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鶯沉默了很久, 宮鬥姬也沒有說話。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從前的事情，今晚突然提起，才發現一切清晰得宛如昨日。
微鶯抱住膝蓋, 頭埋在臂彎了, 長長吸了一口氣，再抬起頭時，臉上重新帶了笑。她微笑著把窗旁的那瓶花一枝一枝拿出來, 又重新插好, 再走到桌前, 耐心把散亂的書收進書櫃裡。
在屋子裡看似很忙實則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後，她回到床上，雙手合十, 對宮鬥姬說：“小雞, 晚安。”
宮鬥姬：“宿主, 晚安。”
微鶯笑了笑，這幕莫名眼熟, 讓她又想起自己小時候的時候。
自從那次小機器人堪堪被拆以後, 她認命地接受爸爸媽媽工作很忙, 不能一直陪著自己的事實, 和小機器人的關係好了起來。
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 她很乖地躺在床上, 穿著小睡衣, 被子蓋到胸口, 雙手合十，乖巧地和小機器人說晚安。小機器人會回她“晚安”, 然後把燈熄滅, 守在她的身邊陪她一起入睡。
微鶯閉上了眼睛, 仿佛回到童年，還是那個坐擁一座小星球，抱著童話書入睡，什麼都不用擔心的小女孩。
之後，小機器人去哪裡了呢？
她皺了皺眉，意識到自己童年的夥伴已經失蹤很久很久了。
自從父母在一場事故中失蹤，她被送進福利院，家裡的東西……也許早就被賣了吧。
她的小星球、小機器人、童話書，以及整個鮮亮而美好的童年，早就消失在了無垠的暗夜中，被星塵掩埋。
她側著睡，低低歎了口氣。
其實心裡並沒有多難過，想要好好生活，最先就要學會怎麼接受失去。畢竟，人這一生，總是不停在失去。
過了一會，微鶯還是睡不著，便坐了起來。
宮鬥姬問：“宿主，你睡不著嗎？”
微鶯自暴自棄鹹魚癱：“唉，月亮不睡我不睡，睡什麼，起來嗨！”
宮鬥姬：……
然後微鶯就從床上爬起來，穿上衣服，謹慎地避開宮女侍衛，一溜煙兒蹦躂出去了。
她跑到皇帝住的翠羽樓，在樓下徘徊，猶豫要不要上去看看。萬一皇帝睡著了呢？萬一……其實她也沒什麼事，隻是逛來逛去，不自覺就走到了這裡。
微鶯想起夏日的時候，她們住在避暑山莊。那時皇帝偷偷躲在柳樹下，偷看樓上的她，這才幾個月，樓上和樓下的人已經掉轉了一下。
陛下在柳樹下徘徊時，仰頭望著樹梢明月，又是什麼樣的心緒？
微鶯嘗試代入皇帝的心情，但想著想著，眼前又出現葡萄藤架下隱忍啜泣的少女。
想她十六歲便孑然一身，想她自小舉目無親，想她親眼看著敬仰喜歡的人死在麵前……
想她年紀小小就喜歡一個人，視作中天明月，卻不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根本沒有心。
想來想去，想得微鶯胸腔悶悶，眼眶微濕，十分心疼。
她蹲在地上，糾結地揪起地上的狗尾巴草，拔了一根又一根，直到把麵前一叢灌木都快薅禿了，才站起身，仰頭望了眼樓上。
那邊依舊燈火通明。
她做賊似的繞了一圈，繞到翠羽樓後麵，正好從敞開的窗戶望到帝王沉靜的容顏。
雕花窗打開了一點，淡黃的光從中透出。
雲韶坐在窗前，垂眸處理政務，蒼白的唇微微抿著，眼神中透著股戾氣。幾縷泛卷的碎發從一絲不苟的金冠中漏出，垂在沒有血色的臉頰旁。
微鶯繼續做賊一樣蹲在樹下，仰頭看著皇帝，總覺得皇帝處理政事時，和在自己麵前時，仿佛是兩個人。她撐著腦袋，欲蓋彌彰舉起一把薅禿的狗尾巴草，企圖遮住自己。
宮鬥姬繼續默然：……
微鶯：“她現在看上去，好、好……”
宮鬥姬：“好凶？”
沉浸在政事中的帝王目光狠戾，手裡的筆像是砍頭的刀，筆尖朱紅似點點鮮血，濺在明黃的綢緞上。
微鶯：“好迷人！難怪說工作的女人最好看。”
宮鬥姬保持緘默，對她的看法不發表任何意見。
微鶯歎口氣，又說：“所以當皇帝真的慘，007無休，當初還是不當皇帝好，反正她當皇帝，我也沒完成任務。”她挫敗地歎口氣，看皇帝垂著頭好像往這邊看，連忙又舉起了狗尾巴草，偽裝灌木。
雲韶隻是甩了甩毛筆，趴在桌子上，望著窗外如鉤明月，不知想到什麼，翹了翹唇角。
看了半晌，她低下頭，又拿起了一本奏折，認真批閱起來。
微鶯把狗尾巴草移開，“不是吧，還有折子啊，她要是前幾天努力一點，也不用積攢這麼多折子了。”
宮鬥姬心想，還不是和你在一起才什麼都沒有乾。
這個妖妃！
但是妖妃做任務又快又好，隻是喜歡薅羊毛，宮鬥姬想了想，還是挺喜歡她作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