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抿著唇,急切之意溢於言表。
雖然科尼利厄斯覺得,餘大概率是來不及的。
但他也沒有明說,而是很委婉地指了指周圍的帳篷,“我們都在這裡死磕這條變化拐角。”
我們這麼多人都在死磕這條線,還沒有你前期的體力消耗,優勢更大,暫時都沒有成功。
所以,餘,你要學會適時放棄。
科尼利厄斯自以為自己把話說得很清楚。
餘曜其實聽得也很明白。
但一百步已經走到了九十九步。
哪怕自己下一瞬就要脫落衝墜,即將受傷喪命,他也絕不可能自願服輸,就此停在這裡。
少年婉拒了科尼利厄斯的咖啡台階,很真誠地感謝了對方的邀請後,就朝著自己的最後也是最難的一關,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科尼利厄斯露出了一個無奈的小酒窩。
然後就眼睜睜看著少年
伸手抓住了崖壁上的小窩,以一種看上去不可能實現的後蹲姿態,驟然發力。
這是一個很標準很迅捷的蹲跳動作。
穿著黑色衝鋒衣的少年飛身上崖時,如同一隻生長在懸崖峭壁間的最矯健岩羊。
動態跳躍?
懸空帳篷裡陸陸續續探出了很多個腦袋。
主要是大家都沒想到,都到了這個節骨眼,按理說餘曜已經精疲力儘,他是怎麼還能夠拿出對體力和爆發力要求苛刻的動態跳躍的?
而且就剩那麼一丁點力氣,還敢上動態跳躍,餘就不怕自己一下脫力掉下來嗎?
圍觀的專業攀岩者們用審視和疑惑的目光望著崖壁上速度不慢反快的少年,漸漸地就瞪大了眼。
直播間裡也快要瘋了。
【小魚怎麼越來越快了,他還有勁兒嗎】
【這麼陡的岩壁,還一直動態跳躍,跟一刻不停地做引體向上有什麼區彆】
【餘在乾什麼,他就不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摔倒嗎】
餘曜當然怕。
但他更怕自己被慢悠悠的靜態攀爬拖慢了速度,徹底消耗掉最後一點僅存的體力。
動態跳躍的路子是險。
但隻要自己速度夠快,搶在體力徹底被消耗完之前抵達變化拐角的終點就好。
從變化拐角之後,往後的第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和三十一條線路,基本上就沒有太高的難關,純純的體力消耗路線,完全可以連攀。
隻要自己在結束完變化拐角,能夠有一會喘.息的時間就好。
餘曜下定了決心,繼續以一種驚掉其他人眼珠子的流暢動作向上動態跳躍著。
但他並不是一味地拿運氣去莽。
事實上,如果此時慢放視頻,很容易就能看見,少年的每一步都是提前觀測好的完美落腳點。
他的動作很快,但完全不慌。
每一個基礎動作都特彆的標準和紮實。
那些在虛擬空間裡不為人知、長年累月的反複訓練,即使最終帶回現實的隻有十分之一,都足以形成了無比堅實的肌肉記憶。
這些肌肉記憶讓少年的動作變得毫不費力,柔軟又靈動。
也能有更多的心神放在岩壁上,確保自己事先設想的路線一分不差地被執行確認。
天道酬勤,就是世間顛撲不破的真理。
餘曜忍住疼痛忍住疲乏忍住饑餓,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最大。
少年不斷向上攀登的輕盈姿態很容易讓人想到了氣定神閒,優雅流暢之類的詞彙。
周圍觀望的攀登者們就坐不住了。
“難道說動態跳躍才是變化拐角最好的解法?”
征服過險惡冰川的安吉洛自言自語道。
不遠處,剛好聽見這句的埃爾頓就嗤笑一聲。
“安吉洛,你大約是才從冰川回來,太久沒熟悉戶外攀岩,這條變化拐角連繩梯都不能輕易突破,動態跳躍這種險
之又險的方式,貿然嘗試,隻會讓你住進梅奧急救中心的臨時走廊。”
臨時走廊是常年徘徊在酋長岩下的攀岩者們之間的一個梗。
眼下是二月底,火瀑布的時節即將過去,馬上就是優勝美地公園的旅遊旺季,酋長岩、半圓頂等攀岩勝地顯然也會迎來一大波來自世界各地的雄心勃勃挑戰者。
這其中有一大半會在半路上退縮。
還有一大半會直接摔成骨折。
每年都能多到梅奧急救中心的病房住不下,不得不住走廊的地步。
安吉洛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梗。
但當他望向崖壁上那道充滿力量和優雅的動態身影,還是會忍不住怦然心動。
“等餘爬完了,我也要嘗試一下。”
畢竟少年意氣風發的背影看上去那麼痛快和酣暢淋漓,哪怕馬上就要摔下來,安吉洛私心裡都覺得,已經夠本了。
在七百米的高空上體驗過人世間最極致的刺激,就算是骨折受傷,就算是就此喪命,安吉洛還是羨慕極了。
他一目不錯地望著崖壁上的少年,眼裡的向往滿到幾乎要溢出來。
埃爾頓皺皺眉,本來還想勸好友幾句,突然就聽見周圍響起了一連串的掌聲。
猛然抬頭望去,就見少年正用一隻手把自己固定在半空,一隻手奮力向右前方的岩點延伸過去。
埃爾頓的視力很好,一眼就判斷出,以餘曜的臂展,抓握住那個岩點的可能性約等於零。
太高太遠,就像是少年空有膽氣,卻很難完成的用動態跳躍征服動態拐角的遠大野心。
但埃爾頓還是合著周圍人一起鼓起了掌。
不為彆的,光是這腔常人難以企及的勇敢膽氣,餘就值得他們所有人的鼓勵!
“加油!”
人群裡最社牛的埃爾頓第一個喊出了聲。
安吉洛也攏手在嘴邊跟著喊道,“餘!加油!”
不大擅長交際的科尼利厄斯用力抿抿唇,但想到少年剛才陽光燦爛的笑臉,也小聲地喊了幾句加油。
不過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科尼利厄斯拿出了自己日常不離身的救援神器——帶勾子的長繩,就從帳篷裡鑽了出來。
他打算在合適的時候幫上一把,以免這顆才要冉冉升起的攀岩新星,在第一次登上酋長岩時就地隕落。
這一幕看得直播間的觀眾們眼淚汪汪。
酋長岩上的大家也太好了吧!
但觀眾們也沒有多的心情議論,主要是餘曜還懸在山崖上,情況緊急。
大家夥現在真的是一整顆心撲通撲通,蹦到了嗓子眼裡,腦海裡還有十五隻水桶七上八下地地瘋狂跳個不停。
【小魚堅持住啊】
【有沒有人能提供一下救援】
【餘,要不退下來抓另外一個手點,彆緊張,千萬彆緊張!】
酋長岩下,看清這一幕的戴維已經找出了待命的救援直
升機電話。
餘,你會需要我撥通這個電話嗎?
戴維眼底深處閃動著炙熱的光。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這才是他和餘曜合作的第一次極限運動,但戴維打心底覺得,少年不會失敗。
就好像之前的冬奧賽場,賽前有幾個人信少年能夠身兼五項的,最後不都被餘曜脖子上的五枚金牌閃瞎了眼。
餘曜就該如他的名字那樣,日出東方,光芒萬丈!
戴維死死攥緊手機,固執地仰望著酋長岩上自己已經看不見的少年身影。
所有人都在被少年牽動心神。
餘曜卻把一門心思都放在最後那個高高的岩點之上。
按照少年原本的構建設計,這裡應該還是一個動態跳躍。
隻是在到達這裡時,他的整個身體像散了架一樣,眼前一陣陣發黑,仿佛最後一絲氣力已經被消磨殆儘,根本就提不起再次跳躍的勁兒。
那就先試試靜態能不能行吧。
餘曜深吸幾口氣,隨機應變地轉換了自己的應對方式。
他先是用一隻手把自己固定在崖壁上。
第一次貼緊崖壁伸手去抓,沒抓到。
緊接著又把腳掛在岩壁的小凸起上,換了個姿勢去抓。
依然沒抓到,還腳滑地墜落了下。
看來非得要沿用最開始的設計不可了。
餘曜很快確認了靜態攀登路線的失敗,決定繼續用動態的辦法完成最後一步的攀登。
就是有點難。
餘曜呼吸急促地想著。
長達十個小時的攀登,再加上剛剛幾次不成功的嘗試,他有一種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心臟不聽使喚地狂跳,下一秒就要昏厥過去的窒息感。
還很餓,四肢的肌肉也是酸疼的。
渾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經都在發出刺耳的警報。
快停下。
你會承受不住的。
快停下。
可停下的話——
自己又能去哪?
就此認輸,還要付出受傷的沉重代價?
餘曜從來不做這麼虧本的買賣。
他要做,就要一口氣做到最好!
滑雪如此,攀岩如此,做人更如此!
少年用力咬住唇,整齊潔白的牙齒深深陷進肉裡,試圖用更尖銳的疼痛感喚醒自己的感知。
他用空著的那隻手撐住岩壁,慢慢從貼緊岩壁的狀態裡直起身。
“餘!我能接住你了,快下來!”
仿佛有人從遠處喊了一聲。
但餘曜耳裡充斥的,都是自己戰鼓般的心跳呼吸,還有耳畔沉重呼嘯的風聲。
隻有一次機會。
少年緩緩後撤著蓄力。
疲憊不堪的腰肢逐漸繃成張力十足的弓的形狀。
自己必須要贏!
琥珀色的眸子裡異彩閃過。
在
所有人震驚訝異的目光裡,少年用儘全身最後一點氣力,以箭一般的速度再次向上衝去!
他瘋狂地賭上了自己現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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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一瞬,就夠到了那個原本遙不可及的支點!
餘曜的第二十七段線路,全諾斯線最難的變化拐角,至此,成功完攀!
【啊啊啊啊啊啊——】
“啪啪啪啪——”
彈幕和現場交織的鼓掌歡呼聲不絕於耳。
但餘曜已經聽不見了。
他借著最後一跳的力道,將自己掛進了第二十七段終點的保護站裡,極其勉強站到了那個隻能容納一隻腳站立的狹小平台上之後,就開始扶著岩壁劇烈喘息。
好半晌兒,才勉強喘勻了氣。
少年把手從急促起伏的心口鬆開,感覺到心臟沒那麼緊繃,就望向了自己此行最後的征程。
是幾段在仰角上的長裂縫。
都不算難,就是對體力的要求都很高。
不愧是諾斯線上最難的一段,前後都是體力消耗段。
餘曜甚至懷疑,會不會有人曾經跟自己一樣,曆儘艱險戰勝變化拐角,結果一不留神,亦或者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反而從最後的這幾段上摔了下去。
這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餘曜扶著崖壁情不自禁地想。
完全不知道自己真的猜中了部分事實。
至少在梅奧急救中心,唐清名和謝海青同時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要不,彆看了吧,唐哥。”
謝海青抽抽鼻子,眼眶已經是紅了的。
唐清名沒說話,但目光也不自覺地開始躲閃。
他們想到了同一個讓他們痛徹心扉的人。
但是,逝者已矣,就算是他還在,也絕不會希望自己因為他的緣故,不敢看下去。
唐清名強迫自己扭過頭,近乎自虐地看著屏幕裡少年靜止的身影,拳頭越握越緊,手背上的青筋跳個不停。
屏幕裡,餘曜看著已經接近落山的太陽,也沒休息很久,就艱難站起,重新出發。
很難,很累,還很崩潰。
但隻要山還在這裡,自己就還要走。
都已經說好了要NIAD,隻差一步都不行。
餘曜絕不妥協,也絕不讓步。
緊緊貼合在身上的衝鋒衣包裹著少年纖細柔韌的身體線條。
這樣不斷向上攀登的,近乎殉道者似的孤勇身影,執著得仿佛讓人看見了光。
【嗚嗚嗚,小魚】
【在攀岩的朝聖地,完美表達了什麼叫真正的朝聖感】
【他真的在發光!】
各種各樣的溢美之詞不要命地砸向崖壁上肉眼可見的虛弱身影。
餘曜在這樣萬眾矚目的場景裡繼續前行,哪怕不受控製地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卻還是一直堅定地繼續爬了上去。
天際的火燒雲漸漸褪色黯淡。
預示著夜幕即將而來的無情降臨。
無數人狠狠地捏了一把汗,在屏幕的那頭高聲呐喊。
【快呀小魚!就差最後一段】
【衝鴨,隻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了】
【小魚加油小魚加油小魚加油】
隻剩最後一小段距離了。
餘曜在漸漸喘不過氣的窒息感裡,努力拖動著越來越沉重的軀體,隻覺得雙腿都被灌了鉛,仿佛平白多了好幾十斤的重量。
而且因為太過急促的呼吸,他的喉嚨也乾得要著火,每一次呼吸都變成了煎熬。
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要到了。
少年在心裡對自己說著。
一會覺得身體越來越重,一會又覺得腳步越來越輕,感官似乎被剝奪,唯一能聽見的,是胸腔裡一聲比一聲急促的如鼓心跳聲。
不,不對,自己還能嗅到那棵大鬆樹上傳來的淡淡鬆脂味道。
那是種清冷辛烈的木香,帶著一點點苦澀的味道,卻會讓人想到陽光這種世間最溫暖的東西。
餘曜於是拚了命地向著陽光的方向奔去。
汗水打濕了長長的眼睫,流到眼睛裡,他就不怕疼似的,用受傷的手背去擦。
總之就是一步都不肯停下。
走!再走得快點!
漫長的二十米距離宛如天路。
餘曜榨乾自己最後一絲精氣神,終於,趕在最後一抹夕陽的光被地平線藏起之前,成功抱住了那棵粗壯筆直的大鬆樹。
鬆樹的味道真的很好聞。
少年迷迷糊糊地想,卻還沒有忘記將自己腰間的安全繩交給已經等候許久的輔助人員。
艾莫斯應該會順利上來的。
餘曜抱著樹,甫一放鬆心神,渾身被壓抑的血液就卷土重來,翻滾上湧。
他的眼前越來越黑,在反應過來自己成功實現NIAD的瞬間,終於一個支撐不住,徹底昏了過去。
【小魚!】
“餘!”
觀眾們當場慌張起來。
輔助人員也急忙上前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