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往事(1 / 2)

意江山頰上被抓出了兩片對稱的貓胡須,粉色的,細長細長,很是可愛。

稷山山腰處有一口泉眼,繞山向下,水流汩汩,在彩霞與晨曦中波光如鱗,如同仙女臂彎間的銀色飄帶。

意江山此時便坐在泉眼旁,將一大早釣來的魚處理後放入鍋裡,燒開的水燙熟切得薄如蟬翼的魚肉片,添上蘿卜片提鮮,加一點點鹽,一鍋魚湯便熬好了。

除了這口鍋,用三根木頭搭成的架子上還掛著一個小小的陶盆,裡麵的稀粥早已煮得軟糯可口。

意江山從湯裡撈出幾片魚肉切碎,和蔥花、食鹽一並灑進陶盆,伴著粥翻攪均勻,空氣中糯糯的米香頓時又濃鬱幾分。

“小沒良心的,撓我一臉還使喚我做飯,自己倒是跑去和彆的精怪玩得開心。”

意江山手上攪粥,嘴裡不忘嘟嘟囔囔,看似是在抱怨,可看她惱中帶笑的神情,誰都看得出她心情不壞。

另一邊,挨了好朋友抱怨的程梓突然感覺鼻子發癢,下意識扭頭打了個噴嚏。

彼時,他正待在泉澗旁的草地上,手舞足蹈地同稷山上的精怪講故事。

講自己在隱遇鎮的生活,講進入接月天闕後的經曆,言談間興高采烈眉飛色舞,儼然一名孩子王。

而圍繞在他周身的精怪們,基本都還未化形,但一個個生得精致漂亮,放在水裡都能泛出光來。

左側的兔子又白又新仿佛剛出廠,右側的雀鳥五彩斑斕豔過孔雀。身前有一位毛色雪白的虎媽媽端坐優雅,爪間擠著兩頭互相撕咬舔毛的小老虎,玉雪可愛。

它們就是程梓故事的聽眾。

“喵哇喵哇!”

打完噴嚏,程梓回過頭,吸吸鼻子,簡潔利落地講完昨晚經曆之事的結尾,中途不時地抬手揉搓眼鼻。

虎媽見他難受得厲害,時不時就擤一下鼻子,眼眸彎了彎,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輕拍他腦袋。

它收好了爪尖,肉墊柔軟地撫過程梓額前,如同掃去一粒塵埃似的,撫平了他鼻子內部的滯澀和酸癢。

“喵——”

程梓眯起眼,抱著虎媽的前爪蹭了幾下表示感謝。

兩隻剛斷奶的小老虎見狀,嗷嗚嗷嗚地衝他喊了兩聲,然後跌跌撞撞滾到他身旁,貼著他奶聲奶氣地撒嬌,讓他再講一個故事。

“啾啾!”

蹲在草地上的雀鳥輕聲讚同,枝頭隨它一起來的小夥伴也探出腦袋,像一顆顆白團團的糯米丸子,黑豆般的小眼睛裡充滿了期待。

夏渡從山的背麵采藥回來,看見這萌物齊聚的一幕心都軟了,麵上的淡然被不自覺的笑意取代。

她止住腳步,一眼望見了被精怪們圍在中間的程梓,看他熟練地應付纏上來的小白虎,又與雀鳥們相談甚歡。

夏渡是了解那群雀鳥的,外表可愛,實則矜持又膽小,難以親近,除了山神大人誰的賬也不買,今日居然破天荒地願意離一隻陌生的貓那麼近。

哦,最難討好的那隻還是離得最近的。

那沒事了。

“夏渡,怎麼站在這裡?”

想誰誰到。

夏渡心中才付出臨江仙的名字,就聽見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溫和寧靜,如同春日的風吹拂過稷山的竹林。

她轉過身去,見臨江仙正從山路拐角處走來,袍袖舒卷,山石草木自發讓行,不使塵埃沾身。

夏渡先端端正正地給他行禮,隨即回頭看向程梓所在的地方,笑道:“我在看大人的心上貓是如何俘獲山中精怪們的靈心——它真的很有本事。”

“橙子一貫如此,連雲水縣那位自狸奴去世後便不再親貓近貓的縣主,都對他青睞有加。”

臨江仙一邊說,一邊從她身旁經過,手裡托著一甕土,土上放著蝶君送給程梓的萬壽神木的種子。

夏渡的目光追逐他往前,一直到他走近程梓身旁,才又落回那隻金燦燦的橘貓身上。

或許是今日陽光太過明亮,她的視線掃過程梓時,在他身旁依稀看到了一圈暖金色的光暈。

“時辰已至,且去喝藥吧。”

臨江仙在程梓身邊坐下,指尖輕敲盛有土壤和種子的陶甕,語氣嚴肅。

他的話自然是對著周圍的精怪們說的,在他淡靜卻又不容置喙的凝視下,一眾精怪們不得不起身,苦著臉同程梓道彆,然後往山上走去。

那裡有一壇等著他們去喝的草藥湯。

由山神大人親手熬製,具有療複百病的功效,但味道吊詭。

所以它們每回喝藥的心情比上墳還沉重。

看著它們沉痛而淒涼的背影,程梓十分慶幸上回使用錦囊的力量隻是讓自己變瘦,而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

他扭頭跳上臨江仙的膝蓋,身子一轉趴臥下來,尾巴卷住他露在袖子外邊的手腕,給他整了副毛手鐲。

方才醒來之時,程梓已經從意江山口中得知了許多事。

包括隱遇鎮是怎樣的存在,她所知的薑家一切,以及她自己的經曆。

隱遇鎮,修行界的放逐之地——自我放逐的放逐。但事實上,它有個更淺顯易懂的名字,叫做囹圄,也就是監牢。

隱遇鎮的居民都不是罪大惡極的罪犯,真正天理不容的那些早就在抓捕過程中被就地正法了。

他們幾乎都是犯過錯誤,但並未對修行界和世俗界造成巨大危害,而且因為某些原因心灰意冷,自行選擇隱居避世的強者。執法大殿管不了他們,除了象征性派幾名牢頭過去守著,彆無他法。

值得一提的是,隱遇鎮的牢頭十年一換。這一代的牢頭是程梓熟悉的兩隻動物,雲雪和踏雨。

以及那株比他都像人的梨樹。

很好,回去就揍他們一頓!

程梓暗暗做下決定。

至於薑家,情況則要更複雜一些,因為薑家一家三口情況特殊。

薑二叔原名薑業,因果業報的業,薑家當代傳人。之所以有個行二的稱呼,是因為他是隱遇鎮的二把手,在他之上,還有一位“大叔”。

薑業負責掌管並壓製隱遇鎮的居民,有他在,此地即便彙聚再多奇人異士,也永遠隻會是一座普通鎮子,不會讓他們成為執法大殿,乃至雲上府的讎寇。

而他之所以願意接下這一職責,是因為柳娘子厭倦了修行界的紛紛擾擾。

對,隻是因為這樣。

薑家人世代傳承太公望留下的河圖洛書,實力未必強勁,卻有著許多可以攪亂風雲的手段,是修行界裡最不穩定的因素。

因而每一代傳人都會遇見一名克製他們的人。

薑業的克星是柳娘子,他的母親,上一代薑家傳人的克星是他入贅卻因替妻子殫精竭慮而早亡的父親。

正是因為父親離世得早,他那孤傲不群得近乎冷酷的母親才會選擇棄長生,兵解而亡。

河圖洛書乃天道饋贈,卻也把代價算得明明白白。

程梓當時聽到這裡,腦海中忍不住回放出這兩年來自己所見的一切。

家中大事小事看似是薑二叔在做主,但他每一次都以柳娘子的意見為最先考量,包括是否要收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