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上學(2 / 2)

他抬手一揮,遠處浮在河麵上的圓圓荷葉便悄然裁斷,順著水流飄到他手上。

也不管會不會把魚驚跑,他低聲哼唱著南方小調,將荷葉團成兩頂小帽子,撩水洗了洗表麵,倒扣在身旁。

傍晚,夕陽如流水。

程梓蹲坐於薑書客肩頭,一人一貓頭上各扣著一頂小小的荷葉帽,檀叔提著半桶蝦跟在他們背後,朝家走去。

薑家小院裡飄出了嫋嫋炊煙,薑二叔把一大盆餃子端到菜圃旁的石桌,等貓和兒子回來吃飯。

身後是一缸清澈的水,栽著幾株荷花,底下遊過兩尾肥肥的魚,漣漪中映出一片燦爛的晚霞,和餃子盆裡冒起的熱氣。

今天的餃子皮是用抽過薑書客的擀麵杖擀出來的……薑書客含淚吃了三大碗。

飯後,一家四口在院裡打扇乘涼。

柳娘子把自家兒子帶回的赤線青蝦刷上油和鹽烤得緊實鮮美,切成小塊盛在碗中,給程梓當餐後零嘴。

一隻大橘極有存在感地團在柳娘子和薑二叔中間,抱著碗美滋滋地吃蝦,立起的耳朵不時轉動一下,聽身邊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先開口的是柳娘子,她依舊在操心薑書客的上學問題:

“阿客,明兒一早你給我去學裡好好讀書,把井裡冰著的鮮棗帶上給先生,當做今天逃學的賠禮,聽到沒有?”

薑書客撇撇嘴:“阿娘,我還是陪你和阿爹下田乾活。”

“不行,你必須讀書!”柳娘子一口拒絕,豎起蒲扇重重敲在他腦門上。

薑書客抱頭痛呼,程梓也被驚了一跳。左右看看後,抬爪給他揉揉額上的紅痕。

“謝謝橙子。”薑書客搓搓他的爪子,無奈又苦澀地說:“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學堂給先生賠禮,以後好好讀書,爭取未來考個功名,給你們長臉!”

柳娘子的表情緩和了一些。

程梓卻覺得不對——這死孩崽子有這麼好說話?不是那個去河邊吃梨還要薅釣魚佬羊毛的機靈鬼了?

他一轉眼,狐疑地盯住薑書客。

薑二叔和程梓一樣深知自己兒子本性,蒲扇慢悠悠打著給程梓扇風,不緊不慢地吻到:“明天你自己上學?”

“是……啊不是,我找同窗一起!”薑書客眨巴眨巴眼,“咱家隔壁的王家小兒子和我在一個學堂,我跟他一起走。”

隔壁王家小兒子?

程梓啃了一口蝦肉,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提著書籃、身穿儒衫,行止坐臥一板一眼的男孩形象。

那小孩兒與薑書客完全是兩個極端,讀書刻苦,性格沉穩,總是天沒亮就起床溫習功課,往往他去學堂時,薑書客還沒起身。

薑書客,明天,要跟人家一起上學?

程梓眯了眯眼,知道這小子明兒肯定要使壞。

好在柳娘子也了解自家兒子的性情,一聽到他說要跟王家小兒子一塊上學,當即皮笑肉不笑。

“行啊,那孩子卯時一刻就去學堂,我明天也這個時辰叫你起床,你覺得怎麼樣?”

“啊這……”

薑書客的表情瞬間僵住,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估計腦子裡正拚命找借口呢。

薑二叔見狀笑出聲來,抬手一拍他的後腦勺:“差不多得了,再演也沒勁。明早讓橙子送你去學堂,老實點,彆再逃學——橙子,記得把他送進大門再回來。”

程梓正有此意,微微仰頭叫道:“喵嗚嗷!”

在沒有超現實能力的古代,讀書考功名確實是穩妥的道路。即便不考功名,讀書也使人明理,既然有條件,當然不能浪費。

他決定以後每天親自監督薑書客上下學。

薑書客瞪圓了眼睛,還想據理力爭,卻被程梓一爪子呼在嘴上堵住。

“唔。”小孩兒委屈又無辜地看向程梓。

程梓認認真真地喵了一聲,貓眼圓圓地睜大,在月色裡顯得皎潔——不可以拒絕。

薑書客誇張地歎了口氣,垂頭喪氣道:“好吧。”

程梓的雙眼眯成兩彎笑弧,湊上去蹭蹭他的手指。

被他抱著蹭亂了一身毛。

……

次日一早,程梓“押”著睡眼惺忪的薑書客去了鎮上東南角的學堂,目送他進入大門之後,再跳上牆頭,確認他已經進入大堂內,直到開始上課也沒再出來,才算完成任務。

回過神來,程梓才發覺風漸漸大了,並且帶著濃重的濕氣,是大雨來臨前的征兆。

他的耳朵被逐漸狂亂的風吹得東倒西歪,身上的毛發也“左支右絀”,亂得根本順不過來。

程梓隻得掉頭,想立刻跑回家去,或者找個地方躲雨。

就在他即將跳下牆頭時,學堂對麵忽然傳出一陣輕咳。

咳嗽聲出自一株果實累累的杏樹後古樸稚拙的竹屋,屋子簡陋得仿佛小孩用木石隨手搭起來的建築,卻又與自然相合,好像天生就該存在於那裡。

“小貓兒,外麵要下雨了。”

咳嗽聲止,木屋裡悠悠響起一道虛弱卻柔和的聲線:

“進來避一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