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楓握緊槍械,閉目扶額。
大家一定,一定都要活著回來
“讓林綾統計沒有生病的人數和獸形,我們需要填充食物和木柴。”寧楓再次睜眼,青綠眼眸沉靜內斂,卻愈加熠熠生輝。
他不能後悔,不能遲疑。
身體受了傷,但記憶還可以用,除去那些本能的“記憶”,寧楓還記得自己走過的所有地方,即使被白雪覆蓋,他也隱約記得哪裡有連片的果子,哪裡有需要的藥草,哪裡有獸類的洞穴……
他可以帶著大家活下去。
隻要度過這一關,乾淨安全的問題就要提上日程了。
*
“鶴老,風雪又要來了,你的部落還有多遠?”金子被感染了,臉色蒼白,沒到半天就瘦的厲害,她忍耐著嘔吐的感覺努力喝下溫水,忍耐著渾身無力的不適感,說話時牙齒都在打顫。
這是出發的第二天。
昨日,他們趕路走了整個下午,夜晚就在雪中挖出避風洞,變回原型擠在一起休息。
在吃下一小片白果後,鶴老的狀態的確好了些,但也很是虛弱,獸形也憔悴得很。
純白墜黑的羽翼淩亂暗淡,頭頂的一抹紅都不是那麼顯眼了,但也能隱約看出若是體態輕盈健康,定是頂頂漂亮的仙鶴。
滿心憂慮讓鶴老蒼老得厲害,嗓音沙啞極了,“就快了,前麵越過那個坡就是了。”
“那再走一段,大家就停下修整駐紮,看看你們部落還有沒有人能動,來取物資。”阿虎果斷定下決定,他觀察過,起初大家同樣正常接觸,被感染的都是體質相對較弱的。
體質好的也沒必要非感染不可。
而且,阿虎一直在防備鶴老,他雖然同情他們部落的遭遇,也打心底認同寧楓的決定,但警惕被人坑已經是他的本能了。
鶴老會擔心他們屠戮部落滅絕病菌,他們也擔心鶴老故意騙他們來做奴隸,這是一種正常且非常必要的警惕心。
阿虎見過的人不少,也隻有寧楓會讓大家無條件信任,要是在彆的地方,放鬆了警惕就很可能被迫淪為奴隸。
金子虛弱的點頭表示讚同,她看向鶴老,“鶴老,我和你一起,看看部落是什麼情況。”
“……謝謝,謝謝你們。”鶴老眼神複雜的看著金子,他一直都很意外這小姑娘竟然會為一個陌生的部落做到如此地步。
不過,能把他撿回去,就已經
不是普通獸人能做得到的事。
“還是感謝我們老大吧,”虛弱中的金子意外笑了出來,眉眼明媚且堅定,歸根結底,要不是有寧楓在背後支持她,借她多少膽子,也不敢這麼冒險救人啊。
她也怕死的,而且很怕很怕。
金子剛被感染的時候,就算早有心理準備也還是怕的掉了眼淚,但她轉頭看到布包裡的半個白果,想著寧楓的話,忽然就不怕了。
她還有老大。
寧楓將白果交到她手裡,代表她有絕對的分配權,也是如果必要,讓她可以先保全自己,還有同伴。
鶴老微愣,但想想那位青年領主,見麵後不僅沒埋怨他帶來了疾病,態度寬和溫柔,甚至將救助他們表現得無比理所當然……他又理解了金子的做法。
眼眶濕熱,鶴老靜默虔誠的低下頭。
感謝白狼領主。
在此之前,他還以為世界上不會有這樣強大又仁慈的頭領存在,原來善意真的可以不止是弱者之間的互助。
寒風漸起,阿虎臉頰被凍的通紅,他指揮著眾人抓緊在雪中挖出“洞穴”,隨後變回白虎獸形抓緊時間刨著雪。
他惜命的很。
其他人有的生火燒開雪水,有的準備食物,金子抓緊時間休息了一會,勉強打起精神與鶴老一同出發。
臨走前趁著忙碌,金子暗地裡將白果放到了雁靈手中,托她保管。
雁靈眉目堅定,微微點頭。
鶴老是金子帶回來,才引發了這場意外,金子認為自己有責任、也必須站在最前麵。
如果鶴老是騙子,那麼折她一個就足夠了,如果鶴老是好人,那麼危險的部落也是越少人靠近越好。
但金子怎麼都沒想到,她會看到眼前這一幕。
蒼茫白雪中,由各種泥土草屑堆砌的半人高小屋連片落座,原本是不起眼的,但就在低矮小屋的四周,橫倒歪斜著許多凍僵死去的飛鳥,種類各不相同。
雪麵上的少說也有二三十隻了
最駭人的還是有一人正緩慢的從小屋裡爬出來,脫水到眼窩深陷,身上上也沒有一絲肉,真正的皮包骨一樣,臉色更是隱隱灰敗泛藍,虛弱的抓起僵硬的雪塊,想要塞進嘴裡。
緊跟著,有個竹竿似的乾瘦身影從遠處的一間小屋裡躬身走出,看到有人吃雪,明顯很是急切,但又身體虛弱行動遲緩,跌了一跤才走到吃雪那人的身邊。
瘦高的身影費力將那人抬著靠在肩上,扣掉了雪塊,從腰間拿下水袋,將裡麵用體溫捂化的雪水喂給對方。
其他低矮屋子裡也有個稍矮些的身影走出,也是瘦的仿佛風一吹就會飛起來,但跟著這人看去,才發現雪堆裡還有一個幾乎沒了反應的人。
對方解下水袋,想重複瘦高人影相同的喂水動作,隱約看著,卻是被拒絕了。
乾瘦如骷髏的人躺在雪堆裡仰望著灰撲撲的天空,驀然化為一隻巴掌大的鳥兒,動作極慢的收攏淩亂稀疏的羽翼,緩緩閉
眼,等待死亡。
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回蕩在漸起的寒風中,金子顧不上風刮皮肉的刺痛感,震驚的定在原地,顫動的目光看向遍地飛鳥。
那些被埋在雪裡僵硬死去的飛鳥,竟都是患病的獸人。
鶴老已經顧不上其他,迎著刮骨一樣的冷風努力趕向部落,逆風行走時他連呼喊名字都做不到。
金子頭腦一片空白,身體搖晃著跌坐在地,她已經累極了,但還是顫抖著想從懷裡摸出東西。
匕首、果乾、火引、木哨等等都淩亂的散落在雪地上,金子僵硬的手指胡亂摸索著,最終攥緊了木哨,送到慘白的唇邊,氣息淩亂的吹動了長短不一的三聲。
這是她和雁靈的約定,依舊是白狼定下的一聲危險速離,三聲,就是金子需要白果。
瞬息,一直在等待消息的飛鳥便抓著布包極速飛來,乍然俯瞰著遍地飛鳥屍骸也是被嚇得翅膀打顫,驟風吹的她更在空中打了個轉,但布包還是順利落到了金子附近的雪地上。
金子頂著越來越大的冷風,手腳並用的將白果與布料撿起,回身看著勉強穩住身形的雁靈,儘量大聲呼喊道,“讓阿虎,把庇護所,挖大一點!”
雁靈回以鳴叫,折返回去了。
金子麵色慘白,牙齒打顫,凍到泛紅的雙手將散落的東西胡亂捧在一起,再用布包住。
她顧不上有許多潔白碎雪摻在其中,手指僵硬的勉強將布打了個結,而後變為赤白鬆鼠獸形,叼著布包用全力跑向了悲鳴中的身影。
她有白狼老大給的果子,她一定趕得上!
*
在遙遠的巨樹森林邊緣,體態矯健的黑狼口中叼著工具包,速度極快的奔跑在霜掛枝條的林間,順滑純黑的皮毛沾著碎雪,仿佛裹了糖霜,隨奔跑輕盈的躍動著。
應該來對了地方。
其他地帶多少都有些獸類留下的痕跡,比如聲音、腳印、氣味、凍果上的痕跡等等
而黑狼前方目所能及之地,白雪全都潔淨一片,巨樹之上也沒有一顆果子,筆挺狼耳與靈敏鼻端更是捕捉不到一絲其他獸類存在的聲響與氣息。
或許是主觀臆斷,連掛著霜雪的巨樹顏色也漆黑的很,仿佛一片死域。
黑狼鼻端噴灑出一團白霧,微微張口隱約可見森白利齒。
他絕不會讓白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