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2 / 2)

領袖被他的話逗笑了,抬手拍了拍副手的肩膀,卻並沒反駁他的話,“雖然是我們發現的遺跡,但也隻有一個月的優先勘探權。”

說到這,領袖幽幽的歎了口氣,聲音極輕的呢喃。

“一個月後,人類聯盟的其他基地也會陸續派出科研團隊來分一杯羹,我們還需要更努力才行。”

他沒有提那條貿易路線,巨象領地換了新的首領,或許也該改名叫騰蛇領地了,那群野獸果然沒有禮義廉恥,不僅在嚴寒季來臨之前撕毀條約,甚至獅子大開口,這條貿易做不長,明年更換新的獸人部落作為交易對象是必然的。

現在更重要的是這個遺跡。

大概再過幾天,人類聯盟的正式文件就會批下來了,按照文件批複日期開始,一個月內,他們的基地擁有單獨的優先勘探權,但為了合規,基地內大規模的征召還要等文件批下來才能下發動員。

再除去建設中轉站和科研站的時間,真正能專心勘探的時間並不多,能發現的信息自然也有限。

不過等到其他基地派人來也是從零開始勘探,優勢還是有的。

話語的含義可以有多種理解,但不等副手仔細思量,領袖便轉身走向艙門,溫和的笑著,“走吧,一起去換防護服,遺跡裡除了重要的信息也會有數百年前的病菌,可不能掉以輕心。”

“是!”自認為被領袖關心了的副手立刻快步跟上,乾勁十足的走在前方帶路。

不管如何,領袖的意誌就是他們前進的方向。

*

巍峨矗立的山體內,灰銀色的鐵門緊閉著,炭火靜靜燃燒,屋內一時間又安靜下來。

瘦到幾乎隻剩一副高大骨架的岩羿盤膝坐在地上,低著頭揉著自己刺痛的肩膀,亂糟糟的頭發乾枯雜亂。

這個族長,罕見的顯露出不那麼沉穩的蠻勁。

“說吧。”司南雙手環抱胸前,聲音冷淡,仿佛他是審訊官。

低著頭的岩羿臉色難看的很,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麼這麼執著於多管閒事,他可以接受對方在交易上獅子大開口,隻要能換到食物,搬空他們的倉庫都無所謂。

但岩羿並不想說出自己準備帶進灰燼的秘密。

岩羿也看出來了,這兩人就是說說,沒有要真動手屠殺的意思,不然就不會在這和他刨根問底了。

一番試探後,大家都意識到對方是好人,氣氛卻再次僵持住。

寧楓蹙眉沉思片刻,意外的福至心靈,“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先去問問你的族人。”

岩羿觸電一樣抬起頭,有些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寧楓,他顫抖著舔了舔乾裂的唇,渾身的血液都湧到了狂跳的心臟。

“問問他們,知不知道那些幼崽是吃了同伴的肉才活下來的。”

“也問問他們,有哪些人死後,屍身並不完整。”

某句話瞬間擊潰了岩羿的心理防線。

寧楓作勢要轉身,岩羿連滾帶爬的站起來抓住他的手臂,這個幾乎要被接二連三變故擊垮的新任族長赤紅著眼,沙啞著吼出來,“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麼!”

“非要逼死我不可嗎!”這個距離近到寧楓可以聽到岩羿咬緊了牙關,切齒的摩擦聲。

寧楓紋絲未動的站在那,隻是回過頭。

初見時,被岩羿看為是寬和平靜的眼神在此刻依舊波瀾不驚,徹底與記憶中的那個高台之上被萬眾仰望的巨象領主重疊。

岩羿這次結結實實的愣住了,他看著寧楓的眼神不自覺的發生了變化。

生活條件優越的體態,無法理解的思維方式,以及,強到怪異的壓倒性力量。

這個青年,不像是普通的獸人

他會是誰

“我需要知道一切,”寧楓沉靜的語調與堅定的眼神都表明了他沒有開玩笑,“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那些吃過人的人,不管年齡多大,都必須要死。”

如果鐵山部落的獸人都散發著腐爛的氣味,第一個照麵,寧楓就會毫不猶豫的動手,因為記憶告訴他,這樣的獸人已經不是同類了。

可這的獸人還都保留著最基本的禮貌,寧楓分發食物時那些幼崽也都眼神清明,甚至還沒走遠,就主動把食物送到了他們乾瘦虛弱的父母嘴邊。

自寧楓孤身出現在巨樹森林,靠著腦海裡存在的記憶生活了這麼久,本該絕對正確的記憶第一次和他的主觀判斷出現了分歧。

這給了寧楓很大的心理衝擊,所以最初他才會心緒不穩,但是現在已經有了最終決斷。

岩羿忽然不敢去和寧楓的眼神對視。

“我可以保證,你說的話,不會被我們以外的人知道。”寧楓看出了鐵山部落族長搖搖欲墜的心理狀態。

“我當上這個族長,也就三天。”岩羿沉默了好一會,軟了膝蓋又跌在了地上,頹廢的像是被抽走了脊柱的猛獸,也像是自知罪行而等待宣判的囚徒。

寧楓隻是驚訝,但司南腦子裡已經開始聯想人性的黑暗故事了。

這次,岩羿不給他誤會的時間,聲音沙啞的繼續說,“上一任族長,是我的父親,他死了。”

“因為食物緊缺,他吃了太多消化不了的東西,或許是樹皮,或許是碎土,誰知道呢,我們什麼都吃。”

“我和父親的最後一麵,他告訴了我一個秘密。”岩羿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些空茫,仿佛又回到了三天前的那個晚上,他就是這麼跪在垂死的父親身邊。

寧楓沒有出聲,他也跟著坐在地上,靜靜地聽著。

“‘孩子,我們沒有獵物’,”岩羿的聲音變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乾燥起皮的蒼白嘴唇囁嚅著,重複著那天晚上他聽到的父親最後的遺言,“‘把我的肉,切下來,分給幼崽。然後答應我,用生命保守這個秘密。’”

時間仿佛靜止了。

隻有炭火燃燒聲,細微的呼吸聲,以及岩羿胸膛趨近於平穩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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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什麼不能說的了,或許岩羿早就想說出口了。

正常人難以忍受的變故接二連三的降臨在岩羿身上,他已經要崩潰了,隻是沒有機會也沒有合適的人可以聽他說這段話。

現在,聽眾出現了。

其實這件事解釋起來非常簡單,岩羿的父親並不是第一個,那些幼崽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族人們雖然不懂但是愛護幼崽,也都寧可自己啃樹皮。

到這裡已經足夠了

但岩羿的有些黝黑的臉上淚水滾滾落下,卻還是笑著,像是摘不下去的假麵,他並沒有停下話頭,而是繼續用粗啞的聲音語序混亂的說著什麼。

就像決堤的洪水,開了這個頭,他不想再忍了。

還有其他人也知道這個秘密,是老族長的兄弟。

說實話,岩羿不記得那天淩晨自己做了什麼,他覺得自己像個旁觀者,看著彆人切開了那頭失去生命的棕熊的皮肉,又好像是自己拿著刀站在旁邊。

這段記憶,岩羿的眼前是血紅的,呼吸間都是血腥味,他感覺自己的手上沾染了燙破皮肉的血,心裡也是。

他寧可躺下的那頭熊是自己

取了肉,其餘的部分一點沒碰,好像這樣那頭棕熊就還是擁有著五臟六腑的完整身體,然後再被送入灼熱的火焰,最終變成一捧灰燼。

整個過程應該是沒人說話的,岩羿記得自己聽見了刀鋒切開皮肉的聲音,和以前處理食材沒什麼區彆。

他還聽見了烈火點燃油脂以及燒斷骨頭的聲音,或許也不是,因為岩羿沒有看到那個爐子裡是什麼模樣。

岩羿是想去看,但被誰拉住了,他也不記得了。

岩羿隻記得那仿佛要把自己也一並點燃的灼熱溫度,以及紅的像血的火光。

在靈魂被炙烤的感覺中,岩羿想起父親第一次狩獵回來後那些再也沒回來的族人,還有那些不被允許吃的肉。

直到幼崽的腸胃受不了粗糙的樹皮粉。

洶湧到幾乎要逼瘋自己的情緒終於也被如同奔流洪水般的連串話語衝走了。

或許還剩下些河底沉積殘留的腐爛淤泥,在岩羿的淚水打濕地麵時,伴隨著拳頭砸下發出的悶響,化為最後一聲野獸壓抑的悲鳴,“那是我的父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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