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愛染三千14(2 / 2)

夏醇:“哦。”他轉身走去水池,安撫忐忑驚慌的人魚。

浦衡懸在半空的手尷尬無比,記得上一次有海上風暴襲來,當時在他身邊的情人瑟瑟發抖地抓著他不放,將他當做保護神一般。眼前這個冷漠臉的男人未免太不知好歹,他有必要讓夏醇切身體會一下經曆過無數次海上風浪的男人的力量。

他快步走到夏醇身後,迎著人魚驚懼的眼神抓住夏醇的手臂:“跟我過來。”

夏醇在即將被抓到的一刻,條件反射地反將浦衡抓住,順勢往前一甩,把浦衡丟進了水池裡。

島主很快浮出水麵,抹去臉上的水花,狼狽又震怒地盯著夏醇吼道:“你想被我丟進海裡喂魚嗎?!”

不等夏醇開口,裴靖上前道:“就算島主身份尊貴,也不能濫用私刑。”

浦衡濕淋淋地爬上岸道:“少將不過是島上的客人,不該插手彆人的家務事。”

裴靖沒有絲毫退讓,似乎打定主意要管閒事。氣氛愈加緊張之際,徐露臻忽然發出非人的尖叫,聲嘶力竭地喊個不停,仿佛一旦停下就會昏死過去。常牧則啞然失聲,石化一般動彈不得。

雷暴雲層層盤旋而下,形同火山爆發的濃煙將能量罩包裹住了。閃著藍色電流的雲層裡忽然露出一張臉,緊緊貼在能量罩上,那張臉上並沒有眼睛,除了嘴什麼都沒有,它巨大無邊,慘白如蠟,微微張開的嘴裡露出嗜血的利齒。

這張臉隻要見過一次,此生難忘。隻是它本就碩長的身體又膨脹了十數倍,仿佛吞了幾條巨鯨一般龐大得駭人。一度鎮定的島主也變了臉色,艱難地咽下幾口唾液道:“它一定不是真實存在的,隻是海上的幻象罷了……”

話音未落,白色怪物便從雲層中伸出手來,猛地錘擊在能量罩頂端。光流以此為圓心向四周水波一般擴散開去,六邊形的透明能量塊逐一閃爍起來。

人魚們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浦衡失去冷靜,煩躁不安地吼道:“都給我閉嘴!能量罩是不會輕易被破壞的。”

夏醇微微皺眉:“你確定?”

浦衡惡狠狠地看著他:“嗬,當然。”

白色巨怪張開大手,尖利頎長的指甲在能量罩上抓撓。隨著它的動作,透明防護罩開始變暗,像是被海水吞沒一般染上墨藍色。四周令人驚悸的聲音消失不見,靜謐得叫人毛骨悚然。

巨怪張開吞天巨口,從它口中竟鑽出一個碩大的魚頭,翕動的魚唇一沾到能量罩便輕盈地鑽了過來,好像隻是通過了一個柔軟的氣泡。

沒有身體的魚頭在沒有水的空氣中遊動,徘徊盤旋著遊到窗前,將車輪那麼大的魚眼貼在玻璃上往裡看。夏醇愕然不已——這麼大的魚頭,若是做成剁椒魚頭的話,得吃多久……

魚眼目無焦點,夏醇卻分明感到自己被盯著,之前裴靖開玩笑的話竟一語成讖,他們現在成了魚類的觀賞物。他無意識地摸到煙杆,緊接著便感到後背貼到了一個溫暖堅實的胸口。不用轉身也知道,那個男人又出現了。

想到上次也有過幻覺一般的情形,夏醇低聲說:“這次也是什麼鬼的怨念嗎?”

男人在他耳邊道:“海的憤怒。”

窗外傳來一個聲音:“你這一生中,最為悔恨的事是什麼?”

那聲音有如天籟,美妙如歌,若不是碩大魚頭令人不寒而栗,簡直叫人陶醉。浦衡狂傲地咆哮:“我不管你是海妖還是魔鬼,彆想用這種問題嚇到我。我這一生沒有什麼悔……”

話音戛然而止,他仿佛吞了一根魚骨,嘴唇蠕動卻發不出聲音。其他人也是如此,冷汗涔涔卻沒法說話,唯獨徐露臻依然在驚叫不止。

夏醇愕然撫上脖子,男人在他身後輕聲安撫:“等它問到你的時候,自然就能開口說話了。”

夏醇發現這個鬼有項技能,不論所說的話內容如何,他的聲音總是能讓人聽出幾分溫柔繾綣的笑意,莫名令人心安。

徐露臻縮在牆角,現在她是唯一能發出聲音的人,顯然問題是針對她提的。麵對這不知是靈異還是魔幻的情形,她克製不住地顫抖尖叫道:“滾開,我沒有,沒有!”

空中傳來一聲似悶雷又似怒吼的聲音,震得整座島都隨之戰栗。巨怪在能量罩頂端猛地一擊,指尖利劍般穿透進來,剝殼拆牆一樣將能量罩撕裂,狂風暴雨瞬間便從裂口灌了進來。

浦衡臉上已失去顏色,他引以自豪的能量罩在怪物手中宛如一層塑料薄膜。幾人紛紛朝徐露臻看去,在質疑和逼迫的目光中,她脫力跪在地上,咬牙切齒地說:“我最為悔恨的事,就是不顧父親的阻止,嫁給了一個海員。他沒有帶給我一天安穩的日子,還在出海期間移情彆戀,愛上了一個賤貨。”

靜謐再度襲來,房間裡竟然下起了血雨。徐露臻雙眼緊閉,汩汩鮮血從眼底流出。她滿臉是血地痛苦哀嚎,兩隻手無助地揮舞著。

幾秒鐘之後,她的聲音闃然止息,嘴巴大張做出喊叫的樣子卻沒有任何動靜。

窗前的魚眼骨碌碌滾動,轉向另一個人:“你這一生中,最為悔恨的事是什麼?”

夏醇感到喉嚨一鬆,似乎能發出聲音了。頭頂淅淅瀝瀝的血雨不再落到他身上,抬眼看去,男人手裡撐著一把黑色大傘遮在他們頭頂上方。傘似乎是鬼鳥所化,表麵是層層黑色羽翼,頗為詭異。

“鬼惡可治,人惡難改。”男人仿佛看穿了夏醇的心思,看著他輕聲道,“慎言。”

夏醇看著雙眼血流如注的徐露臻,放棄了準備好的謊言。

“我最悔恨的事,是沒有推開那個人。”黑傘在夏醇臉上投下一片陰霾,想到那個人的擁抱,他的血液瞬間降到冰點。

在上將張開手臂的一瞬間,夏醇聞到一種奇特的氣息,本能地便產生了抗拒,但他沒好意思拒絕上將充滿感動和期待的目光,被結結實實地抱了一下。

救援隊返航的當天夜裡,夏醇是在恐怖的慘叫聲中醒來的。

他們的星艦上出現一個人,非常“熱情”地投懷送抱,一旦被他抱住就無法掙脫,直到死亡為止。夏醇醒來的時候,星艦裡已經變成人間地獄,他眼見隊長被男人變形的四肢緊緊纏住,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將他救出來。

隊長卻大吼著讓他開槍,聲音尖利得讓他想捂住耳朵。他怎麼可能朝隊長開槍,當然是衝上去想要把男人拽開。

可是在他衝上去之前,隊長的聲音已經尖銳得無法辨識,身體越來越軟,以極不自然的形態向下癱去。

他的隊長在他眼前,如同蠟一樣融化成了黏糊糊的一攤液體。其他隊友也未能免遭荼毒,就連他自己也得到了“死亡之擁”。

直到被抱住,他才發現那並非人類,而是由無數體型很小的蟲族組成的人形。他在無法抗衡的束縛下動彈不得,卻清晰地感到千千萬萬個口器咬在皮膚上,並向他體內注入毒素,沒過多久他便失去了意識。

等他醒後,星艦已經自動巡航回到基地,裡麵的蟲族被清理乾淨,而他在醫院裡躺了三個月,迄今為止不知為什麼,隻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夏醇講述完畢,神情平靜,似乎隻是說了一件與己無關的事。裴靖很佩服他強大自持的鎮定,但依舊不免為他擔心,不知等待他的會是什麼。

“啵嚕”,窗外的魚唇張圓,吐出一個氣泡。滾圓的魚眼再度轉動,看向下一個人:“你這一生中,最為悔恨的事是什麼?”

夏醇怔了怔,想要說話卻再度失去聲音,隻好用眼神向身後的男人詢問:我身上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把手伸出來。”

夏醇莫名伸出手,男人將一個涼涼的小東西放在他手心裡。他收回眼前一看,竟然是一枚花瓣糖,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糖晶跟男人瞳孔的顏色有幾分相似,裡麵裹著一片金色的花瓣。

夏醇在男人期待的注視下把糖送進嘴裡,清甜的香氣逐漸在口腔裡化開,溫柔地撫慰著他皮膚下不為人知的戰栗。直到糖塊小了一圈,他腦子裡才冒出一個疑問:鬼的東西能吃嗎?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濃密的睫毛下綻放出點點華彩,宛若星光。

裴靖理所當然地將男人視作夏醇的精神力所創造出來的幻體,他早已認定夏醇身負異常強大的精神力,所以也沒有太過驚訝。隻是見“彆人家的”幻體那麼溫柔,想想自己那個麵癱毒舌的幻體,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餘下尚未回答過問題的三人都沒有發出聲音,也不知這一次被開啟聲道的人是誰。幽藍色的房間如同深海一般靜謐,猜忌和催促的視線在其中交錯。

能量罩像個被敲破的蛋殼,裂口不斷有火花落下。能源過載令機器不堪重負,島的背麵不斷傳來沉悶的爆炸聲,幾人都能感到腳下在震顫。

再這樣下去恐怕所有人都要跟這座島一起覆滅了。浦衡瞪著血紅的眼睛看向窗外,忽然失智地怒吼道:“我能弄死你一次,就能再弄死你無數次!”

謐藍幽影款款浮動,從遠處駛來一艘巨型郵輪。龐大的船身破開水浪,帶著一陣狂風暴雨隆隆疾馳,汽笛發出撕裂蒼穹的尖銳長鳴,從怒目圓睜的浦衡身上碾壓而過。

雖然明知是幻影,可在看到鋼鐵巨物呼嘯而來時,在場的每個人依舊感到驚懼無比。浦衡僵硬的身體完好無損,勉強維持的高傲卻粉身碎骨。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五官扭曲,嘴巴大張,一番劇烈嘔吐後吐出一個拳頭大的血紅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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