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高大座椅邊的少年人身上也隻有殘破獸皮,看樣子也是奴隸,但沒那麼瘦,甚至看得出眉眼長得還不錯。
很快,少年人的哀嚎戛然而止,因為邊上一個明顯年紀隻有十一三的男孩飛起一腳,重重的踹在少年小腹。
五臟六腑位移般的疼痛讓少年麵色煞白,乾瘦的身體痙攣蜷縮著,他乾嘔,但什麼也吐不出來。
寧楓這才看到少年脖子上拴著鐵鏈,磨得血肉模糊,血痂與傷口並存。
“阿父,這個也太沒用了,鬥獸的獎賞都給他吃了怎麼還這樣,弱的沒邊了,還不如雌性能下崽子。”男孩長得和坐在中央高大木椅上的商人族長十分肖似,說話的語氣和寧楓見過的商人都一摸一樣。
傲慢,不正經,吊兒郎當
還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漠視
很難想象,這個男孩,和寧楓家裡古樹中的羽差不多大,性情竟能相去甚遠。
一個乖巧良善,一個戾氣滿身
此刻,躺在地上的少年臉上滿是絕望,但他已經沒有淚水可以流了,空洞的眼神倒映著哥哥被當成屍體拖走的一幕。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被騙了
這些商人,全都是騙子
少年和哥哥來自一個不到一百人的小部落,大家都沾親帶故,隻因天氣多變,食物難尋,每年勉強依靠山體生活,死人都是平常事。
可就在前幾天,商人不知道怎麼在漫天飛雪裡找到了他們,不僅沒搶他們本就不多的物資,也沒強行把他們幾十個男女老弱全部抓走,反而勸青壯年吃不飽飯的可以自商。
理由是,當了奴隸雖不自由,但有力氣乾活,起碼不會餓死。
商人主動提出用穀粒買他們,這讓個小部落放下了戒心,沒和商人打過交道的獸人們還覺得商人這是厚道的。
畢竟願意給他們糧食
卻不知道,這隻是商人準備長期“割韭菜“的騙局。
全抓回去還得花糧食養著他們,商人部落在嚴寒季後已經把奴隸數量擴大了一半,再多就得花費更多的糧食養著他們兩個多月。
青壯年還能在兩月後轉頭賣給巨象領地,但那些老弱婦孺要麼殺了要麼養著,不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商人可不乾。
不如這麼保持聯係,等青壯年長起來,再來用一把米糧把人買走,他們還得謝謝商人呢。
其中一家,哥哥是家裡的老大,少年是家裡老一,他倆之間其實也有兄弟姐妹,但是死了,就不作數了。
為了給父母弟妹們換點口糧,兄弟倆自認有些力氣,沒什麼戒心就跟著其他十幾人一起自商給了商人部落。
他們以為隻要自己聽話肯乾活,就能混點口糧,不餓死就好。
直到謊言破碎,他們也落入深淵
這裡和商人說的完全不同,奴隸們都住在狹小空間裡,喘不上氣,漆黑一片,氣味難聞,
但因為太冷了也隻能挨在一起取暖。
少年意識到不對勁,可他們跑不出去了
奴隸每天吃的食物隻能勉強維持他們不會餓死,一點點流食,和水也沒什麼分彆,還是冷的,如果想吃更多的東西,奴隸們就得自己去掙,去乾活,去討好商人。
不管是修雪牆,給獸皮縫縫補補,還是對商人搖尾乞憐,少年都找不到自己能乾的活,起初是不願意乾,後來餓的受不了,想乾也搶不上。
一百多人的商人掌管著一切,想活下去的奴隸可有三百多,很多女□□隸甚至想要一直生孩子,因為隻有在懷胎時會有些食物,生產前商人才允許她們吃一次八分飽,免得死了。
從生下來就在為活命而奔波的獸人沒有受到過一天的教育,為了吃到食物,什麼生死危險、世界未來,都不複存在了,哪怕第一天生產時沒熬過來,起碼也吃過飽飯了。
直到有個商人紆尊降貴的走下來,要在奴隸裡找兩人,得是親兄弟、或者親姐妹,總是要有血緣關係。
少年和哥哥抓住了這個機會,他們實在餓的受不了了。
可當兄弟倆被帶到可以自由呼吸的上幾層,見到了坐在木椅上的商人族長,才意識到這是更深的噩夢。
商人的族長覺得日子無聊,想看鬥獸。
還得是兄弟、姐妹甚至是父子、母女被套上鐵鏈,赤手空拳的被趕在雪窟中央,上演自相殘殺戲碼的“鬥獸”。
哥哥有些狩獵經驗,真要動起手來弟弟根本不是對手。
兄弟倆感情深厚,他們不願意傷害彼此,就會招來商人的毒打折磨,隻能儘力拖延著,可真正搏鬥起來總會有注意不到的地方。
哥哥始終不敢用全力,弟弟意外失了分寸。
哥哥站不起來,沒用了,商人族長揮了揮手就有人來處理他,像在收拾一堆垃圾。
寧楓收回觀察兩兄弟的目光,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點了點掌心的鐵鏈,也把他的心緒波動傳遞給了司南。
雖看不懂前情始末,但寧楓也能從兩兄弟的傷情和那些商人的反應看出一一。
他真有點忍不住了,隱約感覺犬齒微微磨著唇,像是即將顯露了獠牙。
孔武有力的商人眼看著就要拖著哥哥離開,路過寧楓時,憑借著葉手中的火把,意外看清了寧楓的模樣。
商人腳步一頓,瞳孔猛然凝縮,落在寧楓麵龐的目光放肆又黏膩。
哪怕寧楓轉頭與他對視,這商人的眼神都沒有絲毫收斂。
葉注意到這點,心沉了沉,轉而笑的諂媚,肩背壓得更低,麵向這位商人,“秧大人,這位,是來自巨象領地的使者。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秧一怔,目光終於從寧楓臉上移開看向他的衣衫配飾,緩緩眯起眼。
而後視線遊移,左右看看,秧就確認了寧楓身後沒有跟著其他使者。
孤身一人的使者,看著也沒帶什麼東西,落單了。
秧心底一熱,沒有聲息的哥哥被隨意丟開,他似
乎做了什麼決定,邁開大步走到寧楓麵前。
當利益足夠重,人就可以忘記一切潛在的危險。
“使者?他說是就是嗎?我還說自己是領主呢!”
秧咧著嘴,抬起裹著獸皮的強壯臂膀就要摸向寧楓的肩膀,“起碼,得讓咱檢查檢查吧?”
“萬一是個冒牌貨呢?”
葉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極度畏懼秧,卻也感覺秧的做法不好,青年可是巨象領地的使者……葉抬頭看向門後火堆明亮極為寬敞的雪窟,披滿獸皮裝飾的高大座椅上斜倚著一個健壯男人,正是商人部落的族長。
族長絕對聽清了,可他隻是抬頭看過來,沒有製止秧冒犯的舉動,更像對此樂見其成。
葉的喉結動了動,額頭瞬間滲出冷汗。
商人部落,是真的沒有任何底線。
你強大,他們會諂媚乞憐,你弱小,他們就亮出獠牙。
可不等葉再想些什麼,就有滾燙的液體飛濺在臉上,葉猛然一激靈,耳朵險些被痛苦至極的哀嚎震聾了!
“啊——!”
秧,堪稱商人部落的勇士,死在他手裡的奴隸也最多,此刻卻跪趴在地上,蜷縮著強壯的身體發出一聲聲嘶啞的嚎叫!
剛要摸上寧楓肩膀的那隻手臂,以及半麵肩膀,都斷落在冰淩淩的地上,鮮血瞬間染紅了大片冰雪,緩緩滲入。
原本深灰色的雪地染上了猩紅,有種詭異的冰雪光澤。
寧楓手腕反轉,滴血的短刀順勢甩開,又在雪地落下一條鮮紅的弧線,寧楓冷靜從容的把短刀收入鞘中,照舊彆在腰後。
這還是司南從人類地下基地拿出的武器,還算好用,如果是鐵山部落的長刀大概不會有這種削骨如切菜的效果。
寧楓本不會這麼快動手的,但是真的惡心,尤其是這個秧,身上散發著濃烈的腐臭,不知已經吃了多少獸人的肉。
讓寧楓極為厭惡。
雪窟內,高大座椅披著層疊厚實的獸皮,微微一晃,一直沒出聲的族長坐直了身體,看過來,似乎有些警惕。
他旁邊的小男孩倒是驚呼一聲,臉色有點難看的躲在座椅後方,但不是害怕,而是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寧楓。
失血過多的秧說不出話,掙紮著伸手,不知還想乾什麼,但他就快死了,沒有東西能救他。
濃重的血腥氣嚇得葉連連倒退,腿軟的跌坐在地,愕然呆滯的看著寧楓。
不是花瓶啊?
寧楓想從司南背上取一把長刀,給秧做個了結,也就在這時,一直站在後方充當奴隸的司南低垂著頭走出來。
殺人這種事,讓他來就好。
司南骨節分明的手掌接著刀鋒森然的長刀,冷白高大的身形在冰雪鑄就的雪窟裡倒是相得益彰,沒等人阻攔,就一刀刺破了秧的胸膛,動作間束縛在他脖頸的鐵鏈項圈跟著晃了晃,發出叮當聲響。
如果不是寧楓就在邊上看著,憑著剛剛這家夥惡心的眼神,司南
就想把轉動刀身,把這雜碎開膛破肚!
但是太血腥了,不體麵。
“這就是商人的待客之道?”司南的聲音因為隱忍怒意而更加低沉森然。
“若是不歡迎我家主人,商人部落不如從領地版圖中除名罷了。”張口就來的話誰不敢說,反正又沒說什麼領地,理直氣壯的也不算撒謊。
司南眉骨淩厲,眼窩深邃,投下的陰翳更顯眼眸冰藍,森然氣場讓雪窟裡原本看戲的其他商人變了臉。
他們看到了司南脖頸墜著的項圈與鐵鏈,很想說,一個奴隸怎麼這麼猖狂?
可再想想,打狗也要看主人,巨象領地使者的奴隸,就是比普通獸人要高級。
是的,他們信了
在商人的認知裡,普通獸人麵對他們隻會嚇的兩股戰戰,跪地求饒,成為奴隸。
沒人敢虛張聲勢,也裝不出這種從容傲慢。
氣氛沉默良久,最終,商人族長從高大的椅子上起身,緩步走下獸皮鋪就的階梯,踩過乾涸的血跡。商人族長微微粗啞的聲音像是帶著笑,卻聽不出明確的喜怒,“商人,永遠是領主最忠誠的子民。”
商人族長身上的獸皮衣領綴著絨毛,看皮子也十分順滑柔軟,長得很高,和營養不良而矮小乾瘦的獸人完全不同,也就隻比司南矮上一點。
商人族長的行動讓人看清那張座椅上不止鋪滿了獸皮,還有一顆顆人的頭骨擺在周圍,像是裝點商人王座的裝飾品。
這是個魔窟
“我們自然歡迎您,領主的使者。”族長走到寧楓身前,旁邊自有商人殷勤的拿著火把照明。
看清了彼此,寧楓神情不變,倒是族長的瞳孔微微放大,笑容真誠了些。
“冒犯您的雜碎不該有存在的必要,付出生命代價也是秧自己的選擇。“
寧楓沒再看腳邊漸漸涼透的屍體,麵前這個商人族長身上也有那種蠶食同類的腐臭味,很淡,但也存在。
沉默,非常符合巨象領地傲慢的態度。
商人族長卻不惱,還從腰側抽出一塊和他本身氣質非常不符的柔軟布帕,輕輕擦過寧楓臉側沾染的兩滴血跡。
“啪!”
寧楓果斷打開這隻手,另一隻手緊了緊鐵鏈,遏製了眼神森寒的司南,免得他暴起把這個商人族長給殺了。
是要殺,但不是現在
雪窟內其他商人坐不住了,還有人蹭的一下站起來,開口喊了聲族長,似乎很不忿寧楓的態度。
但商人族長抬了抬手,遏製了他們嘈雜咋呼的生活,而後側身讓出門後那條獸皮鋪就的路。
他也沒管已經死去的秧,沒了價值的東西自然不值得再分眼神。
“尊貴的使者,歡迎來到我的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