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局部有雨(2 / 2)

他堂堂九尺男兒,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這時有人走過來敬酒。

蓬立果看眼麵前笑容和煦的年輕人,把酒杯舉起,喝了一樽。他本來以為這個年輕人是個好心腸的大盛人,沒想到大意了,心腸都一樣壞!大盛人心腸都壞透了!

裴翦敬完一杯酒,笑眯眯地走了。

蓬立果突然喊住他,問了句:“請問大人是?”

裴翦笑道:“姓裴,字公望,兵部侍郎。”

蓬立果點頭:“嗷嗷,裴侍郎。”

又是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文臣,哪裡比得上他們北厥人身強體壯!

他想起什麼,又問:“我在北厥的時候,就聽說大盛有位裴將軍,身高如塔,三頭六臂,麵若厲鬼,吃人啖血,是真?”

裴翦一頓,笑容如沐春風:“是真。

蓬立果拍拍胸口,好可怕好可怕,他又道:“聽說裴將軍還有一位妹妹,十分醜陋,滿臉麻子,魁偉更勝男人……”

裴翦臉上笑容消失,一杯酒直接澆到蓬立果臉上,冷聲道:“我給使者醒醒酒。”

————

離開宴席後,皇帝借口酒醉,整個人都軟在微鶯身上。她埋在微鶯的肩上,吐出的熱氣絲絲縷縷,纏繞著細膩的肌膚。

微鶯脖子被她貼得麻麻癢癢的,動了一下,雲韶也很快貼過來。

她無奈地歎口氣,總覺得自己身上粘了一塊狗皮膏藥,甩不掉的那種,但是皇帝控製了力度,隻是輕輕地貼著,並沒有把真正壓住她。

所以她也沒有推開。

經過池塘的時候,雲韶停下來,本想去牽她,但手掌在空中虛虛握了一下後,改成攥住微鶯的袖子,輕聲說:“你記得嗎,在這裡我和你說過鳥和魚的故事。”

微鶯:“嗷,那隻渣鳥。”

雲韶:……

沉默片刻,她才道:“她不渣,我知道,她很好。”

微鶯抿緊唇,盯著池塘。池塘裡有隻水鳥浮在水麵,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旁邊的嫩柳開新枝,嫩綠的垂條柔軟垂落,截成一片又一片大好春光。

雲韶軟軟靠在微鶯身上,吐氣如蘭:“那隻鳥又飛回來了,飛到魚的身邊。”

微鶯:“……可能在外麵沒有覓到食,又打起這條魚的注意,畢竟現在恰飯不容易啊。”

雲韶沉默片刻,又柔聲笑道:“那就把魚給吃了吧,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微鶯:!!!

虎狼之詞!

雲韶低聲說:“把她拆之入腹吧。”

微鶯身子僵硬,半天才抬起頭,盯著天上瞅。

雲韶:“你在看什麼?”

微鶯理所當然地說:“在找那隻鳥,把陛下的意思傳達給它聽呀。”

雲韶張張嘴,臉上的紅暈逐漸消退,恢複蒼白的膚色。她怔怔在樹影裡立了許久,才說:“從前在盛京郊外,有片湖泊,每至春日便碧綠如玉,有日先生帶我泛舟湖上,我不小心掉入湖中,先生跳下來救我,自己卻受了風寒。”

微鶯眨眨眼,按照她豐富的經驗,這肯定是攻略任務裡的一個環節。

她隻是不記得這個世界的任務,對從前那些世界卻記得清晰,在從前的任務裡,她幫人擋過劍跳到崖,為主角上過斷頭台,熬過各種酷刑……

身為一個死遁熟練工,合格白月光,跳湖什麼的,隻是小意思啦。

要不是估計那時劇情限止不能死,她肯定又會借救人死遁,死遁一時爽,一直死遁一直爽。

隻是跳水救一個人,對她來說輕而易舉,甚至算不上一件值得記憶的事情,沒有想到另一個當事人會記這麼久。

雲韶貼她更緊,灼熱的體溫透過春衫傳來,四周的春風仿佛被火點燃。

“那時候我害怕極了,跑去藥店幫先生買藥,天好黑雨好大,我把藥抱回家,為了煎藥手被燙出疤,可是、可是,”她聲音委屈,帶著鼻音:“可是先生不肯看我。”

微鶯歪歪頭:“唉?”

為啥不看自己的攻略對象,難道她那時拿的還是個冷心冷情的人設?

雲韶眼圈泛紅,低垂著頭,又道:“不過先生無恙,我便放心,也是那次,我才知道先生原來最怕苦藥。”

微鶯:……可惡,大意了。

她咳嗽兩聲,真誠建議:“陛下,我很理解你對你先生的感情,但是逝者已矣,你去給她燒點紙,不比扯著我在這邊說什麼要好?”

雲韶僵了片刻,眸裡水光粼粼,低聲說:“也是先生說的。”

微鶯:“啊哈?”

“先生說,若是她死後不必給她燒紙,她並非這個世界的人,就算、就算……也是燒不到,找不到的。”她哀哀戚戚地說:“所以我隻好一直等,一直等下去,開始看到蕭千雪的時候,我還以為她便是先生轉世,重新回來找我了。”

雲韶鼻尖泛紅,看上去很委屈:“我知道認錯很不該,可是她和先生從前長得太像了。先生便罰我吧,韶甘心領罰。”

微鶯心想,所以這就是狗皇帝認錯人的理由?可她怎麼還是覺得怪怪的,像狗皇帝在敷衍她!

她不知道皇帝品性怎麼樣,但還不清楚她自己嗎,她是得多豬油蒙了心,才會說出什麼任務者、不是這個世界這些話出來。

雲韶很誠懇地拉拉她的袖子,眼睛blgblg的,輕聲說:“先生罰罰我吧。”

微鶯漫不經心地問:“怎麼罰?”

雲韶湊到她耳畔,小聲說:“從前都是脫了我的褲子打……”

微鶯驚恐地瞪大眼睛,沒等她說完就連連後退,直到抵在柳樹上,震得柳葉簌簌飄落。池塘裡那隻水鳥嘎地一聲飛到天上。

她想,自己從前這麼可怕嗎?居然還玩脫褲子打屁股這套。

不對,狗皇帝又在撒謊了!

雲韶看見她反應這麼多,又說:“其實先生鮮少罰我,向來是極寵我的,隻是那次我犯了大錯,故而……”

微鶯問:“什麼大錯?”

雲韶眼珠子轉了轉,低頭道:“我冒犯了先生。”片刻她抬起眸,眼睛亮亮的看著少女,“韶沒有認出先生,是該領罰的,可韶畢竟是一國之君,不是當年頑童,不如我們去養心殿先生再罰我吧。”

微鶯笑了,款款溫柔,眼神十分動人:“陛下想要被打屁股是嗎?”

雲韶臉頰泛紅,輕輕咬了咬唇。

微鶯繼續說:“為什麼不直接把自己摔一屁股墩呢?”

雲韶抿緊唇,麵色清寒,半晌才歎氣:“罷了,我頭疼,鶯鶯把我扶回養心殿吧。”

語氣裡透著絲虛弱和無力。

微鶯也歎氣:“陛下,我也頭疼,想回玉露殿了。”

雲韶見竿就往上爬:“那我送鶯鶯回宮吧。”

微鶯:……

福壽低著頭在背後,假裝自己是聽不見看不見的聾啞人,以免被他親愛的皇帝陛下什麼時候給滅口了。

兩個人在花園磨蹭了一會,回去的時候,不經意在小路上又和蓬立果來了個不期而遇。

這位北厥的使者大抵喝多了,離開宴席想來散心,不小心就迷了路,在宮裡瞎轉悠。

看到微鶯和雲韶,他也驚了一驚,用自己遲鈍的大腦反應了會,才醉醺醺地上去拜見。

微鶯對記在自己複仇小本本上的人沒什麼興趣,雲韶卻拉住她停下來,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位北厥使臣跪在地上。

蓬立果跪得膝蓋都麻了,酒也醒了大半,滿頭冷汗。

完了完了,這位陰晴不定的年輕帝王不會還記恨他認錯的事,想要來砍他的腦袋吧。

但是等了半天,皇帝終於開口,卻不是怪罪他認錯的事,而是問:“為何你會覺得,朕是鶯鶯最喜愛的寵妃呢?”她笑得眉眼彎彎,眼角微紅:“是因為我們看上去,最般配嗎?”

蓬立果連忙說:“是的,最般配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說完,他就看見皇帝對自己的眼神更加柔和,想必是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他剛想為自己的機智鼓掌,突然感覺後背一陣涼意,抬頭看去,發現皇帝是滿意了,但她身邊的那位,表情明顯冷下來,陰惻惻地看著自己。

蓬立果揉揉眼睛,幾乎以為自己看錯——有人誇妃子和皇帝般配,不應該值得高興慶祝的事情嗎?

他越來越摸不透大盛人了!

雲韶心情好,便寬宥他認錯的事,說:“起來吧。”

蓬立果連忙爬起來。

微鶯陰森森看著他,想到什麼,突然露出個微笑,在心裡說:“統,我要用積分兌換一張天氣卡,淒風苦雨。”

宮鬥姬:“宿主你要乾什麼?”

微鶯隻是笑,“怕什麼,鶯鶯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宮鬥姬沉默了,自從宿主積分變多變得富裕後,報複心也呈指數在增長!

一張紫色的卡牌無聲地飛入北厥使臣身上。

蓬立果跪了一會,突然發現頭頂飄起蒙蒙細雨,吹起戚戚冷風,沒多久就把自己衣服給打濕了。他抬頭望望頭頂那片小烏雲,往旁邊挪了一步,結果小烏雲也跟著飄過來。

於是他又往旁邊挪幾步,小烏雲連帶淒風苦雨全往他身上飄。

周圍全是陽光燦爛,隻有他頭頂一直刮風下雨。

這下北厥使臣開始嚇得不清醒了,“陛、陛下。”

雲韶笑:“莫怕,是天公在幫你醒酒呢。”

蓬立果反複橫跳都甩不掉頭上的烏雲後,心裡防線崩潰,一邊喊“見鬼啦見鬼啦”,一邊飛快往外麵逃,他頭頂的那片小烏雲也飛快跟著移動,確保每一滴降水都精準無誤地滴在男人腦袋上,一滴也不浪費。

雲韶看著他倉皇跑開的背影,嘴角噙起抹玩味的笑,偏頭,目光落在微鶯臉上。

微鶯神色不改,鎮定地說:“看吧,這個就叫局部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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