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陛下有病(1 / 2)

太和門外,雨水傾瀉而下,給白玉地麵鋪上層透明的釉,宮門掛著的燈籠不停搖晃,晃動的燈火氤氳在水汽中,隻留下點模糊的影子。

一眾大臣跪在宮門外,已經跪了好幾個時辰。

他們是為了阻止皇帝的新政,十月前,小皇帝已雷霆之勢頒布一係列新政策令,涉及各個方麵,其中還有一條,居然是做官不論出身。

簡直是動搖國本,違背祖宗之法!

帶頭的是大學士章岢,本事不大,膽子不小,在文人中頗有名氣。他帶著這群言官鬨,想讓小皇帝畏懼而收回新政之法。

雲韶牽緊微鶯的手,不管她反沒反抗,與她一同來到城門,高高在上地俯視著這群大臣。

大臣們就是在這裡等皇帝的,看見天子出現在城樓,以為她妥協了,紛紛高呼聖上。但同時,他們也看見了皇帝身上的那道纖細身影——一個宮妃?

呸,荒淫!

微鶯皺緊眉,幾點冷雨打在她的臉上,讓她微微瑟縮了一下。

雲韶轉身,替她攏了攏披風,擦掉臉頰那幾滴雨水,指腹從少女柔嫩臉頰一擦而過,頓了片刻。她輕聲問:“你想怎麼處置他們?”

微鶯眨眨眼,這種事她一個妃子能摻和什麼,狗皇帝是想坐實她禍國殃民的妖妃外號嗎?!須臾,她笑笑,乖巧地低下頭:“臣妾哪裡懂這些?”

雲韶也笑:“這裡跪著的不都是你的不孝子嗎?怎麼舍不得打?”

微鶯:“那也是陛下的不孝子……”她眼眸微微睜大,像琉璃一樣淡灰的眸子浮現一抹清光——

狗皇帝占她的便宜!

雲韶扣緊她的手,“那我便替鶯鶯來教訓一下我們的不肖子孫。”

說罷,她囑咐福壽幾句,侍衛們拿著庭杖擁上,鞭笞那群不聽話的大臣們。

場麵亂成一團。

為首的那個官員拚命掙脫侍衛們,跑到城門口,大喊冤屈。

雲韶蒼白的唇微微上揚,抬了抬手,兩側小太監舉起燈籠,幾點火星從她眼前掠過,照得天子的雙眸越發冷酷無情。

她本想直接讓侍衛上來,忽然想到身旁站著微鶯,若如此……恐怕會在她心裡多一個暴戾陰鷙的印象。

雲韶深深歎口氣,她知自己在微鶯心裡,大抵不怎麼好,卻不想再壞下去了。於是難得改了改自己直接動手的風格,垂頭問:“你有什麼冤屈?”

章岢一看有戲,連忙跪在地上,張口就來:說自己赤心為國,這裡的大人,縱然有擾聖駕,但出發點還是好的,是一片赤誠的報國之心。總之歪理一套接一套,表演自己的同時還不忘再踩一腳皇帝,連帶旁邊的微鶯都無辜被cue了。

微鶯感到旁邊的皇帝都要被氣吐血了。

這個大人膽子可是真的大,罵人也罵得是真的句句戳心,在他的口中,皇帝已經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昏君暴君,好色之主,還含沙射影地罵皇帝小時候流落民間,缺少正統教育才變成這樣。

這不就是罵人有娘養沒娘教嗎?

微鶯默默往旁邊蹭,想離皇帝遠一點,免得等會被暴怒的帝王給牽怒。但是皇帝手一用勁,反手就把她給拉過來,半抱住她。

看上去是皇帝在抱著她,實際上是那她當支撐,整個人半靠在她身上。

雲韶:“讓我抱抱。”

微鶯:……打工人被迫屈服。

灼熱的吐息掃過微鶯的脖子,讓她覺得有點發癢。

也是這個時候,微鶯才發現,原來皇帝的個頭比她還要矮上一點點,說話的氣息一下一下,輕輕拂過她的耳後和脖頸。

溫度透過衣物,傳到她的身上,就好像被一床暖乎乎的杯子給裹住一樣。兩人緊緊相貼,她甚至能感到皇帝在輕輕顫抖著。

恐怕是氣的。

微鶯心裡為他默哀兩句,突然想到一事,輕聲問:“陛下,這位便是章大人嗎?”

雲韶氣得腦仁疼,開始後悔自己為了凸顯明君人設讓這老東西說話了,這種東西就該直接堵住嘴打,讓他說不出話來。可是章岢是言官首領,在讀書人中也頗有才名,她正欲清掃朝堂廣納人才,這個關頭,卻是不好處置這個刺頭。

糾結之際,聽到少女清脆的聲音,雲韶想也沒想,直接回:“就是這個不孝子。”

呸,她才沒這樣的兒子。

言官們看見皇帝夜裡帶著微鶯上城樓,現在兩個人腦袋湊在一起,一副竊竊私語的模樣,心裡暗罵皇帝好色荒淫。

章岢膽子大,不僅在心裡罵,嘴巴裡也罵出來。他嗓門大,精神好,喊了這麼久,聲音還是很洪亮:“陛下千萬不要沉迷女色啊!”

無辜再次被cue到的微鶯瞪圓眼睛,氣得想朝章岢扔臭雞蛋。

可惜她什麼都看不清,那群大臣們,在她眼裡像是群螞蟻在團團亂爬,而章岢是在最前麵最麵目可憎張牙舞爪的大螞蟻!

乾嘛鴨!

為什麼逮著她不放了!

再說了,狗皇帝什麼時候沉溺女色了,人家都把妃子接進宮當打工人好不好?

她心裡突然又覺得皇帝可憐起來:好慘一資本家。

章岢又喊一聲:“荒淫誤國啊陛下!”

那群言官們也跟著咋呼起來,吵得皇帝頭疼欲裂,臉色蒼白如雪。

微鶯抿抿嘴角,突然笑了笑,“統,過來,我要用積分兌一張牌。”

口是心非。

這張牌她用過很多次,但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對付章岢他們,她都舍不得用10s的綠卡,直接兌了兩張灰色的3s卡。

她微微一笑,扣住皇帝的手,把她帶到城牆邊,探出個腦袋往下瞅。

雲韶本來被氣得不行,看微鶯這樣好奇地往下張望,覺得她像極一隻好奇的小貓,心中鬱氣一蕩而空,便也學著言官們口中的昏君做派,輕笑:“愛妃想扔臭雞蛋?”

微鶯下意識點頭,但馬上瞪圓眼睛。

狗皇帝怎麼又猜到了?

雲韶歎口氣:“可惜這裡沒有臭雞蛋,下次讓禦膳房留點。”

微鶯:“……陛下,我隻是想來看看這些國之棟梁。”

雲韶笑:“看見了?像什麼?”

微鶯歪了歪腦袋:“像大螞蟥,不對,大蚊子。”

螞蟥隻是默默吸血,而蚊子一邊吸血還要一邊大聲嗡嗡吵鬨。和蚊子一比,螞蟥都顯得可愛許多。

章岢還在高喊口號,他喊一句,後麵的言官們就跟著喊一句,就像個學校舉辦什麼高考衝刺百日宣言似的:

“吾等忠心,蒼天可鑒!”

“蒼天可鑒!”

“忠言逆耳利於行,望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微鶯嘴角勾了勾,小手一揚,口是心非的卡牌悄無聲息地飛入男人身上。

他身子一震,隨即大聲喊:“陛下三思……請陛下責罰臣等吧!這等大罪,非賜死不足以平息天怒人怨!”

眾大臣的腦子沒有跟著繞過彎來,也跟著大聲吼:“請陛下賜死臣等吧!”

皇帝沉默了。

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奇怪的要求。

她愉悅地揚揚嘴角:“你們心裡倒挺有數,那就如你們所願吧。”

意識過來的大臣們都傻了眼。

這都什麼和什麼嘛?

“章大人,你瞧瞧,”有人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剛才都喊了什麼呀?你是想讓大家都沒命了嗎?”

“我家中還有老母要奉養,早知道就不跟你們過來了。”

章岢嚇得僵立當場,腦子一片空白,反應過來自己說的是什麼後,他一個哆嗦跪在地上,膝蓋叩在地上,好大一聲響。

身後的大臣們也跟著啪嗒一聲跪下,瘋狂磕頭。

眼看那群戴刀的侍衛越來越近。

他們全無剛才的威風,像熱鍋上的螞蟻,磕頭磕得腦袋都破了,鮮血混在雨水中。

“陛下饒命!”

“饒命啊陛下!臣等知錯了。”

微鶯往後縮一步,藏在陰影裡,深藏功與名。現在她算是明白了,這群人開頭說的那些不怕死的話都是在放屁,隻是料定皇帝不敢處置他們。

現在害怕被處死,就都慌了神。

雲韶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有當仁慈君主的那天。她咳嗽兩聲,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一人杖責三十吧,章岢你聚眾滋事,結黨營私,杖責六十!”

大臣們紛紛磕頭說皇帝仁德聖明。

頭一次被這麼誇的皇帝扣緊微鶯的手,牽著她走下城樓,坐上龍輦。

微鶯隻覺得抓住自己的掌心越來越涼,冷汗浸濕,沒心沒肺如她都忍不住問:“陛下,您沒事吧?要不要去吃藥?”

雲韶扭頭看向她,眼裡被高熱燒出蒙蒙的光,表情有些恍惚:“謝謝。”

微鶯:“哈?謝什麼?”

“你待我……總是好的。”

話沒說完,皇帝身子一歪,直接歪在了她身上,她下意識一摟,掌心肌膚滾燙。

皇帝暈倒,整個皇宮都亂成一團。

微鶯被迫留在養心殿裡,就坐在龍榻旁,看著太醫宮女來來往往。

不是她不想走,是皇帝死死扣住她的手,不許她動彈。她枯枯坐著,就跟被帶上手銬一樣,甚至想唱一首《鐵窗淚》。

“鶯貴人,您喝完薑湯吧,去去寒氣。”福壽也記得她身子不好,貼心地送上一碗薑湯,微鶯伸手去接,身子剛動彈一下,皇帝在昏睡中仿佛察覺到,眉頭緊蹙,更用力扣緊她了。

微鶯很無奈,單手不好喝湯,便道:“算了。”

福壽恭恭敬敬地低頭:“讓老奴來侍奉主子您吧。”

微鶯蹙起眉,注意到福壽對自己的稱呼是主子。雖然福壽隻是個太監,但畢竟是跟在皇帝身邊的紅人,也是整座皇宮獨一位的掌印太監,權力頗大,甚至能和朝堂百官相庭抗理。

就連皇後貴妃見了他,也要恭敬相待。

她可不敢真拿福壽當奴才看,搖頭表示不必。

福壽點頭,表情黯然:“薑湯不苦,老奴多放了些糖的。”

微鶯:……怎麼她不愛吃苦誰都知道了?

蕭千雪接過福壽手裡的薑湯:“我來喂鶯鶯吧,鶯鶯你彆動,乖乖坐著,張嘴就行。”

微鶯被皇帝扣住一隻手,動彈不得,隻好眼睜睜看著薑湯越來越近,然後心一橫,張口咽下了。

哎嘿,福壽真的沒有騙她,放了好多糖!

一碗薑湯下肚,驅散周身的寒意。

微鶯:“好了,千雪,你回去休息吧。”

蕭千雪惆悵地看著榻上天子憔悴病容,不解為何陛下和鶯鶯兩個人出去,結果一個人躺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