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殿內。
許多道聲音彼此交織,熱鬨非凡。
最中間是一麵古樸深黑的古鏡,此時幾位長老正抬手往鏡內注入靈氣。
古鏡很快亮了起來,鏡中最先出現一座村莊。
如果明青看到的話,就會發現這正是她最熟悉不過的小石村。
然後就是半山腰、妖蛇、山頂、山洞、上清宗外門……
殿中的聲音也不斷響起。
“上康郡小石村麼?好地方!”
“如此直覺,果然天生不凡!”
“愛護同門、有勇有謀、出手果斷,好!”
清一色都是對明青的讚許。
沒出聲的則是暗自組織措辭,想著待會該怎麼讓明青拜進他們所在的山峰。
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靈體,但有天生靈體的絕對差不到哪裡去。
說不定,下一個主峰就是他們所在的峰了。
要知道上清宗主峰並不是固定的。之所以現在這個峰被稱為主峰,還是因為此任宗主出自現在的主峰,於是這座山峰才是主峰。
那邊雲端上,宋正陽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裡曾見過明青。
見明青沒有要說清楚的意思,他也不再追問,而是暗暗想著該怎麼拉攏明青拜進南明峰。
來接天生靈體到上清殿的機會很難得,這一路自然也不是讓他沉默是金的。
他邊想邊帶著明青在雲端移動,原本還想著明青第一次看到這麼高的風景會不會驚奇萬分,結果明青卻很平靜。
該說不愧是天生靈體麼?
哪怕生於寒微,也能處變不驚、從容自如?
他自然不知這些風景明青早就看過了。
此時她站在同樣的地方看著看過的風景,迎麵是吹來的罡風。
雖然宋正陽早就凝出白色的光罩把她罩住,但明青還是覺得臉被刮得有些生疼。
一如那日和幕流月。
罡風凜冽從來不曾變,她和那日一樣,還是未曾踏及修行路的凡人。
唯一不同的,似乎是她很快就要能修行了。
而且修行資質還相當厲害。
隻是明青抬手摸摸自己的右邊肩膀,那股自看到上清宗開始就有的迷茫感始終不散。
如同懸在半空不上不下、踩在棉花裡無處著力一般。
她抬頭看向遠處。
遠處雲霧緲緲,隨著漸靠近,一座宮殿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
那宮殿——
明青眨眨眼,發現自己沒眼花。
那宮殿是懸空出現在雲霄上的,底下是一座險峻巍峨的山峰,山峰最頂和宮殿間還隔著相當遙遠的距離。
看著似乎互不相乾,明青卻覺得山峰和宮殿遙遙呼應,道儘無上玄妙。
宋正陽一直注意著明青,自然也看到了她的驚訝、難以置信。
順著她的目光,宋正陽也看見了宮殿。
他眼睛一亮,暗道一聲好時機,開口道:“師妹,那座宮殿便是我要帶你去往的上清殿,亦是我上清宗聖地。”
“你看到的那座山峰便是主峰。”
“你是不是好奇上清殿為何能懸空?”
宋正陽笑一聲,眼裡滿是得意,也不等明青回答,自顧自說道:“因為上清殿的本質是一件兵器。”
明青一下睜大眼睛。
宋正陽繼續道:“就和你在外門看到的竹劍竹刀一般。若是情況危急,上清殿也能成為修士禦敵的武器。”
“情況不危急,上清殿便是上清宗聖地,是主峰的象征。”
這座宮殿是能移動的。
哪一峰成為主峰,這座宮殿就移到哪一峰頭頂。
“而煉製這座上清殿的人,是一位器修,出自上清宗南明峰。”
“我便是南明峰上的一位器修。”
“我修行的畢生目標,便是煉製出一件足以和上清殿相媲美的寶器。”
宋正陽說到這裡,早已不是對明青的拉攏了。
他眼神明亮,聲音堅定,顯露出來的滿滿都是對器之一道的向往虔誠。
給明青的感覺和那日初見以及廣場再見儘顯高貴從容的青年不太像。
器修。
上清殿。
這是他修行的目標。
修行都要有一個目標麼?
說話間,上清殿已然出現在眼前。
宋正陽帶著明青走進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越過宋正陽停留在明青身上。
明青第一時間注意到的卻是最中間的那麵鏡子。
鏡中人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穿著和她一樣的衣服。
她看著鏡子,鏡中人也在看著她。
四目相對,一時有些詭異。
明青眼睛裡滿是疑惑。
“那是上清鑒,能回溯凡人部分過往。”
有人出聲。
驟然出了個天生靈體。
她來自哪裡、做過什麼事、由誰招收進宗的,這些自然都是要查的。
當然,也僅限於凡人了。
修士牽扯的因果是非太多,這是上清鑒無法查清楚的。
在明青之前,那個擁有先天靈相的少女他們也查過。
宋正陽完成任務本該退到一邊,此時頂著自家師長期望的目光和旁邊許多位宗門長老,壓低聲音又對明青道:“師妹,上清鑒亦出自南明峰器修。”
言外之意簡直昭然若揭。
說完後他以最快的速度退到一旁。
場上許多宗門長老、副峰主對他怒目而視。
明青環顧四周一圈,想了想主動開口了:“諸位師長好,我是明青,明月的明,長青的青,來自小石村。”
長青二字學自幕流月。
隻是明青自己都沒發現的是,她此時說話的語調、介紹自己的姿態,都和那日幕流月相似極了。
“明青,好名字!”有人聲音溫和、滿是讚許。
明青垂眉,看過去時發現出聲的是一個站在她正前方的女子。
她穿著繁瑣複雜的衣服,衣服上有黑白兩色交織的魚形圖案,看起來威嚴極了。
聲音卻是無比溫和。
明青能感覺出來那種溫和和場中所有人的溫和都不同。
那些人的溫和是因為她天生靈體。
而她的溫和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對誰都一樣。
看明青一直盯著她,女子臉上有笑:“我是上清宗主峰峰主,姓蘇,你喚我蘇峰主就好。”
“蘇峰主。”明青從善如流。
蘇峰主回以笑意。
兩人一來一往,隱隱有種師徒自得的親近感。
旁邊許多副峰主和長老哪裡還坐得住?
“明青師侄,我是刑律堂副堂主。”
開口的是蘇峰主旁邊一個中年男子,穿的衣服和蘇峰主頗為相似,看起來也十分威嚴。
隻是哪怕他已經儘量放緩聲音,聽起來還是嚴肅古板的。
很符合明青在登天塔外看到寧不拓、鄭餘山掃雪時對刑律堂的初印象。
他繼續道:“我刑律堂執掌上清宗刑律,宗內凡有違背宗規、罔顧人倫者,皆能以手中兵刃解決。”
說的文縐縐的,明青似懂非懂。
然後就是爭先恐後響起的一道道聲音:
“我是無極峰副峰主,我們無極峰……”
“我南明峰……”
“我天來峰……”
“明青,我是絕雲峰的長老。那個,救你性命的幕流月就是我們絕雲峰少主。”
一道聲音夾雜在眾多聲音裡,卻被明青精準捕捉到。
絕雲峰。
幕師姐是絕雲峰的?
她看向聲音的來源,看到一位長老服飾的青年站在一眾副峰主和長老的最側麵,長相並不是很出眾,但給人感覺很沉穩乾練。
場中的聲音還在不斷響起。
偌大一座上清殿,竟如菜市場一般。
但沒人覺得不妥。
天生靈體的分量值得他們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