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意江山佯裝咳嗽,目光瞥見雲雪身上的大貓和程梓腳邊亦步亦趨的小白貓,倏然長眉一挑,仿佛看到了極有趣的事物,“嗯?你小子擱擱哪兒撿的……貓?”
“嗚喵。”
程梓一邊應聲,一邊看向河岸對麵的樹林。
“嗯?”意江山眉心微顰,餘光斜向雲雪。
雲雪無辜又無奈地出聲:“嗷嗚……汪。”
“噗……咳咳咳。”
被它的尾音逗笑,意江山抿著嘴壓住笑意,捏著釣竿把魚線往回收,對程梓意味深長地說道:“那片林子裡‘蚊子’多,以後沒事少去。薑家夫婦好不容易把你養得肥肥壯壯,可不能讓那群臭蟲叮壞了。”
“嗚喵……”
程梓白她一眼。
話是好話,但她怎麼就能說得這麼不中聽?
“行了,我看你們薑家也沒法兒再多養兩隻貓,先送我那裡去吧。”
意江山把收好的魚竿背在身後,順勢提起空魚簍,跳下石頭彎下腰,衝程梓伸出手。
“上來,我帶著你走。”
程梓點點下巴,又看了看害怕地瑟縮在自己身側的小毛團。
它似乎在恐懼什麼,炸毛不說,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但程梓隻當它是沒緩過神來。
“嘖,這麼點小貓崽子就是麻煩。”
意江山皺皺鼻子,拎著小白貓的後頸皮揣進袖子裡,再雙手提起程梓放到肩頭,這才大邁步往家走。
“雲雪,跟上。”
雲雪垂下頭,等她從身邊走過,才邁開步子跟上。
意江山的家離河邊不遠,是去年她搬進來時自己砍竹子伐木頭做的,很簡單的一層小屋,外帶一個院子。
院中不種菜不栽花草,隻放了一口大瓦缸,缸裡沉著十幾顆五彩斑斕的石頭——據她說是鵝卵石,夜風吹皺的漣漪裡映出一輪明月。
門沒鎖,意江山推門進入,邊把院子裡的燈籠點上照明邊說:“薑家小子剛才到河邊來找你,說是陪你一起蹲守什麼。不過等了一會兒就被柳娘子叫回去了。”
程梓:“喵嗚喵——”
“估計是回去背書練字,聽說明天他們學堂有一次考試。”
意江山的回答與他的疑惑無縫銜接,就像會讀心術一般,可謂貓語十級。
程梓對此早已習慣,畢竟她對雲雪的叫聲和隻能用眼神示意的兔子踏雨的心思都能輕易明白,可能就是出生前天賦技能都往獸語那邊點了吧。
房間裡點起了燭燈,意江山讓雲雪把受傷的大貓放到床上,轉身出門打水。
重新回到屋子裡時,她看到程梓帶著小白貓躺到了昏迷的大貓身旁,還任由小貓崽子貼在身上,一雙金瞳目光灼灼地打量著大貓毛發上的血漬。
意江山無聲地笑了笑,端起水盆上前,用沾濕的毛巾不輕不重地抹開血塊,露出底下略顯猙獰的傷口。
皮肉外翻,血液慢慢地滲出,又有洇染的跡象。
大貓像是疼得受不了,身體一顫後睜開了眼睛,於是那如蔚藍深海般的眼瞳便直勾勾撞上了程梓的目光。
它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而程梓也冷不丁被嚇一跳,下意識地退後一段,讓倚著自己的小毛團一骨碌趴倒。
大貓的眼睛生得比小貓漂亮,整體圓而亮,色澤通透,仿佛寧靜的海麵。眼尾自然上挑,逶迤出一條如眼線般的赤金色,冶豔又清冷。
更重要的是,它的眼神、神態與普通的貓截然不同,漠然中帶著威嚴,環顧四周的舉動做起來也像上位者的巡視。
“你……”
大貓張口發出了低沉沙啞的叫聲,不像貓叫,倒像人類語言起頭的調子。
程梓下意識側耳去聽,但意江山馬上就開口打斷了它:
“大貓你醒了?是不是我下手太重把你弄疼了?”意江山坐到床邊,毫不客氣地把程梓擠到邊上去,大喇喇地說:“疼也沒辦法,你的貓身上全是傷口,一會兒上藥的時候還有得你受呢。忍著點,我幫你把傷口處理乾淨。”
說罷,她把毛巾浸到水裡搓了搓,搓掉上麵的血跡再取出來擰乾時,水變紅了,毛巾上麵也多了股酒味。
程梓鼻子一動,立馬被這濃烈的酒水味道吸引了注意力,踱步過去,在水盆邊探頭聞了聞。
好家夥!酒裡沒有一滴血水!
她這是端了一整盆酒回來啊?難怪大貓會被疼醒呢!
意江山斜了程梓一眼,見他正盯著水盆嫌棄地皺眉,沒工夫注意這頭,才冷著臉瞪向床上的大貓。
“敢把危險往這裡引,找死是吧?”
她用隻有自己和大貓才能聽得到的方式說道。
大貓看了看程梓毛茸茸的後背,垂下眼簾:
“撿到我們的是他,你敢把我們丟出去?”
“……”
意江山攥緊毛巾,上麵原本隻是淡淡的酒味越來越濃,片刻後,就像剛從醬香型某台裡撈出來一樣滿屋飄香。
程梓詫異地回頭,便看到意江山臉上露出一個接近猙獰的笑,將那團仿佛在陳年老酒裡泡過二十年的毛巾“輕柔”地擦過大貓的傷口——
大貓啪一下閉眼摔倒,神似當場去世。
程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