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劇本裡的男主本應該冷笑一聲,然後開始翻舊賬，一邊是如斯風光一邊如斯落魄，進入熟悉的打臉環節。
但現在場地換了,男主林泊生也不接柳思真的戲,不僅不接柳思真的戲，還擅自改戲加戲。
依然是成年男人的男主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他之前一直都在抑製著什麼熾熱的感情一樣，抑製到這一刻,終於還是沒抑製住，毫無預兆一把抱住了柳思真。
被抱住的一瞬間,柳思真確定他聽到了林泊生的心跳，以及也不知道這八年裡，他到底吃了什麼激素藥嗎？怎麼能一下長這麼高？
還有就是抱得太緊了,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耳畔的年輕男聲居然還帶著一絲絲戰栗。
“…對不起,真真,我沒有那個意思。”
“……？”
怎麼這麼快就認錯了,他不是該冷笑著承認嗎？
耳邊的男主還在和他道歉,翻來覆去的說著對不起以後，又語出驚人的蹦出來一句，“要不然你打我吧…”
說著他握著柳思真的手就要借他的手做什麼動作一樣,說實在的，真要按那個力道的巴掌打下去,臉肯定要腫的,柳思真趕忙掙脫,幾乎脫口而出：“你瘋了吧？”
“……真真在擔心我對不對？”
男主居然…莫名語氣裡帶著隱隱的高興？
看來，男主真的瘋了。柳思真自己還沒察覺這麼一鬨，他心裡小小的氣已經沒了,像被順毛擼過的貓。
經過這麼多年，林泊生已有許多社會閱曆，他日常需要和那些圓滑的商人打交道，肯定要能言會道的，不說什麼巧舌如簧，但也不至於會口齒笨拙到這個地步吧。
笨拙到隻會翻來覆去說這三個字？
可他突然就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太緊張了，真的太緊張了。剛落地的時候，林泊生的手都在顫抖，愈來愈接近地圖上的地址就愈發心慌。心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手心除了細密的汗珠，還有幾個深深的指甲印。
如果不是靠尖銳的痛覺來抑製住自己，林泊生可能真的無法保證自己會在見到柳思真的那一瞬間做出什麼事。他真的有在努力控製自己不要去想那些陰暗的想法。
“真真…對不起對不起…”
其實還有好多想說的，但就是因為想說的話實在是太多太多話，反而不知該從何講起，於是翻來覆去隻有那三個字。
這邊柳思真掙脫了半天都沒掙脫開男主的懷抱，乾脆放棄了掙脫，他抱得太緊了，感覺那種力道像是要把他融入骨血裡一般，他輕輕吸了一口涼氣，下一秒男主又主動放開他。
“抱歉…抱歉…”
他真的太激動了。
男主這態度實在是太好了，這讓柳思真都開始為自己之前的話而感到不好意思，他當然也是知道男主沒有惡意的。那麼說也隻是為了…為了稍微嚇唬他一下而已，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他這頭還在猶豫剛才的態度問題，
男主又重新起來另外一個開頭。
“關於你家裡的事情我也知道一點內情…”
【103】
柳思真聽著男主和他講他家裡的情況，他沒講多仔細，粗略說了一下他知道的情況，他說他可以幫柳思真的家裡度過這次難關，給他們拿錢重新鋪線。
但這都無疑是一次豪賭，拿林泊生自己的事業賭。這是柳思真並不想看到的，他就算隻是通過一些隻言片語也知道他這些年是多麼的不容易。
那個林泊生從還在讀書就開始具有雛形的，可以說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公司，現在做到在自己的領域非常有知名度是很不容易。
他的未來前途無量，沒必要非趟這個渾水。
畢竟林泊生和他們不同，林泊生做的是新能源科技方麵，和互聯網搭一點邊，而柳思真的父母做的是實業，兩者幾乎跨行業的。
他選擇在這個節骨眼和他們合作，完全一點好處都占不到。這不該是一個聰明商人或者一個敏銳的企業家應該做的事，哪怕完全不懂的外行人柳思真都看得出是一筆賠錢買賣。
可他卻說：“這是我願意的。”
並且他居然還早早備下一份合約，作為甲方的林泊生需要做到的內容密密麻麻一長串，看得柳思真都眼花繚亂，不僅僅包括他要幫柳家這次，還有些其他內容包括了他生活中的方方麵麵。
誰看了都要說一聲他莫不是瘋了的地步，
這幾乎算是把他的全部身家拱手相送了…
而作為乙方的柳思真需要做到的僅僅隻有幾個字：
——留在甲方身邊，永遠。
“……”
這什麼意思？
【104】
這邊林泊生的靈魂以第三人稱批判著自己。
真不會說話，為什麼一上來就要說這些掃興的話啊，明明可以先和柳思真溝通溝通以前感情的，實在不行也可以先聊些彆的啊，總之先拉近距離啊…
怎麼一碰上他，那些融會貫通的話術他又通通不會了，在生意場上圓滑又善於詭辯的年輕商人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瞬間變回那個青澀的十七歲少年。
“嗯？”
林泊生看著柳思真表示疑惑時慣用的表情。
他可能自己都沒發現他會下意識微微歪頭，會下意識發出一聲嗯。但他那些細微動作，林泊生看得比誰都清楚。
“我不簽。”而他給出的理由居然是，
“這個合同對你太不公平了，這誰寫的啊…”
這當然是林泊生自己擬寫的，
如果能夠拿身外之物換取把自己喜歡的人永遠留在身邊，怎麼看這個買賣都是劃算的。
對上柳思真黑漆漆的眼瞳以後，林泊生覺得很羞愧，坐在病床上的柳思真眼睛乾淨又純粹，他一眼可以看到底，一如八年前。
正因這樣，林泊生才能看出，他可能對自己根本沒有那個心思。甚至因為過於乾淨，反把林泊生的那些心思反襯得醜陋無比。
他現在已經不是十七歲的少年，是一個已經會趁火打劫的成年人，他知道柳思真現在的處境，卻還是想要用這樣的方法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所以他並沒有柳思真想的那麼好心，他本質上是個商人，從來不會做這樣賠本的買賣，他甚至還在合同裡頭設置了許多不易察覺的小陷阱，這樣的確很卑鄙。
“你還沒說呢，這誰擬定的啊，你哪裡找的律師…”
“……是我。”
已經成年的林泊生凝視著柳思真，緊張得喉結微動，手心裡都是汗液，而一直到這時候那一刻的林泊生才終於和柳思真記憶中的男主有那麼一點重合了。
如果不是他後麵跟著的話…
“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林泊生的語氣帶著循循善誘，他幾乎是哄著柳思真，
“簽下它什麼都不會變，和以前一樣不好嗎？”
在柳思真呆滯的神色中，他不緊不慢的補充，
“而且我還欠你好多，你不想我還你嗎？”
一句接一句的反問句差點給柳思真弄懵了。
柳思真沉思片刻後，認真道：“是誰和你說的你欠我，你根本不欠我什麼。”他甚至開始擔心起男主這樣傻白甜，往後做生意被人家坑怎麼辦，連帶著看著他的目光中都帶了幾分擔憂。
他好心好意打算勸林泊生幾句，可他都還沒說什麼，男主低垂眼睫，嗓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晦澀，“你就一定要和我分得這樣清楚嗎…”
這什麼跟什麼啊…
“……我沒有。”
林泊生跟著立馬把筆塞到他手裡，
“那簽字，我的就是你的。”
“…………”
他對林泊生現在的身家不是很了解，也就粗略看了一下，挺不容易的，真的，白手起家能夠在短短幾年的時間做到這個地步，運氣實力努力缺一不可。
“好吧…”
已經比柳思真高好多的男主自上而下看著他，卻並沒給柳思真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反而好像看到男主身後卻仿佛有個無形尾巴在搖晃著…
他又開口了，可是這一次聲音很微小，
柳思真勉強通過的唇形分辨出他在說：
——真真…我好想你。
【105】
男主幾句話把劇情的進程攪亂，柳思真也有試圖想把劇情掰回來，但現在的成年男主可沒有以前少年時候好騙了。
以前柳思真稍微生氣一點，少年時期的男主會被他唬住，而現在的成年男主卻好像看穿柳思真的招數一樣，不管他說什麼狠話，裝生氣也罷，男主都不接話，隻用那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
反而柳思真要再多說幾句，男主眼裡的憐惜更深。
黑漆漆的瞳孔裡滿是心疼，仿佛無論柳思真現在說什麼做什麼，在他看來都是欲蓋彌彰，他要是再表現得生氣一點，他估計又要說讓他打打他泄泄氣之類的話。
男主莫名其妙多了一個特殊癖好可還行。
柳思真後麵乾脆閉了嘴，他則坐在旁邊慢條斯理的擰開保溫蓋，同一個乾淨的小瓷碗盛了一碗香味濃鬱的湯。
裡頭有一些補藥，他認得出的有山藥人參冬蟲草，還有些不認識的，但是也能分辨出是對身體有好處的。連排骨的塊頭也非常合適，小塊小塊。
“啊…”
他先在唇邊吹了吹，又喂到他嘴邊。
上一秒還裝著凶巴巴的柳思真乖順張開了唇，喝下了這送到嘴邊的鮮湯，味道出奇得不錯。燉得極為軟爛的排骨一口咬下去，他快感動得熱淚盈眶，他可算吃到正宗的中餐了。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他的確…餓了。
腸道蠕動帶來的刺痛是無法忽視的。
“這個是在你還沒醒來的時候，我做的…”
男主會做飯這件事柳思真是知道的，以前林泊生還答應過有機會讓他嘗嘗他的手藝，可惜那時候一直沒嘗到，沒想到現在還是有這麼個機會。
在他剛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其實不止聽到林泊生和醫生的對話，還有他和助理打電話的聲音，大概就是囑咐對方買什麼食材，買完以後送到醫院。
林泊生給他安排的病房應該不叫病房，應該算是豪華的商務套房，裡麵設備極為齊全，還有著獨立的衛浴和廚房。
“還…還挺好喝的。”
柳思真的手又沒斷，他不太能接受自己被像個小孩一樣被喂東西吃，於是他自然而然的想去端那個小碗，結果剛抬手就被男主製止。
“彆動，小心燙。”
“………”
看出來了，他就想親手喂他而已。
【106】
胃裡很餓，但真正吃東西又吃不了多少。
林泊生發現他隻吃了幾塊排骨，小半碗湯就仿佛吃飽了一樣。他先是微微皺著眉問他要不要再吃一點，後麵又反應過來，本身他現在身體不好，吃太多對胃也是有一定負擔的，
還是少食多餐得好，但這個就得每隔一會兒吃一點，一會兒就要去重新加熱，聽上去就很麻煩。不過他不怕麻煩。
“真真一會兒晚上想吃什麼呀…”他念叨著，一些國內才有的食材這邊沒有，隻能找一些大概替代的。
看了看外頭明晃晃的大太陽，
那麼一瞬間，柳思真還以為現在還是學生時代。
柳思真來說，他隻是和林泊生隻不過幾天沒見而已，沒什麼太大的隔閡，非說要有一點不適應也隻有之前聽到他說的那些胡話，以及男主比少年時期略微硬朗的輪廓而已。
這會兒聽到熟悉的對話，他也逐漸放鬆下來，柳思真安安靜靜說著林泊生這麼幾年發生的事情，聽著他是如何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到現在。
他剛開始起步的時候，國內經濟本就處於一個上升階段。在合適的時間推出合適的產品，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裡去。還在學校裡讀書時他就開始做雲計算雲儲存，後麵慢慢有經驗和資金又開始涉及彆的…
柳思真沒打斷男主的講述，就這麼認真耐心聽著，哪怕一些事情他已經在林泊生發給他的郵件裡看過了。
他從不在彆人說話的時候故意打斷，
這也是一種潛在的良好修養。
隻是聽著聽著還是，眼皮有些沉重。
大抵是因為這兩天實在過於疲憊，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那個閣樓太過於陰暗，住起來非常不適，再加上蓋著有點潮的被子根本睡不好。
他已經三天都沒睡好覺了。
現在感受著貼在皮膚的柔軟乾淨的絲絨被，以及明亮窗幾，新鮮空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困倦。
之前他一直提著一顆心不敢鬆懈，周圍的人和環境都太過於陌生，他連睡覺都不敢睡太沉，但這會兒看到林泊生，看到熟悉的人以後，柳思真莫名有了倦意。
他放棄把劇情掰回來了，打算先睡一覺，不管什麼事睡醒了再說，而林泊生察覺到他困倦以後，默默替他掖被角，又給他捋頭發，迷迷糊糊中他聽到男主壓低嗓門和誰打著電話。
聽聲音好像叫我讓他買什麼食材來著…
眼皮越來越重…
【107】
柳思真當然也沒看到，之前一直以為在一邊擺弄手機的林泊生其實並沒有玩什麼手機，手機屏幕沒什麼遊戲也不是和誰的聊天界麵，明顯就是正在錄像的狀態。
如果再打開他的相冊，就會發現裡麵密密麻麻都是同一個人的影像，甚至同一個表情他都看得非常入迷。
在柳思真昏迷的那幾個小時裡，林泊生偷偷吻了他，做賊心虛一樣吻在他的額頭。他對他拍了好多照片和視頻，是那種如果他手機裡的視頻被誰看了肯定都會覺得拍攝者很無聊的程度。
明明隻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眯著眼睛睡覺而已，這有什麼好看的…林泊生就會一直看著，怎麼看都看不膩。
過去八年，他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能留下一張關於柳思真的清晰照片。當時他沒有手機，而且他本人對這些的娛樂設備也沒有多少迷戀。
可是在他不告而彆以後，他突然想著，他能看看照片也好呀…最後還是在同班同學無意中在講台往下拍的一張照片的最角落裡找到了他。
他從對方那裡拿到了照片，不過由於當時設備的局限性，像素不是很好，再加上柳思真又的確隻是出現在照片的一個小角落裡，所以最後清洗出來也隻是模模糊糊的一個背影。
無數個夜晚他數次摩挲那張模糊的背影，數次後悔如果早知道前一天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他肯定不會那麼草率的跟他揮手告彆，他們連一個鄭重的告彆都沒有。
他甚至還繼續和以前一樣一大早還去給他買早餐，真的好傻啊…那個樣子，真的蠢透了。
——柳思真，你最好彆讓我找到你。
【108】
就這麼在醫院待了兩天，柳思真在知道自己這個病房一天的房費以後立馬表示他自己好得差不多了，林泊生當時那個表情看著還有點不太高興。
奇怪，給他省錢他還不高興。
出院那天又就像個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說柳思真穿得太薄，不由分說的把不知道他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披在柳思真身上，領口攏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半張臉。
明明柳思真那會兒身上穿的衣服還是林泊生給買的，很保暖又修身，他甚至都沒問他穿多大的衣服，就那麼抱了一下仿佛就已經知道他的尺碼。
“…真真，你跟我回去好嗎？”
林泊生又一次提出這個問題。
那時柳思真和成年版男主一起漫步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傍晚時間，剛好路過一盞路燈下，天空下起了很小的雪，街邊都是歡快的節日曲。
“好啊。”
柳思真回答。
林泊生又問了一個問題。
“你…討厭我嗎？”
柳思真頓時沉默了。
如果要說自己的話，他自己肯定是並不討厭男主，甚至因為曾經有過和男主相似遭遇的緣故，在心裡是把林泊生當成朋友的，甚至一度還欣賞過他身上的韌勁。
但他現在又的確應該“討厭男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