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2)

找錯反派哥哥後 青端 24114 字 2個月前

“……沿岸搜尋了十餘裡,暫時沒有搜索到蹤跡。”

“數十艘漁船搜過,沒有在水中找著。”

“沿街的商販都問過了,沒人見到過什麼特彆漂亮的小孩兒,要不您再問問殿下詳細的特征……”

“主子!找到了點東西!”

展戎急匆匆地越過其他人,快步走到蕭弄麵前,雙手奉上一個打磨得很精細的竹製畫筒:“方才屬下在上遊花街附近的巷子裡,找到了小公子每日坐的那輛馬車,在裡麵發現了這個,裡麵是一幅畫。”

蕭弄的麵色辨不出喜怒:“打開。”

展戎應了聲,麻利地將裡麵的畫卷取出,徐徐展開。

那是幅寒梅棲鳥圖。

寒梅與落雪點染靈動,枝上棲著幾隻圓滾滾的小鳥,左邊的撲騰著翅上的雪,中間的腦袋上頂著雪,歪著腦袋棲在枝上,最右邊那隻壓彎了枝條,仿佛搖搖欲墜,隨時會伴隨著積雪將梅枝壓折。

整幅畫的筆觸十分清麗細潤,意趣盎然,很有特色。

看成色,是這兩日才畫好的。

前兩日鐘宴笙神神秘秘的,說親手給他準備了個小禮物。

便是這幅畫麼?

蕭弄的眉梢挑了挑,指尖摩挲了下畫中小鳥的羽翅,圓蓬蓬的小雀兒畫得極生動,仿佛能觸碰到細絨的羽毛溫度。

心頭因為擔憂和不可置信生出的蓬勃怒火,突然就滅了一大截。

跑歸跑,還知道用心給他畫這麼一幅畫。

他的手指落在頸側的咬痕上,略微摩挲了一下。

是那隻小雀兒氣急了含著淚咬的,使勁磨了好幾下,於蕭弄而言不痛不癢的。

一大早跑了,不敢見他,是害羞了麼?

那小孩兒的確臉皮薄,不小心讀到本豔俗話本都會羞得結結巴巴。

昨晚是被他哄著說了些難為情的話,說一句,少年渾身的紅意就添一分,耳垂尤其像紅珊瑚,薄薄的一片紅。

蕭弄的心情莫名又好了些,抬手將畫接過來收好,頭也不抬道:“回彆院。”

不找人了?

展戎都準備問要不要去安平伯府要人了,聞言不免愣了下,不敢質疑蕭弄的決定:“是。”

蕭弄閒閒靠坐在馬車裡,忍不住又展開畫細細觀賞。

希望那小孩兒彆羞惱太久。

最好下午就回來。

多虧了這些日子頻繁出城,熟悉了一些京城的小道,回侯府的路被縮短了許多。

鐘宴笙完全是吊著一口氣在堅持,回到侯府,甚至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考慮他徹夜未歸,淮安侯和侯夫人有沒有發現,會是什麼反應。

一進屋,他隻吩咐了雲成一句,不許任何人進屋,便再也沒有力氣,褪去身上濕乎乎的衣物,一頭栽進被子裡,昏睡得人事不省。

這一覺睡到了申時三刻,鐘宴笙才在強烈的饑餓感裡醒過來。

屋裡靜悄悄的,

雲成很聽話,沒有讓任何人進來。

眼皮仍是沉重酸澀得睜不開,鐘宴笙昏昏沉沉的,碰了碰自己的額頭,感覺有點發熱,但居然不嚴重,像是稍微著涼。

昨晚先是被下了猛藥,又在冰冷的河水中飄落許久,還被弄到大半夜……鐘宴笙本來還以為等自己醒來後,會病得爬不起來。

沒有太嚴重真是萬幸。

鐘宴笙心底鬆了口氣,努力睜開眼,終於有了點閒暇感受到身上的不適,伸手把床邊的衣袍拉過來胡亂往身上套了套,小心翼翼從床上爬起來。

結果腳沾地的瞬間,小腿沒骨頭似的一軟,腰胯以往也漫上來難以言喻的疼痛,鐘宴笙砰地就跪倒在了毯子上,呼吸都停頓了幾瞬,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現在都這麼疼了,萬一被定王找過來,也不知道會有多疼。

據說得罪了定王的人,會被吊起來,剝皮抽筋,皮在牆上風乾,屍體大卸八塊。

而他把定王給強上了。

定王若是抓到他,會把他吊起來,大卸八塊。

鐘宴笙越想越害怕,在地上趴了會兒,回過神來,注意到自己的手按在一條薄薄的白紗上。

是蕭弄覆在眼上遮光,又被他抓出來綁腰帶的那條白紗。

之前他沒注意,現在才發現,這條白紗並非尋常的紗布,觸感極為細軟絲滑,如雲如霧,想必是極為名貴的料子。

鐘宴笙指尖一縮,頓感燙手極了,如臨大敵地盯著薄紗,慌裡慌張的,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處理方式。

這可是蕭弄的東西。

他不敢丟,更也不敢燒,不知道放哪兒好。

糾結了好一會兒後,鐘宴笙把白紗抓起來,攀著床爬起身,努力將它塞進床頭層疊的紗幔裡層。

都是紗,混入其中,沒看到就不存在。

鐘宴笙心裡念念叨叨,如果定王殿下真找到他了,萬一向他討要呢,說不定還回去了,還能得到一線生機。

折騰了一通,身上黏膩的不適感愈發嚴重,鐘宴笙喜潔,從來就沒這麼臟兮兮過,實在是受不了了,一步一挪地移動到門邊,拉開條縫探出腦袋。

雲成坐在廊邊守著門,跟幾個熟悉的小丫頭說著話,就聽到後邊傳來幽幽的沙啞聲音:“雲成,讓廚房備一下熱水,我要沐浴。”

雲成擔憂了好久,聽鐘宴笙的話又不敢進屋,聞聲驚喜回頭,見到鐘宴笙,不免愣了下。

小世子滿頭烏發如雲似的,鬆鬆散散地披著,襯得臉龐格外雪白,眼下的點點青黑很明顯,分明是掩不住的疲倦,卻又因為濕紅得過分的唇瓣,透出一股頹然的糜豔來,惹眼極了。

像極了被人剛摘下來,還沾著露,揉弄得近乎破碎的柔軟花瓣。

雲成和邊上的小丫頭不敢多看,慌忙應了:“少爺,您一天沒吃東西了,廚房還溫著午飯,沐浴前用一些吧?”

鐘宴笙按了按空蕩蕩的胃,雖然餓極了,但沒什麼胃口,懨懨地點頭:“擱在外間便好

,不要進來。”

等用了午飯,熱水也燒好了。

鐘宴笙泡進浴桶裡,洗著洗著,差點又睡過去,想到定王,又悲傷地打起精神,勉強沐浴完,他讓人將鋪蓋全換了一通,摸摸自己微微發燙的額頭,叮囑道:“我還想再多睡會兒,睡醒前不要打擾我。”

雲成很想知道昨日到底發生了什麼,欲言又止了下,把話吞回去:“是,少爺,您安心歇著。”

鐘宴笙剛想關上門,又想起個事,嗓音沙啞:“這幾日無論誰來找我,都幫我拒了。”

他昨天打了孟棋平一巴掌,孟棋平可能還會來找他麻煩。

沒找對哥哥,莫名其妙被孟棋平纏上,現在還不小心招惹了定王殿下。

前途一片慘淡,但鐘宴笙累到了極致,暫時提不起精神去想這些了,十分委頓地回到床上,困倦地再次合上了眼。

睡夢裡仿佛還有混雜了藥味的冷香,縈繞不散。

這一覺越睡越沉,中途外頭響起了兩次人聲,頭一次鐘宴笙迷糊著醒來,聽到外頭是很熟悉的溫柔女聲,可惜眼皮酸澀發沉得厲害,掙紮了一下,一閉眼又睡死了過去。

第二次被吵醒,是道陌生的溫雅聲音,鐘宴笙在腦子裡轉了一圈,確定自己沒聽過,又安心地繼續睡了過去。

他以為自己隻是睡了會兒,豈料是昏睡了快兩日。

直到第二日晚上,鐘宴笙再次被聲音吵醒。

這次的聲音比前兩次都大許多,有人推開門進了屋,還有壓得很低的說話聲。

鐘宴笙的意識已經清醒些了,但身體還沒醒過來,清晰地感覺到有人坐在了他身邊,掀開被子,想把他的手腕抓過去。

刹那之間,鐘宴笙想起手腕上還有被捆過的痕跡,嚇得指尖一抖,縮回了被子裡。

對方隻得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溫,又窸窸窣窣了一陣,一板一眼回道:“夫人,小的觀小世子麵色蒼白,潮熱盜汗,不像是受了風寒,倒像是腎氣虧損,陽氣虛衰,讓廚房備點人參益氣湯藥便好。”

侯夫人的聲音隨即響起,怒不可遏:“胡說八道!你這庸醫,我家孩子很乖的,從不會出去鬼混,怎會腎氣虧損!”

鐘宴笙:“…………”

後麵又有幾句對話,鐘宴笙在聽到“腎氣虧損”時,就心虛得直冒冷汗了,沒注意聽。

腎氣虧損……

腎氣虧損……

他對不起娘親的信任。

他不僅出去鬼混了,還把定王給強上了。

還廝混了整整一晚上。

直到現在,後腰以下都還殘存著某種感覺,鐘宴笙腳趾蜷縮,羞愧得無地自容。

也不知道定王殿下消氣了沒有……疼的是他,努力的也是他。

他底氣不是很足地想,定王殿下也、也不算很吃虧吧。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鐘宴笙徹底醒了過來,隻是不敢睜開眼麵對侯夫人,亂七八糟想了一堆,他們似是說完了,腳步聲漸漸

遠去,輕手輕腳合上了門。

鐘宴笙是一點睡意也沒了,心裡長長鬆了口氣,模糊地睜開眼。

可能是為了怕他醒來燈光刺眼,燈盞被挪到了外間,床周一片昏暗。

而在他的床邊,靜靜地坐著個人。

外間的燭光“啪()”地輕微響了一下,燭光躍動著,隱隱映照出那人端正的坐姿,目光似乎正落在他臉上,涼涼淡淡的。

萬萬沒想到屋裡還有人,鐘宴笙頭皮一炸,噌一下坐起來,連連後退,因為長久的睡眠,嗓音綿軟又沙啞:誰?!?()_[(()”

椅子上的人一動未動,聲線溫和優雅,說話帶著笑意:“母親不在,不裝睡了嗎。”

聽到“母親”二字,鐘宴笙怔了怔。

他好像在睡夢中聽過這個聲音。

侯夫人之前也說過……準備將真世子接回來。

天幕上烏雲被風吹散,月色入了窗,流水般逐漸傾瀉在床邊的人身上,勾勒出一張與淮安侯有五分相似、眉目還帶有三分侯夫人溫柔韻致的臉。

麵容露出來的瞬時,那人的臉色顯得很溫柔,十指交握在懷,微微笑看著他:“久仰。”

“我是鐘思渡。”

已過酉時,長柳彆院內燈火通明。

在河裡遊了一圈的樓清棠捧著個茶盞,發出一聲驚天爆笑:“啊?所以那小美人睡完你就跑了?直到現在也沒再出現?哈哈哈哈我的無量天尊啊!”

蕭弄麵無表情:“閉嘴。”

難得見蕭弄吃癟,還是在一個來路不明的小美人身上吃的癟,樓清棠不僅不閉嘴,反而更來勁了,笑個不停:“要我說,你是不是不行,被嫌棄了啊蕭銜危?不要諱疾忌醫啊,說出來我給你開兩劑藥補補嘛,我那天都說了讓我來……”

話沒說完,一隻茶盞殺氣騰騰地迎麵飛來,樓清棠險險避開,低頭一看,十分可惜:“喲,珍品建盞啊,難得一見的窯寶呢。”

蕭弄:“滾。”

樓清棠一看他臉色,才發現蕭弄不是在開玩笑。

這架勢簡直比頭疾發作還恐怖,他頓時不敢再待下去,帶著股納悶勁兒趕緊溜走。

樓清棠火上澆油完溜了,展戎就跑不掉了,硬著頭皮跨進書房:“主子,城裡城外沿途都派人守著了……沒見人來。”

座上一陣沉默。

許久沒聽到蕭弄的答複,展戎悄悄抬眸瞅了眼。

蕭弄靠坐在書案前,正慢條斯理將一條紅色的細抹額往左腕上纏,動作輕而緩,卻看得展戎眼皮狂跳不止,趕緊又將頭低下。

“吩咐下去。”過了會兒,他終於聽到蕭弄開了口,“明日回京。”

從關外回來後,蕭弄借口養病,待在彆院裡冷眼看京城局勢,避了有一段時日了,現在若是回京,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展戎心裡一驚:“主子,可要做什麼安排?回去是要?”

蕭弄的薄唇掀了掀,吐出兩個字:“捉鳥。”

次日午時

() ,鐘宴笙有些僵硬地坐在飯桌前。

近來朝中事務繁重,終於在休沐日抽得空的淮安侯依舊衣冠整肅,坐在他斜前方。

侯夫人帶著一貫的溫柔笑意,坐在左前方,向他介紹道:“迢兒,這是哥哥。”

而對麵坐著的、與倆人有五分相似的少年彬彬有禮地開了口:“前些時日我生著病,父親母親怕我傳染旁人,讓我在外修養了一段時間,現在才得以相見,萬望莫怪。”

鐘思渡容貌俊雅安靜,說話和風細雨的。

與鐘宴笙夢中那個讓侯府雞犬不寧、家破人亡的“反派”全然不同。

和昨晚鐘宴笙睜眼之時,坐在床邊淡漠看著他的那個人,也仿佛不是一個人。

鐘宴笙瞅著他,本能地感覺到一絲違和,但他能察覺到,淮安侯和侯夫人在若有似無地盯著他,很緊張他和鐘思渡的關係。

一邊是從小養大的孩子,一邊是流落多年的親生子。

鐘宴笙誠摯地覺得,在尋到親生的孩子後,淮安侯和侯夫人完全不必顧忌那麼多的,對他的態度也不必那麼小心翼翼,畢竟鐘思渡才是他們血脈相連的孩子。

為了讓淮安侯和侯夫人安心,鐘宴笙忽略那絲違和,望向鐘思渡,很乖巧地叫了聲:“哥哥好。”

睡了足足兩日,他看著像是又瘦了些,氣色也略微蒼白,唇色卻依舊透著股糜紅,將整張臉襯得愈發明豔昳麗,看人時眸中瀲灩水光,像含著三分情。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鐘宴笙覺得鐘思渡望著他的眼裡掠過了絲淡淡的厭惡。

但隻是瞬息之間,又恢複了寧靜平和,他噙著絲淺淺的笑,回應道:“弟弟。”

倆人狀似兄友弟恭的這麼一叫,淮安侯和侯夫人緊繃的肩線都鬆下去了點。

恰好午飯也上來了,淮安侯一貫秉承食不言寢不語,平時一起用飯時,鐘宴笙總有些跟侯夫人說不完的小話,被淮安侯斥責像隻話多的百靈鳥,今天卻是鬆了口氣,不吭聲了。

飯桌上隻有輕微的碗箸之聲,氣氛靜得很。

鐘宴笙食不知味,忍不住撩起眼,偷偷瞟了眼鐘思渡。

鐘思渡低頭慢慢咀嚼著一片魚肉,瞧著很文雅,一言一行、乃至吃飯的動作,完全看不出前十幾年長在鄉野的痕跡。

他正偷偷覷著,鐘思渡突然一抬頭,倆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對上。

鐘宴笙心虛得很,後者卻對他微微一笑。

鐘宴笙隻好倉促回了個笑,不敢再亂瞟,低頭認真扒飯。

明明跟他找錯的那位陰晴不定的性子相比,這個正牌的真世子看著要和善許多,但他總感覺……這位真世子哥哥,好像沒看上去那麼好相處。

但如果一開始沒找錯人的話,他跟鐘思渡的相處,應該是能融洽許多的,說不定已經將侯府覆滅的命運扭轉過來了。

一想到這裡,鐘宴笙就很懊惱。

他找錯人就算了,好死不死的,居然還招惹上了定王殿下。

也不能怪雲成報錯了地方,隻怪他給的條件太模糊了。

昨晚醒來後,鐘宴笙問了雲成,這兩日都有誰來過,果然,他睡夢中第二次被吵醒,來的人就是鐘思渡。

那日鐘思渡剛被秘密接回侯府,住進了鐘宴笙隔壁的小院中。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鐘思渡來到春蕪院,結果因為麵生,又是獨自過來的,被雲成當成了孟棋平又一次買通的人,很不客氣地趕走了。

鐘思渡可能以為他是故意羞辱。

換做是他,大概也會覺得是在給他下馬威。

鐘宴笙咬著筷子發了會兒呆,一桌好菜也味同嚼蠟。

好容易挨到用完午飯,可以回房了,淮安侯擱下竹箸,冷不丁開口:“回京之前,思渡在院試中了案首,今秋便要赴秋闈。”

案首是院試頭一名,鐘宴笙震驚地望向鐘思渡,脫口而出:“哥哥好生厲害!”

他誇得真心實意,眼睛亮晶晶的,含著星星點點的光,幾乎算得上是有些崇拜了。

對上他這麼副神情,鐘思渡反倒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了,停頓了一下,保持謙遜的淡笑,低頭斂眸不作聲。

淮安侯神色威嚴地轉向鐘宴笙:“這些日子你總往外跑,多久沒有溫習功課了?你書房中的閒書,我都叫人收起來了,往後跟著你哥哥讀書,有什麼不懂的多請教他,不準再貪玩。”

鐘思渡:“……”

鐘宴笙:“……”

不等同時愣住的倆人反應,淮安侯一錘定音:“就如此說定了。”

鐘思渡沉默了下,笑容裡多了絲勉強:“是,父親。”

鐘宴笙慌慌地看看鐘思渡,又看看淮安侯,又看看鐘思渡:“爹,我……”

淮安侯說完就拉著侯夫人起身,擺明了不容反駁,更禁止撒嬌。

鐘宴笙簡直頭皮發麻。

讓鐘思渡教他功課?

雖然知道淮安侯是想讓他們熟悉起來,打好關係,但這也太為難鐘思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