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流放之地23(2 / 2)

荒世 雁過青天 7737 字 4個月前

小心地捏了捏在他看來細軟得過份的手臂和腰,他的呼吸不自覺變得有些粗重,不止是因為對方一身所有地下人都不可能擁有的軟肌細肉嫩皮,更因為兩人依偎的姿勢。

在他的印象中,地下人彼此之間的關係十分的疏冷淡漠,哪怕有團隊,團隊成員會一起出去找礦和獵食,但私下卻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時不時的還會因為碰碰絆絆和爭搶資源而乾上一架,無論男女都彪悍得不行,像現在他跟榮介這樣相擁而眠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當然,貴族大多是以家庭形式存在。至於各個貴族家庭成員之間是怎麼相處的,他沒見過,也不知道。在平民中也有男女組成家庭,但彼此相處模式也就比合作稍微近了一些,同樣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發生暴力衝突,一言不合可能就各走各路了。

除了某種不可說的繁衍活動,蠻哥是真沒見過哪兩個地下人像自己和榮介這樣親近,不僅和平共處了這麼久,沒乾過一架(單方麵的毒打不算),到現在自己竟然還抱著對方幫其取暖,這發展怎麼想怎麼不對味。

但想想榮介的特殊能力加上溫和的性格,根本就不像一個地下人,他突然又釋懷了。覺得跟這樣奇怪的人相處,應對方式特殊點也是正常的。自己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死掉。

想通歸想通,但兩人之間貼得極近的心臟共鳴還是讓他情緒有些異樣,這是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感覺。可以說,自從他遇上榮介,就如榮介遇上他,兩人都在一次又一次地被刷新自己的各種既有認知。

好在地下人的自我克製能力十分的強,這點異樣並不影響他正常休眠,隻不過效果比平時要稍稍差一點。倒是榮介因為過於疲累,如今身體也溫暖了,睡得特彆好,早上起來時精神抖擻,對於跟一個男的相擁而眠了一晚上這種事過了最初的尷尬期,也沒太過介意。反正又不是做了啥,相互取暖而已嘛。

而昨晚被迫離開蠻哥懷抱的蘋果苗居然扛住了極低的溫度,在早上端出來的時候又顫巍巍地探出了一點粟米粒大的嫩芽。

這簡直是奇跡。榮介驚訝不已,開始懷疑如果就這樣將蘋果苗種在外麵,它是不是也能存活。

蠻哥很開心,原本是不得已才選擇榮介放棄蘋果苗,如果蘋果苗因此死了,對他的打擊必然會非常大,至不濟也會影響到心情。他的心情一不美好,說不定就要連累到榮介。如今蘋果苗不僅沒凍死,還又發了片小芽,他的喜悅可想而知。

有了這個好的開端,接下來兩天,沒有能找到合適洞穴歇腳的榮介都是依靠著蠻哥才渡過的寒夜。兩人對這種狀態漸漸的也習慣了,逼不得已嘛。

沿路前行,並不是一味地趕路,還會尋找石精。然而讓兩人都感到不安的是,從地穴起程,連著四天,他們竟然隻找到了兩朵石精,而且是那種明顯長了很久的。新生的一朵也不曾見到。這點石精並不夠蠻哥的日常需求。因此除了食用榮介準備的大餅以外,他白天還會時不時去到藏身的洞穴外曬幾分鐘太陽,通過皮膚吸收一些太陽能來略作補充。但相對於他本身的消耗來說,這點補充是遠遠不夠的。

“我們向這個方向走下去,會走到哪裡?”某次趕路的時候,榮介問。

蠻哥眯眼看向前方,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所有地下人都知道流放之地的環境有多惡劣,人難以存活,卻沒人知道流放之地有多大,深處又是什麼樣的,因為沒人能從流放之地走出去。

看了他兩秒鐘,確定他是真的不知道,而不是不想說,榮介就不再問了,繼續默默地趕路。也許這樣一直走下去,總有一天能走出去。隻希望,這個世界並不全都是這樣的地方。

行李箱在第六天的時候輪子壞了,不能再拖行。它在這片到處都是亂石沙礫的地方能堅持這麼久,本身就讓榮介感到意外,所以倒也沒太失望。隻不過從此之後隻能提著走了,為他本來就不輕鬆的旅程又增添了幾分負擔。

榮介的腳最開始幾天還會磨出水泡,但因為一天隻走六個小時,這六個小時還是分開的,中間有足夠的休息時間,所以並不是很嚴重,但那雙皮鞋卻終於還是報銷了。哪怕蠻哥不舍得,還是被他給扔了,穿不了,帶著既占地方看著還鬨心。

也是在第六天的傍晚,他們終於再次找到了一個非常適合度過寒冷夜晚的岩穴。出口開在巨大的岩石壁上,往地底延伸,很深,比他們當初住的地穴還要深,岔道也多,進入裡麵居然感覺到有些溫暖。

於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榮介終於不用再跟蠻哥抱一塊兒了。按理說,兩人都應該鬆一口氣,誰知道居然都有些不習慣。

明明早已經習慣了岩穴深處這種程度的溫度,且就這樣睡到天亮也不會有問題的榮介裹著衣服在旁邊躺了一會兒,翻來覆去半天都睡不著。他覺得冷。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大約指的就是他這種情況。蠻哥跟個小暖爐似的,讓他烤了幾天,結果倒好,他竟然有點離不開了。

這絕對不行。他咬咬牙,將衣服的帽子往頭上一罩,把自己裹得更嚴實了,然後閉上眼開始數羊。五分鐘之後,他突然出聲:“蠻哥,你睡著了嗎?”

蠻哥唔了聲,算是回答。他覺得榮介問的話好沒意思,因為無論是睡著還是沒睡著,隻要不是像上次那樣吃了奇怪的東西,他隨時都是保持警戒的,周圍丁點響動都能入耳,何況是榮介這樣大聲的說話。

當然,這會兒他其實也沒睡著。因為懷裡沒有抱的東西了,似乎有點空落落的。

榮介又不吭聲了。蠻哥睜眼看了他一眼,也沒再出聲。

榮介最終還是打消了厚著臉皮擠進蠻哥懷裡的想法,他一二十七八的老男人,這樣做未免太沒底線。之前幾天那是逼不得已,現在並不是。他覺得隨著遠離人群的時間增長,他對自己似乎也越來越放縱了。這並不是個好現象。

當一個人下定決心克製自己的各種欲求之後,些許艱難和不適其實不難克服,對於本來意誌力就很強的人就更容易了。榮介穩住心緒,不再胡思亂想,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夢裡他依然在趕路,隻不過是在幼時居住的鄉間,他跟在一群小學生後麵去鄉上的小學,半路轉去偷山上的李子,摘了很多在書包裡麵,結果發現上學快遲到了,匆忙往學校跑,跑著跑著,突然想起自己的作業還沒做,焦急中摔了一跤……

驀然驚醒,他心中有片刻還被夢境裡的焦慮所占據,然後想起自己早已離開了學校,根本不需要再為作業寫沒寫會不會遲到而擔心,於是大大地鬆口氣,笑了起來。隻不過笑到一半,又意識到眼下的處境,笑容頓時變得有些飄忽。

清靜的鄉間小路也罷,堵塞的城市車道也罷,他都不可能再看到了。老鐘叔家的李子林還在,去年年初他還回去過,春天花開滿山如雪,他也不可能再看到了。夢裡心在故鄉,夢醒身處異界,這種巨大的落差感讓他心裡難受到極點。

急促地喘了幾口氣,他想抬起手去揉因思戀和悵然而糾結成一團的心口,結果手沒能抬起來,一雙鐵箍般的粗臂正環抱著他,如同之前幾天夜裡那樣。唯一不同的,或許是他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不需要汲取身後人的體溫。

在這個時候感覺到另外一個人的存在,於榮介來說無疑是一種撫慰,他有些惶亂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來。他向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戀家的人,但是自來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之後,才知道自己原來會這樣想念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又或者這其實是,曾經無時無刻不在享受著的一切,在某一天突然發現再也不可能得到了,而腦海中鮮明的記憶卻讓人誤以為那一切依舊還在,依舊唾手可得,這得與失之間巨大的落差,現實與記憶之間無法跨越的巨大溝壑形成了讓人難以自抑的思與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