一滾,顧不上是不是沾了一身泥,隻將藤筐蓑衣隨手扔開,就立刻變成了體態矯健的獸形。
漆黑可怖的瓢潑大雨中,花豹終於看清了剛剛襲擊自己的是什麼東西——一頭眼神邪肆,體格健碩的猛虎!
稍小些的花豹壓低身體發出威脅性的低吼,臂膀僵持著微微發抖,無他,除去體型差距,這頭猛虎的氣場也太過凶悍了,周身簡直繚繞著濃鬱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