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榆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單薄有些發黃的、校內常常用來印發通知和文件的打印紙輕飄飄垂落在他眼前。上麵的字跡熟悉得令他心驚，赫然是他前不久交上去的轉宿舍申請表。
物證明晃晃擺在自己眼前，隻怕人證也隨時可以就位，陸榆辨無可辨，僵在原地。
程憬卻不讓步：“你說出來，我幫你解決。”
說什麼？
說你是我上輩子的初戀，就算我知道你不是那個人你是個無辜的孩子，但我還是對你這具殼子有心理陰影？
還是說雖然我知道你和他沒關係但是我看著你心裡就難受你偶爾離我近點兒我身體就自動自發地進行反應說白了就是倆字兒“想跑”？
陸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心裡祈禱另外兩個舍友趕緊回來救他於水火之中。程憬卻像洞悉了他的想法一般說到：“今天他們都不會回來，你可以放心說，我不會介意。”
他心平氣和，好像一點不因為新室友可能存在的齟齬而生氣，理性又可靠，把優秀學長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儘致。
陸榆求救無門，隻能絞儘腦汁想辦法自救：“我……我想和同專業的學生住一起，我……”
“跟高年級理工生在一起壓力很大不好交流？”程憬照著他手上的申請表念到。
陸榆：……
他叫人堵得啞口無言，索性閉了嘴消極抵抗。
他就是要換宿舍了，這難道程憬還能管？
程憬放下舉著那張要命的申請表的手，任它垂落在身側，突然卸了之前遊刃有餘的態度，聲音有些發悶：“那時，你還沒見到餘歸吧。”
他立在那兒，頭頂的節能燈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陸榆忽然從這個程憬的表情裡讀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沮喪。
程憬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受傷：“還從來沒有人這麼反感我呢。”
“我有哪裡做得不對了嗎，陸榆？”
陸榆辛辛苦苦建築半天的心理防線“嘩啦”一聲，垮了。
他有點兒不是滋味兒。
麵前的男生站在那兒，儘管身形還是如常的高大挺拔，但陸榆就是從那模樣裡看出一絲委屈。他想，這個程憬這一輩子順風順水，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為人又圓滑通融，處處周道，想必也是走到哪兒都叫人喜歡、叫人追捧的耀眼存在。
自然也是從來沒受到過這種見了兩麵就被人嫌棄到直接偷偷摸摸跑去要換宿舍的待遇。
這人坦率、單純，選擇直白地質問他：我做錯了什麼，怎麼被個認識幾天的學弟避之如虎豹。
想來是在良好的環境中一路順遂成長，才養成這麼自信又直率的性格吧。一路都好好的，突然在他這兒絆了腳，受了挫。
陸榆突然覺得自己挺不是東西。
這個程憬，憑什麼要替那個程憬，負擔他十幾年的恨呢？
一直以來，他隻想著自己，隻關心自己，日日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讓身邊的人一個個為自己擔驚受怕。林皓陳修之前那一番尚還不夠，還要誤傷到這個實際上毫無過錯的年輕程憬。
即算這個人頂著他最恨的臉，內裡也不過是個無辜清澈的少年啊。
他平白活了三十多歲，怎麼反倒做出這樣的事，要叫個清白的人，去贖彆人的罪？即算是他和程憬有那樣多未了的過節，卻又和這個程憬，攤得上半分錢關係？
陸榆心軟了，他覺得對不住這人。又想到程憬自認識以來的種種所作所為，對他的照拂和幫助，突然挺動搖。
他正想著怎麼安撫對方，程憬見他一直沉默在原地不說話，目光逐漸黯淡。
他喉結滾了幾滾，眼睛閉上又睜開，又是平時那副學霸精英暖男學長的模樣。
標準、溫和、疏離而有禮。
“我知道了，我會幫你打申請的。”他說，然後和每一次一樣對著陸榆溫和地笑笑，“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