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彈幕心疼的字眼一個接一個。
但餘曜自己卻覺得還好。
裂紋長達一百二十米,連跨三段線路,等自己成功抵達第十一段線路的終點杜爾特塔,九、十、十一的線路段就都宣告完成。
諾斯線一共才三十一段,那也就是說,自己馬上就要完成三分之一了?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亮了亮,再回頭看向艾莫斯時,熠熠生輝。
“到杜爾特塔再休息?”
就一條裂縫,餘曜實在不耐煩再分成三段。
艾莫斯卻沒有第一時間答應。
板寸頭的少年看似莽撞,實則很能分得清輕重緩急,“一百二十米,你衝墜下來,我不可能拉得住。”
事實上,哪怕是三十米衝墜下來,艾莫斯覺得自己就算能拉得住,餘曜如果自己不給力,也很有可能撞上崖壁重傷。
但一百二十米,能不能保住命都是一說。
更何況,他們帶的繩子都不夠長好不好。
為什麼要給線路分段,還不是因為繩子不夠長,所以才設定了一段三十米左右的距離。
餘曜挑挑眉,隻淡淡一句,“你怕了?”
艾莫斯就好險跳起來,“誰怕了!”
他被激得一腔火氣,但還是努力強壓下來,第一次好聲好氣地勸說彆人,“你第一次上線,不應該冒險。”
餘曜看了半晌兒強忍火氣的艾莫斯,眉眼就彎了彎。
然後就做出了一個無比驚人的舉動。
“餘解開了他身上的安全繩!”
老邁爾斯瞪大了眼,“他要乾什麼!”
艾莫斯也被嚇了一跳,“餘曜!”
他小時候跟宋遠方學過中文,雖然不算字正腔圓,但逼急了,也能說上兩句。
“你是不是瘋了!”
餘曜當然沒瘋,他隻是不能理解,這段線路看上去就很容易,自由攀登的難度甚至都沒有超過5.10c。
有什麼可怕的,難道就因為位置比較高?
不往下看不就行了。
少年很快把自己的繩索解開,還順手拿走了艾莫斯身上的備用繩。
“我上去之後拉你。”
嘗試歸嘗試,餘曜不會不把隊友的安危放在心上,冒險的從來隻有他一個而已。
少年在岩壁上一舉一動,通過長焦攝像機被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吵架了嗎?】
有不明所以的觀眾這樣揣測道。
畢竟隔著兩三百米,他們都聽見了艾莫斯突然高聲的大喊。
什麼時候喊名字,當然是生氣亦或者是憤怒的時候。
有攀岩愛好者看不下去了。
【這個節骨眼吵架,餘在搞什麼】
野外攀岩,搭檔幾乎是崖上彼此間唯一的依靠,餘曜此舉,真的很像是
一怒之下,臨時拆夥。
這樣的舉動在攀岩圈是要被唾棄的!
尤其是餘還拿走了艾莫斯身上的備用繩!
攀岩論壇一下炸開了鍋。
他們想過餘曜可能不行,頂多就是嘲諷幾句,可這樣的行為,已經觸及到底線了。
【艾莫斯要被他坑死了】
【我就說不要跟不懂攀岩的人一起,他們隨時隨地都會做出讓人吃驚的事】
【專注玩單板不好嗎,為什麼非要在自己不懂的圈子裡神格墮落】
魚粉們倒不覺得餘曜會做這樣的事,但他們現在也很茫然,不知道自家運動員到底想乾什麼。
還是老邁爾斯第一個瞧出了端倪。
邁爾斯對餘曜或許不是十足十的了解,但他很知道自己的暴脾氣兒子,如果真如彈幕所說,餘是要跟他拆夥?
艾莫斯說不定第一時間就把人結結實實地綁成粽子,然後拿根繩子給吊下來。
怎麼可能還關心地大喊,還一個勁地固定繩索,試圖從保護站追上去。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老邁爾斯喃喃地對著麥克風道,“餘大約是想一口氣完攀九、十、十一線路。”
【啊?】
【怎麼可能,他有這個體力嗎】
【那可是一百二十米,不是十二米,老邁爾斯,你不能因為喜歡這個華國小孩就瞎說】
彈幕沸沸揚揚。
老邁爾斯連看都沒看一眼。
他摒住呼吸,在眼見少年已經越過了第九條線路的終點,卻依然沒有停下時,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餘是想一次通過地獄!”
他的聲音亢奮起來,手心也捏出了汗水,“沒有任何繩索保護,他是在用徒手攀岩的方式通過這條著名的StovelegCrack!”
徒手攀岩?
徒手攀岩!
彈幕先是靜了下。
大家起初都不敢置信。
可仔細地看了又看,這可不就是徒手攀岩嗎!
餘曜身上沒有攜帶岩塞之類的攀岩器械,全靠自己的手腳四肢來攻克裂縫。
原本他身上還帶著安全繩,可這會兒也被他自己解掉。
一旦脫落,迎接他的就是兩三百米的高空墜落,死無全屍。
這樣的風險,誰敢說他不是在徒手攀岩?
觀眾們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都跟老邁爾斯一起屏住了呼吸。
就連一貫嘲諷為主的攀岩愛好者們,都覺出一絲膽寒來。
其他人不知道,但他們中有很多人曾經嘗試過高空攀岩。
彆說兩三百米,七八十米就已經足夠讓人驚恐發作,哪怕帶了安全繩,都不能緩解太多。
攀岩圈子裡甚至有一個專有名詞——
Sewing-maelegorarm。
直譯過來就是,如同縫紉機一樣的腿
和胳膊。
本意是指胳膊和腿因為過度緊張,像縫紉機一樣顫抖哆嗦個不停。
當然了,如果在華國,大約隻用一個不寒而栗就足以形容。
餘居然在諾斯線上嘗試徒手攀岩!
他甚至都沒有手抖腿抖!
愛好者們透過高清攝像機看見這一幕,原本就在逐漸攀升的好感,如同坐了火箭般,嗖得一下就躥到了他們從未設想過的水平。
等到提前通過器械,趕到第十一段線末尾的攝影師,居高臨下地將鏡頭對準正在向上攀爬的少年時,很多觀眾一瞬間就要瘋了。
彈幕裡也在瘋狂刷屏。
【彆彆!我的恐高症犯了!】
【為什麼有一種要跳下去的衝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來三百米高的懸崖視角是這樣的,安詳昏古去.jpg】
【太嚇人了,嗚嗚嗚,我去上個廁所】
【我也去,我們一起……】
【我先喝口水,出了一身冷汗】
【冷汗+1】
【+10086】
……
猝不及防的視角切換,讓很多人都被嚇了個不清,也都對少年此時的處境有了更加深刻的認知。
也有膽氣壯的,截圖發到自己的社交平台上,順利地把刷到這條的網友們也嚇了一大跳。
【等等,這是餘嗎?他怎麼在這麼高的懸崖上】
【他今天直播攀登酋長岩,現在連安全繩都解了,在徒手攀岩呢】
【真的假的?我去看看!】
源源不斷的觀眾們聞訊湧入直播間。
看著後台數據一路狂飆,戴維先生重新恢複了風度翩翩的溫和模樣,他用溫和文雅的腔調輕聲讚歎。
“餘不愧是RedBull的運動員。”
“成功貫徹了你們出錢,他出命的準則??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老邁爾斯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屏幕上挪開,強笑著調侃了戴維一句。
戴維也不生氣,畢竟他們向來如此,在簽約時也沒有藏著掖著。
他們會為旗下運動員提供最全麵最優質的服務,為的,就是助力他們在極限運動史上,留下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還隻是個開始而已。
戴維目光灼灼地望著酋長岩上,已經完成三分之二裂縫的少年背影,迫切地期待起餘曜徒手攀登黎明之牆的那一天。
老邁爾斯將身邊人近乎狂熱的模樣儘收眼底,就在心裡嘖了聲。
能成為這些極限運動員的經紀人,哪怕表麵上再溫和,再商務精英範兒,戴維骨子裡也透著一股跟運動員們同源的瘋狂勁兒。
老邁爾斯摸了摸手機屏幕上唐清名的電話,有點猶豫要不要把餘曜解了安全繩,正在徒手攀登的事跟老朋友說說。
但其實哪裡用他說呢。
從餘曜抵達酋長岩開始,唐清名就沒有再將自己的視線從手機上挪開過。
一直到少年從裂縫裡一躍而起,飛身抓住了右側那塊彆名杜爾特塔的突起岩塊邊緣時ü[]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才眨了眨乾澀的眼。
一旁的謝海青後怕地拍了拍胸脯,“太嚇人了!”
謝海青說出了無數人的心聲。
本來以為徒手攀登就夠可怕的了,餘曜居然還在最後來了個動態跳躍。
那可是在三百米,直上直下,沒有任何安全保護措施的崖壁上的縱身一跳!
【我的心都要飛出來了】
彈幕已經被驚得不知道該發什麼才好了。
太嚇人了。
觀眾們個個大氣都不敢出。
哪怕眼睜睜看著餘曜沒事人兒似的,在杜爾特塔上站起身,開始結繩往掛片上掛,試圖把艾莫斯拉上來。
都還覺得一陣陣頭暈目眩。
問就是肉跳。
問就是心驚。
這也太刺激了吧!
很多第一次觀看攀岩直播的魚粉們已經快要激動到頭皮發麻,神誌不清。
唯一平靜的,反而是餘曜本人了。
少年坐在杜爾特塔的邊緣,兩條長腿安靜地垂落在乾爽微冷的高空風裡。
他沒有像剛剛一樣用力把艾莫斯拉上來,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適時收緊繩索。
拉什麼拉,自己上。
餘曜感覺自己剛剛爬過裂縫的胳膊正一陣陣發酸發麻。
艾莫斯也沒有說什麼,自己麻溜地爬上來之後,就主動道,“歇一會?”
餘曜點點頭,從口袋裡摸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綿密的汗珠。
可沒什麼用。
少年烏黑的碎發已經被打濕,細細碎碎貼在白皙的肌膚上,黑白分明。
身邊有什麼人坐了下來。
餘曜側臉一看,是艾莫斯。
對方拉開衝鋒衣拉鏈,臭著臉,拿出了一瓶水,遞給了少年。
“……哪來的?”
餘曜記得很清楚,艾莫斯身上並沒有帶水。
艾莫斯耳朵就紅了下,“你放平台上的水,我拿了。”
本來打算自己偷偷拿走,偷偷喝掉的,結果還是便宜了這小子。
艾莫斯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耳朵,然後又撿起平台上的一塊碎石想往遠處扔,可還沒出手,突然想到這裡丟擲物品有可能會砸傷人,就又悻悻地收了回來。
餘曜也沒多想,接過之後道了聲謝。
但他也沒喝,而是輕輕放到一邊。
艾莫斯臉都綠了,他指了指上方岩壁上的幾個懸空帳篷。
“大不了一會遇到人,跟他們要點解決衛生問題的袋子。”
餘曜猶豫一下,“還是算了。”
不是他有偶像包袱,主要是在外麵露天解決生理問題什麼的,實在是有點彆扭。
少年耳畔的皮膚悄無聲息地紅了一大片。
艾莫斯看見,不自在的感覺也少了不少。
原來餘
的臉皮這麼薄,他也不是沒有破綻的嘛!
艾莫斯一下高興起來,後仰著用手撐住台麵,晃晃悠悠地擺動雙腿,還哼起了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餘曜聽了好半天,才確定是這首歌,調兒勉強還是那個調兒,就是發音吧,實在不太像華國話。
偏偏艾莫斯唱完了,還高興追問,“我唱得怎麼樣?”
餘曜默了默,含蓄道,“能聽出來是送彆。”
艾莫斯不理解華國人的含蓄,還以為餘曜是在誇自己,眉飛色舞道,“是遠方哥教我唱的!”
“宋遠方嗎?”
餘曜一下就想到了這個隻聞其名,從未見過其人的傳奇人物。
艾莫斯就大力點點頭,眯著眼道,“大概是我十歲的時候吧。”
那就是九年前了,餘曜換算了一下。
“遠方哥是一個很好很好,很有耐心,還很會唱歌的人。”
艾莫斯回想著記憶裡青年的笑臉,“他好像每一天都帶著笑,無時無刻都在笑,他的笑很感染人,至少,有他在的時候,那個姓唐的笑起來也沒那麼討厭!”
餘曜想了想唐清名總是挑眉冷笑的表情,也說不出來什麼反駁的話。
可等到艾莫斯說,“你肯定沒見過像他一樣愛笑,還那麼溫和善良的人”的時候,少年還是忍不住打斷道。
“我見過。”
艾莫斯不信,“我不信,除非你告訴我他叫什麼。”
餘曜下意識看了眼已經關掉的攝影機,一字一句道,“他叫祁望霄。”
“祁、望、霄?”
艾莫斯努力念出這個拗口的華國名字。
“那我希望有一天能見見他。”
他真的很想知道,世界上是不是還有像遠方哥一樣溫暖的人。
餘曜卻沒接話。
甚至有一絲絲後悔。
就好像自己心裡藏著的月亮因為自己一時心直口快的炫耀,被人發現了一樣。
不過這樣異樣的情緒隻持續了沒多大會兒,他就已經緩過了狀態。
少年第一個站起身,把剛剛鬆開的安全繩重新綁到兩人之間。
艾莫斯一見這架勢,就知道了,“又要開始了嗎?”
板寸頭少年也一骨碌爬了起來。
餘曜活動了兩下手腕,“如果你不想真的跟人借袋子的話,我想我們還是要儘快開始。”
艾莫斯:……能不能彆提袋子了!
他把餘曜沒動的那瓶水又揣回懷裡,態度比之前軟化了不少。
“那就走!”
兩人達成了一致意見。
餘曜一轉身,就順著岩壁爬了下去。
對,是爬了下去,因為第十二段岩壁是需要先倒攀,再重新往上爬升。
有點麻煩,但不難。
少年很快就抵達了第十二段終點保護站。
艾莫斯也很快跟上。
在他們麵前的,就是第十三條線路。
這是一段顯而易見的裂縫線,本來平平無奇。
但在裂縫頂端,卻分出了兩條岔路。
一條通往橫移線,難度係數一路狂降,甚至還有一段人工開鑿出來的安全線路。
爬起來無趣,但能很快抵達終點。
另一條,則是通往經典的諾斯路線後半程。
如果選擇了這條,就會直麵擺蕩之王、大屋簷、變化拐角三重難關的致命挑戰。
“選哪條?”
艾莫斯雙臂抱在顫顫巍巍的繩子上,笑著明知故問。
餘曜連白都懶得白他一眼,鬆開繩索就開始向第十三段線路頂端進發。
修長挺拔的背影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在抵達頂端後,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最艱險的那條。
“當然是這一條。”
餘曜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會會,傳說中,諾斯線上最難的部分了。
應該會很有趣。
少年這樣想著,琥珀色的眸子流光溢彩,燦若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