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2 / 2)

“這樣的日子好像很不錯。”

餘曜回過頭,自言自語地看向輪椅上的青年,臉上帶著溫溫和和的笑,“就是如果二哥你現在醒過來就更好了。”

他把輪椅固定在地上,從背包裡取出一張空白明信片卡紙,席地而坐。

一隻手握住那隻已經能夠習慣性反握住自己的溫熱大掌。

另一隻手略顯艱難地在明信片的背麵留下短短的實時記錄。

【2月24日上午,晴,與二哥同遊,心情甚佳,可惜不能劃船露營】

少年看著遠處正在歡聲笑語地紮帳篷的一家人,老實說,有點羨慕。

不過以後又不是沒有機會。

餘曜熟練地把記好的明信片放回背包裡。

然後打開手機拍下了自己看見的風景,打算等回到客棧後,用打印機把這張照片打印在空白明信片的正麵。

少年的動作輕柔窸窣。

不知什麼時候跑回來的小貓團子跳到了早就蹲熟的肩膀。

“爪子都臟了。”

餘曜毫不留情地以潔癖之名把小貓趕了下去,卻很快又在它喵嗚喵嗚的叫聲攻勢裡,軟下了心腸。

他從背包裡找出濕巾,替小貓一隻一隻地擦爪墊。

很快,扛貓少年重

出江湖。

餘曜又走了大約一個小時,走到身上速乾衣都濕了又乾,才掉頭回去客棧。

中午休息了一會,等到下午一點半鐘,就又再度出發。

他打算帶著祁望霄去看火瀑布。

餘曜和著祁望星一起,艱難地把輪椅扛上了車。

這一次路程不全是徒步。

按照公園發布的最新地圖,想要到達ElCapitanPiicArea,也即是酋長岩東麵正對著的野餐區,就必須先從搖擺橋開車經過。

經過搖擺橋的這段路程,不能停車,不能停留,更不能下人。隻有到了公園劃定的停車場,才能步行抵達酋長岩野餐區。

酋長岩野餐區,也即是觀看火瀑布的最佳觀景地。

餘曜一行人是下午一點半準時出發。

兩點二十抵達停車場後,就下車趕往野餐區。

一路上都有很多人和車。

扛著專業攝影機的攝影愛好者更是不計其數。

他們到達野餐區時才剛剛三點過幾分鐘,野餐區就已經人山人海。

餘曜打眼一看,自己心儀的幾個位置都已經被人搶占。

早知道就再來早一點。

少年微微抿了下唇。

不過想想就算自己早來,大概也會很不耐煩野餐區裡現在人挨人的擁擠場景。

“現在怎麼辦?”

祁望星也看出了少年眼裡的不耐,直接就問出了聲。

他顯然已經習慣了餘曜來發號施令,並且絲毫不覺得自己一個二十來歲的成年人,對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小孩的話唯命是從有什麼問題。

餘曜四下看看,試圖找出一個更空閒,位置更好的觀景地。

但現場的人實在太多了。

少年的目光來回梭巡著,突然,來之前,客棧老板得知他們要看火瀑布時,那條興致勃勃的提議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

“野餐區?哦,那裡一定很多人!為什麼不試試我無意間發現的秘密基地呢!具體坐標在,我看看,應該是北緯37°43′37.75″,西經119°37′16.60″。一般人我可不告訴他!”

客棧老板的話言猶在耳。

餘曜當機立斷,“我們往這邊走。”

他推著輪椅在前麵開道,帶著祁望星穿越人群。

祁望星跟在後麵,被擁擠的人群逼出一頭一身的汗,講道理很不理解。

“這麼多人都是來看火瀑布的嗎?”

“火瀑布到底是什麼?”

網癮青年祁望星是被從電腦前薅出來的。

通宵的遊戲讓他現在都還有點緩不過來神,一個勁地打哈欠。

就算是有心想查查看,現在一手扛著餘曜才從網上訂購的專業攝影設備,另一手拎著幾人一會要坐的折疊椅,也沒辦法打開手機搜索。

餘曜把人領到地方,用固定閘門鎖死了輪椅。

然後就把祁望星手裡的折疊椅接過,一一展開,放成正麵朝向酋長岩的方向,又從包裡取出保溫毯替祁望霄蓋上,才坐下來慢悠悠道。

“你麵前的就是火瀑布。”

“啊?”

祁望星一臉癡呆地望著酋長岩山體上,從上而下的豎直山石夾縫裡,淌出來兩條並排溪流。

“這也能叫瀑布?不就是山頂的雪化了淌下來的雪水嗎?形狀跟馬尾巴差不多!”

餘曜笑笑,把還未拆封的暖寶寶遞過來,“所以也叫馬尾瀑布。”

祁望星正熱著,所以接過沒拆開。

他大概知道餘曜還要接著說,就靜靜地豎著耳朵聽。

餘曜把拆開的暖寶寶塞進祁望霄的手邊,語氣不緊不慢。

“現在看上去是平平無奇,但等到夕陽西下,如果角度合適,這條馬尾瀑布就會反射出夕陽橘紅色的光芒,看上去如同滾滾岩漿順著山崖飛流直下,因此而得名火瀑布。”

“隻有每年二月份的中下旬才會有,還必須是前一年的冬季降雪充足,太陽落下的角度剛好合適才能看到,時長也隻有短短十分鐘。”

特定地點,特定時間,特定角度,還不一定會有,祁望星一下就理解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來看這什麼火瀑布。

“那我們今天就能看到嗎?”他期待問。

主要是餘曜早上吃飯時突然說要來看火瀑布,語氣太過理所應當,他還以為來了就一定能看見。

可按照餘曜剛剛的說法,還要有合適的太陽角度,那就可遇而不可求了。

“賭賭運氣吧。”

餘曜隨口應了句。

祁望星:……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祁哥,怎麼了?”

見祁望星不說話,一個勁地拿眼直直看著自己,餘曜奇怪反問。

祁望星腮幫子鼓起一瞬又落下,捂著臉長歎一聲,手拿開時,就跟平時一樣開朗愛笑。

隻不過笑裡心酸敷衍的味道,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祁望星大度說:“算了算了,沒事沒事。”

餘曜並不是很信。

剛想說什麼,7878就幽幽接茬。

【他大概是在想,魚魚你居然敢憑運氣來看火瀑布,完蛋了,今天一定是白走一趟了!】

餘曜:……

自己的運氣就這麼名聲在外?

少年難得鬱卒一下。

離火瀑布出現還有兩小時。

餘曜在心裡歎一口氣,想了想,就把背包裡的平板拿出來,帶上耳機開始刷題。

無所謂,一會瀑布出來了就見真章。

祁望星沒帶平板,但好在優勝美地公園因為遊客眾多,酋長岩又是重中之重,附近的信號非常之好。

他乾脆就翻出自己上次沒追完的,津津有味地繼續往下讀。

一行三個年輕人,一個昏迷,一個沉迷學習,一個在看。

安安靜靜的華國三人組在熱鬨非凡的野餐區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

但在有心人的眼裡,少年的那張過於精致的東方臉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簡直比一百八十瓦的超級燈泡還要閃亮。

至少對布魯諾來說就是如此。

他無意間發現目標,把背包遞給同伴,就猶豫走來。

餘曜隻感覺眼前光線一暗,再抬起頭,就看見一個一米九多的高大身影立在自己麵前。

對方是標準的金發碧眼白種人。

隻不過長期在野外的日曬雨淋,金發已經褪色成亞麻,古銅色的皮膚上滿是曬出的小雀斑和被風吹出的皺紋,臉上有點瘦,襯得眼睛又大又藍,如同兩顆藍盈盈的大葡萄。

“請問有什麼事嗎?”

餘曜下意識地客氣道。

布魯諾縮了縮脖子,飛快從口袋裡找出手機,點開截圖對比了一下,隨即神情疑惑,自己沒找錯人啊,餘曜不就長這樣嗎?

他怎麼會不認識自己?

布魯諾試圖把手機放到麵前比對。

動作看上去有點傻。

同時看清對方屏幕上自己領獎時照片的餘曜:……

他彆開眼,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對方才咕噥了一句,“你真的是餘?”

餘曜還是頭一次跟這種說話這麼費勁的人溝通,乾脆地點了點頭。

高大男人的藍眼睛一下明亮了起來。

他把自己的社交平台界麵點開,“餘,是我,我是布魯諾!”

布魯諾似乎對自己很有自信,連姓氏都沒有說全。

但餘曜早就把之前戴維來時所說的,有個知名攀岩者挑起的事端忘在腦後,彆說布魯諾了,他連粉絲們為什麼吵起來的原話都沒記住。

按理說布魯諾的名氣不小。

但戶外攀岩又跟競技攀岩不一樣。

運動員在賽場上自然需要調查清楚自己的競爭對手情況。

可放在野外,大家又沒有利益衝突,說普通點是井水不犯河水,說時髦點就是王不見王。

所以餘曜還真不知道布魯諾是哪個。

他看向對方伸出來的手,指骨粗壯有力,最不容易磨損的魚際肌群部位都有一層薄薄老繭,是位資深的攀岩愛好者沒錯了。

餘曜看手識人,跟對方客套地握了握手,“布魯諾你好,我是餘曜。”

見少年態度溫和,原本心裡忸怩的布魯諾鬆了好大一口氣。

不過事情因自己而起,一句不好意思還是要說的。

網上嘲諷社牛,現實社恐無比的一米九大高個兒給自己戴上了痛苦麵具,期期艾艾道。

“餘,很抱歉給你惹了這麼大的麻煩,我是專程想來告訴你,”布魯諾絞儘腦汁地逼迫自己一字一句地往外擠,“我絕對沒有嘲笑你運氣不好的意思。”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一臉的“我知道你運氣不好,對不起,我不應該嘲笑你”的表情有多麼顯眼

一會兒時間,已經被提醒好幾次的餘曜:……

【哈哈哈哈哈哈哈】

7878笑到滿地打滾。

深有同感的祁望星也捂著嘴,埋頭進自家二哥的保溫毯裡努力不笑出聲。

唯一沒笑的餘曜臉僵了下,突然就不想知道布魯諾到底在網上說了什麼了。

左不過就是在網友們對自己的質疑聲裡添了把火。

無所謂,反正就算沒有這把火,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自己能征服黎明之牆。

不說彆的,餘曜敢保證,野餐區現在這麼多人,如果出一個調查問卷,他能拿到的肯定票數絕對不超過十張。

就這,還極有可能是出於冬奧才過去,自己還沒有褪色的十級濾鏡。

所以多一個布魯諾不多,少一個布魯諾不少。

餘曜敷衍幾句把人打發走。

布魯諾如釋重負地匆匆離開,逃跑速度跟他在網上衝浪的速度完全成反比。

眼見火瀑布的時間就要到來,餘曜剛要戴上耳機打算爭分奪秒再刷幾題,不遠處,就傳來了熟悉嗓音的興奮喊聲。

“小餘!”

餘曜轉身一看,是謝海清和唐清名。

唐清名是被謝海青用輪椅推著來的,打了石膏的胳膊掛在脖子上,隨著輪椅的顛簸不斷晃動,看上去很有點狼狽。

不是,唐教不住院過來這裡乾什麼。

少年站起身就迎過去,“唐教,謝哥,你們怎麼來了?”

餘曜第一眼先看的謝海青。

紅毛青年就衝下麵努努嘴,示意是唐清名非要來的。

餘曜隻得接過輪椅,把唐清名推到跟祁望霄並排的位置上,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你是因為這個男人才一直沒有出發?”

唐清名打量著隔壁輪椅上隻聞其名,第一次見到真人的昏睡青年,冷不丁地就來了這麼一句。

餘曜:?

莫名就有一種自己被指責玩物喪誌的感覺。

他正要說怎麼可能,一旁知道點底細的祁望星就虛張聲勢地搶著開口。

“什麼這個男人那個男人的,我二哥有名字,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叫祁望霄。”

唐清名挑挑眉,沒說什麼,但一味隻注視著餘曜的眼神,擺明了是不想跟他說話。

講道理,這樣的態度還挺氣人的。

祁望星這下可算知道宋雙成天天叨叨著,罵小兔崽子到底是在罵誰了。

他心裡虛,又想到教練到底是餘曜的教練,也不好多說什麼,還怕餘曜難做,乾脆推著自家二哥逃也似地往一邊去,擺明了不想跟唐清名有交集。

唐清名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也不生氣,他就是故意把閒雜人等都氣走的。

人一清場,他的話就多了起來。

“餘曜,你來酋長岩也有好幾天了,卻一直沒有去攀岩,是有什麼原因嗎?”

唐清名眼底

的關心很深很隱晦。

但還是被少年清清楚楚地看了出來。

得,餘曜這下可算知道自家教練坐著輪椅也要過來找自己的原因了。

原來是來催計劃的。

他有點無奈,還有點好笑。

乾脆把自己的折疊椅拉到了輪椅的對麵,打開背包,打算跟自家教練分享一下自己最近的收獲,用事實說話。

東西有點多,餘曜很認真地翻找。

周圍的人聲漸漸沸騰起來。

此時是下午五點半。

正常情況下,火瀑布已經出現。

但今天卻毫無動靜。

野餐區驅車數個小時,等待數個小時的人們不免大失所望。

唐清名看著少年低頭翻找背包的動作,心裡微微一動。

他用完好的那隻手指了指,周圍一看就是尋常出遊打扮,因為久等不到,已經開始焦躁抱怨的遊客們。

頗有些語重心長,“餘曜,世界上有些靈魂生來就是不一樣的,我是,遠方也是,你亦然。”

所以呢?

餘曜拿出明信片的動作頓了頓。

他突然有點懷疑自己弄錯了唐清名的來意。

唐教不是來催促自己儘快出發的嗎?怎麼感覺他好像誤解了什麼?

少年用琥珀色眸子盯著自家教練看。

唐清名就不自在地側臉咳了下,但想到戴維來醫院找他時十分憂慮擔心的模樣,就又把頭扭了回來。

他其實不想相信戴維的說法,但餘曜遲遲不出發,確實讓他也有點著急了。

倒不是著急催訓練。

主要是在唐清名的印象裡,餘曜和自己一樣,都是急性子,空等這麼多天,實在有點反常。

唐清名咳了咳,剛想說得再明白些,就見餘曜神情古怪地問道。

“唐教,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因為你受傷,心生怯意,所以才遲遲沒有去嘗試攀岩的吧?”

等對上唐清名默認擔憂的神情後,少年不由地想到,這兩天總收到的戴維先生的關心電話,教練們陸陸續續的關心短信,還有網友們各種打聽他現狀的關心討論帖……

各種蛛絲馬跡彙集到一起,餘曜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少年不懂且大為震撼。

不是,自己到底給大家留下了什麼奇怪的刻板印象?

隻是想短暫地休個假而已,為什麼大家都一副自己一定是出了大事的緊張神情?

餘曜緩緩打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