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2 / 2)

找錯反派哥哥後 青端 14394 字 5個月前

蕭弄從桌上撈起裝烏香丸的小藥瓶,隨手拋了拋:“回答他。”

一陣死寂的沉默後,老皇帝又發出了那種讓人毛毛的低笑聲,才道:“是,那年萬壽節,蠻族使節入京賀壽……朕與他們的長老秘密會見,拿到了蠻族的巫毒。”

作為一國太子,康文的飲食都是被嚴格看管的。

可是康文不會防著那個總是安靜跟在自己背後,一起長大的弟弟。

蠻族的毒與中原的全然不同,更沒人想到太子不是生病了,而是毒入骨髓,雲端上的人突然就被拽入泥潭,可哪怕是因病成了個廢人的康文,還是被順帝看中照顧著。

所以在生生拖了幾l年後,老皇帝給了順帝一個驚喜,讓康文看起來像是恢複了。

然後再給他一個大驚嚇。

好轉的當晚,康文就死了。

也不用再對順帝下手,順帝就在這心力交瘁、大悲大喜中一病不起。

鐘宴笙閉上眼,深吸了口氣:“你,在登基之後,是不是為了扭轉朝中的風聲,故意逼死了皇後。”

他的祖母。

她的母家是琅琊那邊的大族,父親是太子太傅,桃李天下,不論是朝裡朝外,都有著極大的號召力。

皇後去了,皇帝哀痛憂思,不肯再選繼後,帝後感情深厚……文人胡亂一吹捧,再經過刻意的抹消,那些往事似乎就這麼輕描淡寫地一筆撇走了。

病痛與烏香癮一起發作著,卻連身體掙動都做不到了,老皇帝喘得越來越急,隔了好一會兒,才聽懂鐘宴笙的這句話,蒼老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歎惋:“皇後啊……是朕唯一覺得對不起的人。”

那個女人,京城一等一的千金貴女,聰善敏惠,這輩子唯一做錯的事,就是在康文太子與三皇子之間,選擇了三皇子。

聽他這麼說,鐘宴笙胃裡劇烈翻騰,漂亮的眼睛被怒火燒得灼亮,握住了拳頭。

他正壓抑著噴薄的怒火,蕭弄突然一抬手,“啪

”一下就抽了老皇帝一巴掌。

清脆響亮的一聲,力道驚人,連屋外的暗衛們都不由齊齊冒出腦袋,查看發生了什麼事。

鐘宴笙也嚇了一跳,呆了兩瞬,遲疑著問:“沒抽死吧?”

話還沒問完呢,就這麼死了就便宜他了。

蕭弄抽完,嫌棄地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轉頭對他說話的聲音倒是低且柔:“放心,本王控製著力道,抽不死。”

原來挨抽的另有其人。

見到是皇帝挨了抽,暗衛們又紛紛放心地縮了回去。

老皇帝在政幾l十年,位置崇高,從來隻有人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扇腫了自己的臉顫巍巍求饒的事,哪曾被人扇過臉,一時目眥欲裂,昏沉的意識都清醒了一半,斷斷續續喘著氣,瞪著蕭弄恨聲:“放肆……放肆!朕當初,就不該心懷仁慈……賜你一杯斷腸毒酒,就沒有今日……”

蕭弄揚了揚眉,語氣不鹹不淡:“你是不想?你是不敢罷了。朝廷援軍拖延一月,才趕到漠北,朝中誰人猜不出是誰向蕭家動的刀子。本王與蕭聞瀾若是出了差池,我爹的舊部與各路藩王,可就師出有名,借著你送來的理由殺向京城了。”

那絲虛偽的仁慈,早在九歲的蕭弄剛進宮時,迎著老皇帝慈善的眉目,就嗅到了端倪。

他也是清楚老皇帝不敢對他和蕭聞瀾直接下手,才代替蕭聞瀾飲毒的——至少老皇帝也不敢毒死他,沒有哪種致命的毒,是能延緩好幾l年才發作的。

被蕭弄直接揭破了真麵目,老皇帝又猛烈地咳喘起來。

鐘宴笙攥緊了拳頭,已經明白了老皇帝當初是如何鬥敗其他皇子的:“從康文太子還在時,你與外族就有暗中往來,能順利登基,或許就是靠的他們。”

老皇帝咳得更劇烈了。

“你厭恨我父親,因為他和康文太子很像。”

最重要的是,他父親截到了老皇帝意圖聯手外族,給蕭家做局的密信。

所以太子裴羲必須死。

當年完全就是死局,無論逼不逼宮,刀子都會落下來。

這些黑暗的秘密都被掩藏著,沒有幾l個人知道,一國之君與外族勾結,逼死皇後,戕害忠良,逼殺太子。

那麼多人的血,填不滿欲望的溝壑。

這一切都是因為老皇帝。

鐘宴笙本來可以有自己的爹娘,鐘思渡也不必流落在外那麼多年。

“可是我父親,永遠不會與你一般陰暗下作,他沒有被你逼成個六親不認的瘋子。”

鐘宴笙咬緊了牙,想起爹娘留下來的,那個裝滿了零零碎碎疼愛的小箱子,一時心如刀絞,鼻尖發酸,喉頭哽了一下,眼眶濕濕的,可是他沒有哭,淚水好像都倒灌進了心頭,將怒火燒得連連竄高。

“究其原因,你卑劣無能,嫉妒又恐懼康文太子,哪怕康文太子被你陰害了,你還是恐懼康文太子,見不得自己的兒子也是光輝滿身,你這個……陰溝裡的老鼠。”

鐘宴笙的

拳頭越捏越緊,終於忍不住,在老皇帝被他說得怒極開口之前,狠狠地給了他一拳。

嘭地一聲,老皇帝悶哼了下,霎時就沒聲了。

外麵的一群人又嚇了一跳,這回連展戎霍雙和衛綾都冒出腦袋來看了眼,發現挨打的是皇帝,又安心地歸回了原位。

心底鬱結已久的那口氣倏然散了一點,有時候粗暴一點果然要舒暢得多。

對著這張老臉,鐘宴笙真的忍了太久了。

蕭弄把他的手拉過來,重新摸出塊帕子,仔仔細細擦淨每根細白的手指,皺皺眉:“臟。”

鐘宴笙鴉黑的睫羽低垂著,緩過了那口火氣,才意識到自己乾了什麼,頓時有些慌慌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仰著腦袋毫無聲息了的老皇帝:“死、死了嗎?”

剛剛他還阻止蕭弄,怕他把人扇死了,怎麼就、就越說越生氣,忍不住也上手了。

鐘宴笙活了快十九年,這還是第一次動手打人。

打人不好,先生說過,要以理服人。

可是這老東西又不算人。

蕭弄揉了揉鐘宴笙的腦袋,倒出枚烏香丸,隨意往老皇帝嘴裡一塞:“放心,死不了。”

老皇帝方才的呼吸已經微弱到仿佛蠟燭熄滅時,冒出的縷縷白煙了,烏香丸一進口,那縷白煙立刻又燒了起來,效果驚人。

老皇帝睜開遍布血絲的眼,很冷似的在發抖,嗓音含含糊糊,重複著兩個字:“烏香……”

一枚烏香解不了骨子裡的癮,得不到完整的滿足,不上不下更空虛痛苦。

老皇帝渾身愈發如螞蟻在爬,但偏癱的身體卻無法挪動,以往跟隨在側的田喜不見了,養心殿培養的死士宮人死完了,沒有人再會在帝王高高在上一句“來人”時就畢恭畢敬伺候過來。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蕭弄戲耍一般,拋著盛滿了於他而言是救命藥的瓶子,又在他眼前收回去。

鐘宴笙發泄了怒火,略微心平氣和了點,問出當下最要緊的事:“蕭弄身上的毒,到底是什麼。”

眼下老皇帝瀕臨崩潰,現在問時機恰好。

若是方才問,老皇帝肯定不會回答。

他很清楚鐘宴笙和蕭弄沒有立刻宰了他的原因。

老皇帝的瞳孔放大,神色遲緩呆滯,恍惚仿在夢中:“蠱毒……”

鐘宴笙拉緊了蕭弄的袖子。

他就知道是蠱毒,老皇帝年輕時就跟外族有了勾連,暗中交易了不知道多少回,知道這種密不外傳的東西也不奇怪。

鐘宴笙知道蕭弄頭疾發作時有多痛苦,甚至會讓他喪失神智,宛如野獸,隻剩本能,不免關憂過頭,急急地朝前邁了一步:“怎麼解毒?是不是需要我的血?”

聽到鐘宴笙後一句話時,蕭弄想打斷已經來不及了。

這老東西坐在皇位上幾l十年,已經成精了。

果然,方才還混混沌沌的老皇帝瞳孔倏然一凝,深陷的眼睛望向了鐘宴笙,緩緩露出一個讓

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啊,朕的小皇孫……想知道蕭弄的蠱毒,與你後頸的胎記有什麼聯係嗎?”

鐘宴笙抿著唇跟他對視幾l秒,從蕭弄手裡把裝著烏香丸的藥瓶搶過來,退了幾l步,作勢要將它丟進炭盆裡:“陛下,你最好想清楚再說話。”

依舊是綿軟的調調,卻放著十足的狠話。

蕭弄不由想起了,在春風穀的山洞那夜,他準備殺人時,心裡還在擔憂會不會嚇到鐘宴笙,鐘宴笙卻已經回頭去找凶器了。

頓時忍俊不禁,瞅著鐘宴笙頰邊毛茸茸的狐裘領子都覺得可愛。

老皇帝也沉默了一下。

屋外的雨聲不知何時停了,今夜宮城中的騷亂也無聲無息結束。

血腥氣被雨水掩蓋衝淡,每個朝臣都縮在家中,吹了蠟燭,在黑暗裡睜著眼睛,揣測著明日見到的贏家會是誰。

老皇帝顯然沒想到看起來乖巧好欺負的鐘宴笙,能乾出這種事,沉默了良久,直勾勾盯死了那瓶烏香丸,沙啞地開了口:“不錯,這是蠻人的秘術,哪怕是在蠻人那裡,也少有人知,具體是什麼……咳,朕也不清楚,是蠻人獻上來的……”

他視線上抬,落到那張秀致漂亮的麵孔上,恍惚了一下,吃力地喘了口氣:“想來你們也猜到些了……你出生前,朕命人給你母親喂了母蠱,不會有妨害……蕭弄身上的是子蠱,若不解蠱,至多再過三年,他就會因為頭疾發作而死。”

說著,老皇帝似乎發出了聲冷笑:“銜危……這兩年,頭是不是越來越疼,發作起來生不如死?”

蕭弄的臉色很平淡,仿佛老皇帝說的不是他身上的事,聽到老皇帝的話,挑了挑眉,伸手把滿臉擔憂望著他的鐘宴笙攬進懷裡,親了下他毛茸茸的發頂,以作安撫:“托你的福,本王快活得很。”

“……咳咳咳!”

老皇帝又發出了一串劇烈的咳嗽聲,枯瘦的身子都差點散架了,好在受過一次刺激,這次他沒昏過去,卻閉著嘴青著臉不再開口了。

鐘宴笙乖乖待在蕭弄懷裡,看老皇帝那副樣子,拔開藥瓶瓶塞。

一股濃烈的甜膩氣息緩緩冒出來,老皇帝的喉結也跟著抽搐起來,拚命轉過腦袋,半邊臉也不受控製地一抽一抽,滿臉貪婪的渴望。

鐘宴笙像隻狐假虎威的小狐狸,傾斜了下瓶口,抬了抬下巴:“烏香不好尋,你最好老實點,把解蠱的方法說出來。”

老皇帝額上青筋直冒,良久,陰著臉道:“朕……隻知道一個解蠱毒的辦法。”

“什麼?”鐘宴笙盯緊了他。

老皇帝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種好似暢快,又似幸災樂禍的古怪表情:“當初獻藥的蠻人告訴朕,唯有除去母蠱,子蠱才會消失,二者活其一……”

不等他說完,蕭弄果斷抬手,一拳把他打暈。

老皇帝話還沒說完,又第三次沒了聲兒。

滿室寂靜裡,鐘宴笙呆呆地看著蕭弄嫌棄地甩了甩手,薅了把田喜遺落在旁邊的拂塵毛擦手,英挺俊美的麵容在半明半暗中宛如邪魔,麵無表情地吐出四個字:

“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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