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莫裡森是一個星期後醒的。
在這之前也有通醫理的說他肯定活不下去,甚至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當時要做那樣的蠢事，身上的骨頭粉碎，幾乎毫無生氣,這樣的狀態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可莫裡森還是醒了,
這完全就是一個奇跡。
照顧莫裡森的那個矮人Melva告訴他,他昏迷著叫了好幾次卓爾的名字，那時候就感覺莫裡森應該快醒了,畢竟能夠發出聲音，本來就是一種蘇醒的前兆。
因為黑龍事件讓矮人族這邊損失極為慘重,或許那個黑龍並沒有想要毀壞他們建築的打算或者意思,但是他的身軀龐大，僅僅隻是轉身也足夠讓許多房屋倒塌…
並且當時還有許多其他異族也在，而這件事也迅速像長著翅膀一樣的飛快流傳開來。他們七嘴八舌的揣測著那個黑龍的目的，討論著那個小粉龍的由來,以及他的身世。
因為有人說見過他的人類形態，
卓爾的人類形態本就格外出挑,通身的氣質空靈,不染塵埃。再加上有一張過目難忘的臉，隻要見過他的人,哪怕僅僅隻是和他擦肩而過，都一定不會對他沒印象。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講他們曾經和卓爾的“偶遇”，那些小故事裡有故意博人眼球的，也有真實的,紛紛雜雜。而被卷入漩渦之中的還有莫裡森。
最開始幾天都是這種討論的熱潮,變故具體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呢。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到底是在第六天的傍晚呢，還是在第七天的淩晨呢？
總之,第一個全身潰爛的病人是在第七天淩晨出現在大眾視野，並在第二天的傍晚死掉的。
病發的速度非常快，一般的疾病都有潛伏期，但它似乎沒有，不知道傳染源，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越來越多人倒下。
僅僅過去三天天，
各地死亡人數直線飆升至五萬人。
沒有規律，什麼都沒有。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被死亡的陰影籠罩，都紛紛不敢出門。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也逐漸有人找到了其中的規律。
以最嚴重的城市為圓心逐漸向四周蔓延，這個範圍幾乎籠罩了人類的所有土地，而最圓心的奧魯姆曾經是人類最繁華的貿易之都。
奧魯姆的官方正式名稱不叫這個，這隻是其他人對它的一種外號，奧魯姆是音譯，經常用來稱呼金子。
因為之前有人說這裡遍地都是黃金而得名。
而現在這座黃金之都已淪為死城。
之前還在為了利益爭的你死我活的黨派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害中暫時放下了成交，暫時結為了盟友。
他們派了無數士兵去探查那裡的情況，派去約萬名訓練有素的精銳，因為那時還不知道病毒的傳染原理是什麼，所以每個踏入那座城的士兵都做了全副武裝。
幾乎沒有一點裸露在外的皮膚，身上也套了無數層加固魔法，人類做了這樣萬全的準備。後回來的卻隻有一個，皮膚潰爛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了，勉勉強強的給人類帶回來一個重要消息。
他說在地麵有一個好大好大的洞，像是什麼塌陷了一般，內裡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但是能夠明確那些病毒和毒素就是從裡麵傳出來的…
莫裡森醒的是第七天，
人數已經突破六位數。
【87】
“醒了…”
“……”
Melva先是和莫裡森講他在他昏迷期間發生的事情，恐慌的人們像一群無頭的蒼蠅，這時候無論冒出什麼多荒謬的言論，在那一刻都會被相信。
其中最出名的一個說辭認為那條黑龍的出現就是一種預示。並且很多年前的那個說龍會毀滅人類的預言又重新被人們翻找了出來。
雖然和預言中的顏色不太一樣，但是巨龍在文化裡本身就是邪惡的象征，相信這一說辭的人不在少數。
之前和卓爾混在一起的莫裡森被當成了叛徒。
Melva說著他現在處境非常不好。
從始至終醒過來的莫裡森都沒什麼表情，他仿佛自顧自陷入了什麼似的，目光怔怔的凝視著自己的手，整個人安靜的有些怪異。
Melva沒注意他的表情，依舊自顧自的說道，“我果然沒猜錯，一開始，我就在他身上聞到了深淵的氣息…”
那個他是誰？Melva並沒有明說。
但是那一刻也並不需要明說。
“我當時就一直想問你了…”
“你到底是怎麼和龍搞到一起的呀？”
而莫裡森也在回憶這個問題，
對啊，他是怎麼和爾爾到今天這一步的？
明明在最開始的時候，莫裡森隻是覺得他可愛而已，那時也並未想過，他能和那條小粉龍有什麼。在知道卓爾的夢想是環遊世界以後，已經差不多走了半個的莫裡森笑了，能夠和他結伴同行好像也挺好。
事情到這裡都沒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對勁的呢。是從莫裡森意外得知，他將來和爾爾的關係開始。
他那個陰魂不散的老鄉布魯爾充滿嫉妒的口吻描述上輩子莫裡森和爾爾親密的未來，描述他和爾爾如何如何的親昵，爾爾又是如何如何的對他親密撒嬌。
莫裡森表麵不以為然，
實際上卻暗暗把那些字句記得清清楚楚。
在無人的深夜，莫裡森不受控製的在腦海裡一遍遍的幻想著那樣的場景。也做了一些夢，總之從那以後，他再也不能用以前的心態去看待爾爾。
他的目光也總是不自覺的停留在爾爾的臉上，幾乎每一次和他靠近，他都要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不至於太明顯。
他仔細觀察過爾爾精致麵頰上的流暢弧度，以及他純淨到完全見底的煙粉色眼瞳，無論是人類形態也好，龍形態也罷，好像爾爾總是知道怎麼戳中他。
這種心思變化他藏得很深，並沒有讓卓爾察覺。
怎麼辦啊，他好像並沒有爾爾想的那麼光明。口裡指責布魯爾違背了聖騎士守則，那麼他自己呢？他又真的每一條都遵守了嗎？
他一麵在爾爾麵前表現出一副完全可靠，舉止有度的樣子，讓爾爾逐漸對他放鬆，一麵又對他抱著不可告人的心思，他這算欺騙嗎？
爾爾和他是不一樣的。
他對這個世界充滿熱情和期待。
他看到受傷的人會毫不猶豫伸出援手…
在這片大陸上很少有這樣純粹的靈魂。
這是一個並不是完全和平的時代，混亂錯綜複雜的勢力，哪怕是小孩子都不一定可信。人類之間彼此防備，敵對陣營之間勾心鬥角，底下一些普通人過得水深火熱…力量會滋生更多的惡意和欺淩。
而那些貴族才不會管底下這些窮苦人民的死活。
莫裡森記得和爾爾曾經途經過一座被侵略過的荒城，從廢墟的遮掩物發現一個瘦巴巴的小孩。那時候的莫裡森下意識就要擋住卓爾，認為又是某個變態…
可爾爾卻搖頭，說不是。
他可以感覺到每個人眼神的不同。
卓爾給一個小孩治療手上已經化膿的傷口時，莫裡森就立在他的身側，他那時時時刻刻的防備著，以防萬一突發變故的話他應該怎麼護住爾爾。
那個小孩一個勁誇他好看，給卓爾誇的一點都不好意思。一直到告彆都沒發生什麼事，那個小孩子的確就是貨真價實的小孩…
反而是爾爾因為不想再次被連聲道謝，從他們的包裡拿了肉乾扔下拔腿就跑。
爾爾跑了好久好久，累得雙手撐著膝蓋直喘氣，說話都說不成聲。莫裡森就輕輕的幫他順氣，引導他不要這樣大口呼氣，對肺部不好。
“哈哈哈哈…我就說那個小孩不是裝的吧！”
爾爾得意洋洋的說。
“嗯。”
哪怕那個小孩不是裝的，莫裡森捫心自問，假如隻有他遇到他話，他會幫助那個小孩嗎？答案不會的。不管真的假的，他都不會。
這樣的事他見過太多了，已經麻木了。
爾爾不一樣，他依舊還是熱氣騰騰的。
那天爾爾休息了一會兒開始抱怨腳疼，自然又習慣的把腳伸到他的大腿上，“好疼啊……”
“我看看…”
的確是會疼的，雪白的皮膚上一片片通紅的被摩擦的紅印子，他的皮膚也太嫩了吧，一點都不像個巨龍，像某個童話裡的豌豆公主。
莫裡森習以為常的幫他按揉紅通通的腳底。
那些回憶明明離現在並不久，可醒過來的莫裡森回憶起來仿佛都被帶上了一層朦朧的濾鏡。
他之前…聽到了爾爾的聲音…
對了，他和爾爾之間是有靈魂契約的，每次當他想念爾爾的時候，左胸處最靠近心臟的那個標誌就會有微量的灼熱感。
爾爾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關心。
——你沒事吧？莫裡森。
Melva發現原本一直沉默沒說話的騎士大人眼眶突然紅了，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我要去…”
“你瘋啦！我才跟你說了，那裡現在是最嚴重的…”Melva還沒說完的話在觸及到莫裡森的眼神後突然戛然而止，他是認真的。
能夠讓他這樣眼神的隻有一個可能。
說明——那個粉色的龍在那裡…
【88】
而卓爾…也的確在這裡。
在他還在深淵的時候，他也不是隻顧著玩的，也會明裡暗裡的問一些問題，以及從他們的話語中，他也記住了很多關鍵信息。
隻是當時的他還不懂是什麼意思。
隱約就聽見他們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什麼上次還是在三千多年前呢…人類就是不長記性…
當時的卓爾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聽著像在聽故事一樣也沒多放在心上，等他真正麵對這個什麼眼的時候才能夠知道那話什麼意思。
原本最為繁華的城中心建立了一座紀念碑，而現在那個巨大的紀念碑不翼而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深坑，裡麵散發著陣陣惡臭。
所有的有毒氣體都是從這裡散發出來的，雖然很多東西已經麵目全非，但是卓爾還是能勉強認得出那些東西，大部分都是人類自己的產物。
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幾千年的累積。
就連卓爾站在那裡都能感覺到不適。
卓爾超乎尋常的敏銳感知讓他感覺地底下有什麼輕微的顫動，就像有什麼東西即將噴湧而出，他在原地感受了大約幾分鐘，終於確定了底下是什麼。
可以預見放任不管的話，所造成的後果是毀滅性的。如果係統還在的話，他可能還會問問258這種情況該怎麼處理，可惜258不在了。
在卓爾被帶去深淵以後沒多久，因為遲遲沒有任何任務進度，自動判定任務失敗。係統脫離，本來按照之前知道的，任務失敗會有懲罰，可他卻沒有。
不過在離開的時候258說它還給他留了一個小禮物，但卓爾一直到它離開都沒看到那份小禮物是什麼。
258不在的話，那麼……他沉思片刻。很快就做下了一個決定，根本就沒思考，但其實這個問題他早已經思考了無數遍了。
世界危在旦夕，而能夠拯救的人卻隻有他…
這不完全就是卓爾之前經常做夢夢到的場景嗎？完全一致，仿佛一場戲所有的道具都各就各位，隻等他這個主演閃亮登場…
258走之前說過，他的生命結束以後有一定幾率會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但也會有一定幾率會直接死掉。這是一個概率學問題，不過卓爾覺得自己一向都挺幸運的。
兩種結局死掉或者回去，如果萬幸能夠回去當然更好，卓爾特彆特彆想他媽媽，想他爸爸，也想小區裡那隻白色的經常看到他往他身上撲的薩摩耶…
不能回去的話……
離開前，他打算逛一下這個異世…
【89】
原本最是熱鬨不過的廣場空蕩蕩的。上一次卓爾來的時候，中心廣場還是人擠人，他還在這裡喂過鴿子，現在鴿子不見了，原本乾淨的噴泉也變得渾濁不堪…
記得有一個賣花的小姑娘，卓爾向她付了能夠買下她全部花的錢卻隻問她要一朵花。而小姑娘也仔仔細細的為卓爾挑了一支最漂亮的，帶著露水的豔麗金萊達。
她紅著臉，結結巴巴的，說話時些許方言的，支支吾吾的誇卓爾真好看，說他是個好人。
卓爾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他半蹲下，用講秘密的語氣對小姑娘輕聲說他可不是什麼好人，他是一隻惡龍。
小姑娘眨眨眼，仿佛是在重新打量卓爾，大約過了幾秒，小姑娘也同樣輕聲開口——那您也一定是好龍…
卓爾還記得那個小姑娘叫—Eleanor。
音譯過來的意思就是埃莉諾，名字的寓意非常好，也是一個在當地重名率比較高的詞彙。也可以說卓爾走在……大街上待一會兒，都能碰到許多叫埃莉諾的。
不過…他也隻認識一個賣花的埃莉諾。
【90】
被誇成好龍的卓爾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小姑娘。
不過幾個月不見，埃莉諾和之前判若兩人。
眼窩深陷，哪怕裹著一層一層的棉麻布也還是能看出裡麵正在潰爛。完全看不出過去的一點活力，行屍走肉的像一具死屍。
或者說本來就隻有一絲絲氣息了隨時都會斷氣，身上也散發著腐爛的氣味。
似乎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在默默等死。
在見到卓爾的時候才稍微有點反應。
費力地想彎嘴角，聲音沙啞。
——能夠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見到您，真是幸福呢。
小姑娘大概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在做夢。和卓爾說了好些話，說的都是一些很無聊的瑣碎小事，但卓爾沒有打斷她，非常耐心的聽她講著。
確定她大概講完之後，就如同第一次見麵那樣，卓爾蹲下身，先是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語氣溫柔極了。
——沒事的，這當然不會是你生命的最後一天，你還要活很久很久呢。還下個月可是什麼什麼節日呢？到時候會很熱鬨，所以你要提前準備好更多的花哦～
——彆哭了，笑一笑才好看。
說著，卓爾的手慢慢下移，指腹輕輕拂過小姑娘的臉頰，瑩瑩的光芒從他的指尖傾瀉，瞬間小姑娘臉上有些潰爛的皮膚完好如初…
仿佛在表演一個絢麗多彩的魔法一般。
看著小姑娘呆呆愣住的樣子，卓爾笑了。
——你還記得我嗎？我之前在你這裡買過花的。
應該不記得了吧，卓爾這樣想。
小姑娘天天賣花，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遊客一定見過非常多，而且…上次見麵都那麼久了。
可卓爾話音剛落，
小姑娘卻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
【91】
埃莉諾當然還記得他，哪怕她經常在人來人往的廣場，哪怕他們上次見麵已經是數月之前，哪怕他們之間的對話甚至不超過三句。
但埃莉諾依舊記得卓爾，她不知道卓爾的名字，但是記得他的樣子，他和上次比起來倒是沒什麼不一樣的，上次他長長的頭發用一支還帶著花苞的樹枝挽起來的，發間彆了雪白的小花，一看就有好好打理。
而這次再見麵，頭發變成了直直的披散而下…
哦，還有……他身邊那個高大男人不見了。
埃莉諾清晰看到那個漂亮大哥哥給自己治好身上的傷以後，臉色明顯比之前蒼白了許多。說明這其實沒有他嘴上說的那麼輕鬆。
其實小姑娘心裡的猜測也並沒有沒有錯。
卓爾自從覺醒了治愈技能以後，他治療過許多嚴重的傷病，有斷肢的，也有完全病入膏肓的，可沒有一次讓他感覺到吃力，這是一次。
或許是因為這裡的空氣裡的汙染源，總之僅僅隻是淨化完小姑娘臉部，手部等等皮膚，他便感覺有點點不適，仿佛他也在被受感染一般。
不過這種情況，卓爾之前就已經知道了。
他在這裡也會受到汙染，之所以看起來沒什麼事，也隻是因為他的鱗片比人類的皮膚要堅硬許多，所以他被汙染的時間會比其他人慢一點。
他又回頭看了看這個之前熱鬨，現在卻一片死寂的城市，空氣中都是一股難聞的氣味。
——我送你出去。
埃莉諾都還沒反應過他要怎麼把自己送出去，
卓爾這邊直接現出龍的形態，瞬間將整條街道擠得滿滿當當，尾巴尖輕輕一掃硬生生開出了一條路，他這樣的速度的確很快…
而他之所以這樣摧毀那些建築，一來因為開路，二來也因為這裡的建築以後反正都是要拆除，在汙染源中心的房屋就算淨化以後也會帶這一定的殘留物質。
以後住進來的人也會被潛移默化的感染。
當然要拆除……
絕對不是因為這樣很好玩。
【92】
把小姑娘送出去以後，
卓爾繼續扭頭回到了那座死城。
在他往那個深坑裡跳的時候，他仿佛聽到了莫裡森的聲音，怎麼可能嘛，他明明都沒有告訴莫裡森他要做什麼，去哪裡。他怎麼會知道他在這裡呢？
而且他受傷那麼嚴重，應該好好養傷才對。
矮人族的領地離這邊可是很遠的。
可是他的預料是錯的。
這是卓爾第一次對莫裡森使用契約裡的命令。
——不許動。
除此之外，好像還感覺到了空氣中一些隱約的嗡嗡聲，同族的感應是真快啊…他還特意挑的他睡著，按照他對他們的了解，一般打個盹也得十天半個月啊。
跳下去的時候，卓爾還不忘問那個自動小機器，
——你確定真的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