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太在意路斯塔姆千恩萬謝的笑容和淚花,目光遠眺的極限,始終是那座瘦長險峻的銀色山影。
雖然還沒有去過哪怕一次。
一路上的見聞仿佛都在不斷地提醒他,那是一座真正會吃人的山。
彆說從山上滑下來,光是上山就已經難如登天,專業的登山者會死,經驗豐富土生土長的向導會瘸……
餘曜忍不住地想,不知道唐朝的詩仙如果能遊曆到k2峰,會不會寫出比蜀道難更加膾炙人口的詩句。
但現在想這些都沒意義。
上山考察路線,才是自己的當務之急。
餘曜早飯時把自己決定聘請瘸了腿的路斯塔姆作為向導之一的決定說了出來,意料之中,並沒有遭到其他隊友的反對。
仔細說起來,少年其實有些先斬後奏。
但簡書傑在旁邊冷眼看著。
艾莫斯他們確實沒放在心上,甚至還主動提議給路斯塔姆比正常情況下優厚一點的報酬。
簡書傑這才
放下心,自嘲自己的小肚雞腸。
成年人的世界利益糾紛沉重㈡[]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輕易就能生出隔閡。
但這一桌子的人,未成年的未成年,成年的也沒成年多久,放在華國都還是大學沒畢業的年紀,一腔熱血,天真赤忱,想法大約都是相近的。
他悄悄出門給國內的趙正飛打電話彙報了一下情況。
再回來時,就看見戴維風塵仆仆地坐在桌邊,旁邊還有一個年輕青澀的攝影師模樣的人。
“這是盧卡斯。”
終於趕到的戴維把人介紹給大家,“他是高山攝影師,會全程輔助大家拍攝記錄登山滑雪的全過程。”
簡書傑一下就樂嗬起來。
“隊員,向導,高山攝影師……小餘,咱們的人是不是都來齊了?”
“或許還缺一個解說員。”
餘曜已經習慣了自己隨時隨地待在直播的鏡頭之下,不過他有些疑惑的是,“這裡會有高質量的網絡信號嗎?”
從到吉特鎮開始,他的網絡信號就差到隻能刷出圖片,視頻隻會一個勁地轉圈。
戴維神情很自信,“這個難不倒我們!”
RedBull連上萬米高空的跳傘都能直播,一座不到萬米的高山而已,怎麼可能難得倒他們,頂多就是有些費事。
但餘曜絕對值得。
戴維也已經想好了解說員的人選,他此時更頭疼的是另外一件事。
“山上溫度低,希望運動相機的質量再好一點。”
想要拍攝第一視角的滑降視頻,安裝在頭盔上的運動相機必不可少。
但運動相機怕冷是一大缺點。
不過這不算什麼大事,頂多就是不能記錄下最精彩高潮的瞬間,難免有些遺憾。
餘曜決定暫時不去想這些還沒有影兒的事。
“那就是已經準備好了?”艾莫斯惺忪的睡眼終於睜開,“我們是不是馬上就能出發?”
費利克斯把激動的波波頭按了回去,“還需要一段適應期。”
德米特裡這兩天跟艾莫斯已經混成了冤家對頭,得空就要嗆他兩句,“你儘管去,可以嘗嘗高原缺氧的滋味。”
在場的隻有德米特裡有過三千米高山滑雪的經驗,他顯然對如果準備k2峰的攀登很有計劃。
“先要學習一些冰雪行進技術,繩索攀登,攀冰技術等,還要循序漸進,一千米一千米的疊加,去適應更高的高度。”
艾莫斯一下苦瓜了臉。
他嚼著麵餅乾嚎,“八千米,難道要爬八次?”
餘曜不得不提醒,“東南山脊的大本營在海拔5000米左右。”
正常的登山隊伍都會在大本營紮營,再從大本營出發,剩餘的路程大約是三千多米。
雖然這三千米有無數狀況,比起珠峰從大本營到山頂的三千米更加艱難,但光是起步就去掉近一半的路程,光是從心理上來說就已經算是很不錯的安慰。
艾莫斯
瞬間滿血複活。
“這可太棒了!”
他含含糊糊地啃著羊肉餡的餅子,“你們彆光顧著說話,多吃點,等上了山,就沒有這樣的好東西吃了。”
他們隻準備了餅乾罐頭和一些鹹菜。
才享受過烤全羊的美味,手裡還是熱氣騰騰的餅子,這樣的對比無疑是殘酷的。
艾莫斯此言一出,大家夥吃飯的速度都變快了幾l分。
餘曜已經有幾l分飽了。
但想到喬戈裡峰的第一次登頂費時近一百天,自己的目的是為了觀測線路,用時隻多不少。
少年誠實地又拿了半塊。
一桌子的美食不多時就被掃蕩殆儘。
都有點吃撐的眾人靠在椅背上,走不動道,卻也都覺得還可以再來一點。
隻有送路斯塔姆出門的旅館老板回來時發出了一聲尖銳爆鳴,“等等,我還沒有吃呢!”
他把裝粥的盆一整個倒了過來,一滴不剩,人都麻了。
但更麻的還在後麵。
餘曜他們回房間做出發前的最後準備時,戴維找上了他。
一開口,就是邀請他作為團隊的解說員一起出發。
戴維給出的理由相當充足。
“旅館我們已經按月包下,解說員也隻待在大本營,如果能簽合同,團隊將會給予最豐厚的報酬。”
戴維早就調查過旅館老板的底細,拋出的誘餌一個接一個。
“有了報酬,資助的學生們就能在學校裡識字,去直播餘曜他們的登山和滑降全程,不也能滿足那些沒有實現的夢想嗎?”
旅館老板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會被連旅館帶人一起包圓。
不過戴維所說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戳中了他的心事。
吉特鎮偏遠窮苦,再加上b國連年內亂,雖然僥幸沒有被波折到,但貧窮的色彩始終籠罩整個小鎮。
路斯塔姆不過是一個縮影。
他家的孩子們才是真正的苦主。
鎮上唯一的小學年久失修,早就有辦不下去的趨勢,他連年捐款,也杯水車薪,如果能拿到這筆報酬……
旅館老板是真的動心了。
至於戴維所說的圓夢,對於他吸引力反而不大。
畢竟這麼多年都過去了,餘曜他們能不能成功還是另一回事。
旅館老板很快做出了決定。
“戴維先生,我叫班開元,很期待與你共事。”
班老板主動報出了自己的姓名。
“合作愉快。”
戴維對此微微一笑,禮貌周全。
大廳裡的交易短暫而迅速。
以至於發現旅館老板打包行李要跟他們一起走的時候,餘曜都小小地吃了一驚。
“戴維先生?”
戴維言笑晏晏地把原委解釋給他們聽。
餘曜也沒想到自己的經紀人挖牆腳到這種地步,忍俊不禁的同時又有點擔心
,“班老板,那你的女兒怎麼辦?”
昨天晚上吃飯,少年已經了解到了,班開元有一兒一女,大兒子早已成年回國,隻留下小女兒在身邊,看上去才八.九歲的年紀。
班開元早有準備,大大咧咧的,“我把她送去路斯塔姆家了,他們家孩子多,多添一口飯的事,好說好說。”
路斯塔姆趕著自己的馬兒走近,“我會讓法麗紮娜照顧好她的。”
他們看上去很有默契,不像是第一次托付孩子。
餘曜也就沒再多嘴。
他按照路斯塔姆的好意,把重的物品都放到他帶來的馬兒身上,順手還摸了兩把。
路斯塔姆生怕自己和自己的馬被嫌棄,連忙解釋道,“這裡不用大馬,矮些,更穩!”
餘曜當然知道,他甚至還知道在通用語中,Horse指代大馬,Pony指代小馬。
普通人可能覺得,馬術之類的比賽,必定是高頭大馬才精彩威武。
隻有小孩子才騎小馬。
但從事過馬術項目的餘曜卻很清楚,pony最早就是用於起乘和運輸,骨骼更粗壯,能夠承受更重的份量和更惡劣的天氣,性格也更加的聰明、友善和勤勞。
餘曜其實更喜歡pony一些。
他之前所擁有的,就是一匹一身雪白,沒有一絲雜色的pony馬,名字也是他取的,叫橙子糖。
馬術運動裡,馬的定義是並肩而立的夥伴和隊友,每一位騎手都和他的馬兒有著相當深厚的感情。
所以餘曜在馬術世界裡完成任務後,硬生生多待了許多年,一直熬到把橙子糖送走,才安心離開。
少年的眼裡帶著笑,有很深的懷念。
路斯塔姆就試探道,“我有一匹很漂亮的馬,性情溫順,你想騎嗎?”
餘曜下意識想要回絕。
可路斯塔姆著急討好雇主,急忙吹起口哨。
“噠噠噠——”
優雅的小碎步快而急促,從石板路的那頭走近。
莫名熟悉的韻律節奏讓餘曜回了下頭,就再也挪不開眼。
“好漂亮的馬!”
“真白!”
小夥伴們在旁邊驚呼出聲。
餘曜也覺得真白。
是月下霜,屋上雪的那種梨花白,和他的橙子糖像了十足十!
少年望著那匹高高仰著脖子,模樣英俊的馬兒,從前的無數美好回憶都湧上腦海。
“要試試嗎?”
路斯塔姆看出了餘曜眼裡的熱切,難得驕傲地挺了挺胸脯,這可是他家最漂亮的馬兒,餓死都舍不得賣的那種。
可以試嗎?
餘曜在摸到馬兒背上那掇手感絕佳的毛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淪陷。
見眼前的馬兒和橙子糖一樣溫順,眼神清澈,就把手伸到前方讓馬兒嗅了嗅。
他根本就不需要腳蹬,長腿一甩,借著慣性,一個翻身就上了馬!
“行家!”
路斯塔姆當時就驚呼出聲!
其他人也都吃了一驚。
從前沒聽說餘曜會騎馬啊?
“你到底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吧,小餘!”簡書傑也是一整個愣住。
隻有端坐在馬上的餘曜神情平靜。
他像是從前無數次參加障礙賽那樣,拉住韁繩,身體向前一傾。
身下的馬兒就會意按了按馬蹄。
下一秒,少年連人帶馬如離弦的箭一般向著喬戈裡峰的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