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全亮對電話那頭敷衍幾句便掛了, 跟著周行閆昊兩人一路進入周珵的房間,逼著閆昊給他講事情的經過。
“所以你們就在商場當了一天臨時保安?”耿全亮崩潰地道,順便也對周珵的不作為表示不理解:“你就放心讓兩個笨蛋一起出門?”
周珵才知道星星並非真的去約會,而是想要領取一個保安人偶給自己, 心中一時又酸又甜, 對耿全亮的問題不置可否, “從結果上來看,星星的出現,不是剛好阻止了事態惡化嗎?”
“之前把周行藏得嚴嚴實實,現在怎麼突然不藏了?”耿全亮沒好氣道。
“現在我有了合作對象, 想必耿隊長是有能力阻止影響擴散的。”周珵反將一軍。
就知道是這樣!
耿全亮懶得理論, “監控還好說,都歸商場管轄,我能截下來,自媒體拍攝的視頻可就由不得我了。”
抱怨著,耿全亮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本來這一趟給你送名單,帶你去調閱具體的案件卷宗, 今天是來不及了, 我得先去給你弟弟善後。”
“這案子當年轟動一時, 牽涉範圍廣, 綁匪團夥兒策劃兩年多,一共綁架了47個孩子,”耿全亮道, “你被拐賣的時間點與之相近, 但問題是,當年案子破獲得十分迅速, 所有報案的受害家庭,都已經找回了自己的孩子,47個孩子,一個不少。”
“我有一種直覺,我的身世跟這個案件脫不了乾係。”周珵第一次聽說特大拐賣案時,感覺有一塊巨石壓在心頭,呼吸不暢。他也曾多方查證,事實都顯示兩個案件並無關聯。但感覺做不了假,周珵認為其中還有隱藏的真相,因此堅持調查。
“唉,你好自為之吧。”耿全亮忠告道,“順便看好你弟弟。”
耿全亮走後,周珵拆開信封,一目十行。
裡麵的受害者家庭大致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財經報道會隱晦提及的人物,深居簡出的巨商,第二部分是學術界泰鬥或從政人員,第三部分是些知名人士,包括藝術家、演藝工作者等。
總之,就如佟家強所說,名單裡全都不是普通家庭。
周珵的目光落在名單的第三部分人名中,眼底掠過淡淡遺憾,若是早半個月拿到名單,他也不會跟其中一人失之交臂。
原來黎岫竟是當年案件的受害者之一。
可惜,黎岫已經殺青,如無意外不會再來《天南》劇組,他們之間並不是可以登門拜訪的交情,恐怕隻有等日後在演員道路上繼續前行,才有遇見的可能了。
周行重新看了一遍名單,才聯係周勝,告訴他得到名單的消息。
這幾年,周勝專門在各種高端俱樂部會所工作,提前建立人脈,到今天,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周珵從思緒中抽離回來,發現耿隊長和閆昊已經離開了房間,星星擺弄著手裡的製服人偶,坐在一旁等他。
“星星,午飯吃過了嗎?”周珵忙關心起弟弟的飲食。
周行點頭,把人偶遞給他,“給大哥的禮物。”
周珵接過來,人偶穿著藏青色製服,眼睛是兩顆黑色的紐扣,卻意外有種聚神的觀感。
“送給我?”周珵意外,剛剛隻聽閆昊說星星去購物中心,就是為了這個人偶,沒想到轉手就送給了他。
“就是要送給大哥。”周行把以人偶代替自己陪伴大哥的說法重複了一遍,還委屈地表示閆昊說大哥不會喜歡。
周珵扶額,“星星,這些話,你都跟閆昊說了?”
“嗯,大哥,你喜歡嗎?”周行一定要問出個答案。
周珵單手捂臉,不過他如今在閆昊心目中的形象,大概已經是個變態了吧。
周行耳朵微動,閃電般抓住兄長的手腕,擼起袖子一看,手串隻剩下三分之二的數量,紅繩掛在皮膚上,珠子都滑落在下半部分。
“星星,我很好,沒出事。”周珵條件反射地道,旋即感覺要遭,一句等等還沒說出口,人已經被放倒在沙發上。
周行一手按住大哥的腰腹,一手掀開上衣,整個人騎在大哥身上,仔細檢查。
他認真的目光像是無形的手,輕輕拂過周珵的胸膛,令胸腔裡的心臟狂熱跳動,周珵竭力克製,做出保證道:“你看,我真的沒事,以後也不會再受傷了。”
周行盯著兄長的臉,似乎在評估承諾的真實性,片刻後,放開了周珵。
恍如無事發生,重新問道:“大哥,禮物你喜歡嗎?”
“……喜歡,謝謝星星。”周珵耳根發熱。
雖說知道星星對他缺乏邊界感,但偶爾,星星過度直接的舉動,仍會令他感到心如擂鼓。
周行點頭,周行滿意,果然大哥喜歡的,閆昊老板說的話並不真。
大哥永遠是他的,不會跟彆人走。
隨後幾天,閆昊重新拉起劇組,準備拍攝新出爐的劇本。
耿全亮也給了回話,已經擺平商場那邊,拍到周行正臉的監控錄像不會外流,那些自媒體號由於距離遠,又被消防噴霧打碼,拍出來的視頻都看不清周行的長相,隻看得出是個穿保安製服的。
可是個保安就會穿保安製服,那甚至算不上一個特征。
因此幾天後,周行和大哥走在路上,看到路邊商店的顯示屏播放著新聞,標題“電梯吃人事件何時休”,主持人一本正經地舉著話筒描述購物中心電梯安全蓋板脫落,導致客人掉進下方的整個經過,高度讚揚了在場見義勇為的無名保安。
隨後又輪番播出在事故中喪生者的家屬悲痛欲絕的畫麵,引發觀眾共情,並質問電梯生產商、購物中心雙方責任,還找來專家在演播廳裡探討該如何避免類似事件。
節目最後,幸存者家屬們對著鏡頭向救他們的保安小哥哥表達了感激之情,並希望能當麵酬謝,希望有知情人可以提供線索。
周珵仔細看了視頻,認為不可能有人從那麼糊的視頻聯想到周行,便不再關心。
至於周行,壓根兒沒察覺那些感謝是給他的。
隻有閆昊興奮了一陣,可惜無人可聊,便漸漸偃旗息鼓了,轉而去忙電影劇本的編寫工作。
一個星期以後,閆昊的新電影開機了,周珵主演,開始投入到緊張的拍攝中。
恰逢此時,周勝過來,說已經聯係上特大綁架案受害者名單的其中一位。
對方是知名的藝術品經紀人,同時經營著一家畫廊,也就是俗稱的畫商。膝下獨生女現年二十六,是二十年前特大綁架案的受害者之一。
周勝通過會所高董的關係,借口要到畫廊選幾幅畫裝飾會所,約了明天在畫廊見麵。
本想找周珵一塊去,卻發現劇組日程排得環環相扣,周珵根本脫不開身。
周勝決定一個人過去,周珵卻怕中間出什麼不可控的變故,便讓周行陪他一起去。
“不許帶他去奇怪的地方,也不許捏他臉,更不能讓星星亂吃東西。”周珵叮囑道。
周勝嘖了一聲,“你這是給我帶幫手,還是給我帶個祖宗。”
“彆胡說。”周珵輕斥。
周勝對周行吆喝:“走吧,祖宗。”
兩人驅車來到江口市重泉畫廊,這裡是知名的藝術文創區,地處偏僻幽靜,周圍有網紅咖啡屋和甜品店,烘焙的香氣揮之不散。
周行一下車就站定了,嗅著甜甜的味道去找。
“哎哎哎小呆子,先辦正事。”周勝拎著他的衣領。
周行渴望地舔了舔嘴唇,“小勝,想吃。”
周勝挫敗,“行,先去吃。”
兩人來到甜品店,周勝點了一桌子甜品,讓周行坐下慢慢吃,“吃完了就去對麵畫廊找我,我先去找人。”
周行點頭,周勝才放心離開,出門時與一位儒雅的中老年男人擦肩而過。
儒雅男人到櫃台選了甜品,端著找座兒,可是滿屋也沒幾個座,都有人在,還就周行是單人一桌,儒雅男人遂來到周行身邊。
“小弟弟,可不可以拚個桌?”
周行抬頭,看了男人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儒雅男人以為他認出了自己,便坐下小聲說:“彆激動,需要的話我們一會兒出去合影。”
周行挖了一勺蛋糕吃掉,“嗯。”
儒雅男人放鬆下來,“現在的畫家都很年輕啊,你有作品嗎?先讓我看看?”
周行吃著蛋糕,“什麼作品?”
“你不是來找我賣畫的?”儒雅男人訝然,“那你是乾什麼的?”
“我是保安。”周行挺胸道,順便舔掉嘴邊的奶油。
“……”儒雅男人一言難儘,“你認識我嗎?”
周行搖頭:“不認識。”
儒雅男人老臉一紅,沒想到自作多情了,大吃一口甜品緩解尷尬。
甜品店的牆邊安裝有互動顯示屏,待機時自動播放最近的熱搜短視頻,恰好播放到一條購物中心電梯事故相關。
媲美上世紀電影畫質的視頻中,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上電梯,忽然一聲恐怖片音效,電梯蓋板鬆動,人呼啦啦掉進去。然後是悲涼的音樂,很多人圍著救援,家屬哭泣絕望。最後,激昂振奮的音樂聲中,一隻手一次次把人送上來,家屬擁抱哭泣。
標題:“全網尋找英雄保安!”
剪輯節奏相當不錯,美中不足的是,實在太糊了,除了是個保安,發型、長相都看不清。
儒雅男人不知不覺看完了,還感動了一下,回過神來忍不住吐槽:“現在人總愛大驚小怪,這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嗎?剪的還以為他拯救世界了。”
周行想了想,讚同道:“是很簡單。”
那隻電梯鬼除了比較會藏,沒彆的本事,不難處理。
儒雅男人沒料到周行會這麼說,立刻引為同道中人,“小弟弟,你很明智,要知道群體之中,很容易人雲亦雲,個體被輿論所裹挾,發表不同的看法成了一件困難的事……”
周行吃著蛋糕,耳邊是男人滔滔不絕的說話聲,大部分聽不懂,隻零星記住了幾句好像很有道理的話。
“……就拿這條視頻來說,評論區全都是誇保安是英雄,可他是購物中心保安,這本是他的職責,而且看被救上來的人基本沒怎麼受傷,說明危險性有限,把他稱為英雄屬於誇大其詞。事故真正給我們的啟迪是,提升電梯的安全性,從源頭掐滅事故可能,另外追究購物中心安全監管不到位的責任,為什麼評論區沒有人提?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敘事給帶跑了,這何嘗不是購物中心想要看到的結果。所以說,人必須有自己的想法……”
周行吃完了,站起來就走,要去畫廊找周勝。
儒雅男人還沒說過癮,下意識跟了上去,“你去哪兒?”
周行道:“去畫廊找小勝。”
儒雅男人本來也要回畫廊,加上好奇小勝是誰,便跟著結了賬,推開甜品店的門,緊跑幾步。
路上正在慢慢行駛的汽車仿佛突然吃了興奮劑,在馬路上衝刺起來,伴著油門轟鳴聲,小汽車朝著儒雅男人撞過來。
儒雅男人連忙退回路邊,豈料那小汽車猛地一拐彎,依然朝著他衝來。
車頭飛速撞來,儒雅男人都能看到車內司機驚恐的臉。
看小汽車的狠勁,怕不是要把他撞兩截……
周行從馬路中間回頭,一閃身出現在他麵前,一手按在汽車引擎蓋上,巨大的慣性衝擊下,金屬引擎蓋哢的一聲凹進去個手印,車尾高高翹起,重重落下,裡麵的司機震得七葷八素,推開車門滑了出來。
周行縮回手,後知後覺自己又選了錯誤的方法,苦惱該怎麼賠償車主。
“撞……手……怎麼……”儒雅男人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你的手!快打救護車啊!”
目睹了整場車禍的甜品店店員趕緊回去找手機,儒雅男人上前檢查周行的手,“你要不要先躺下?”
周行:“我不困。”
“難道讓你躺下睡覺?!你剛才用手攔車了啊!骨頭可能碎了,你不要動!”儒雅男人緊張兮兮,想看周行的手,又不敢碰。
周行抬手,雙手拍拍,拍掉灰塵,道:“不要大驚小怪,這隻是一件簡單的事。”
這話聽起來好耳熟……
看著車頭凹進去的手印,儒雅男人茫然費解。
第 27 章
儒雅男人名叫孟宇辛, 經營畫廊已有三十幾年,在行業內大有名氣,經常會有新銳畫家來找他毛遂自薦。
起初他以為甜品店裡的小弟弟又是其中一個,沒想到人家不認識自己, 他同人家說視頻裡保安救人是件簡單的事, 結果人家不聲不響救了他一命, 轉頭告訴他,確實簡單。
真叫人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呢!
“我是對麵的畫廊的老板孟宇辛,恩人怎麼稱呼?”孟宇辛自我介紹道。
“我叫周行。”周行有禮貌地道歉:“對不起,打擾你死亡。”
“……謝謝, 雖然我沒有想死的意思。”孟宇辛道。
周行目露疑惑, “真的沒有嗎?”
孟宇辛無言以對,難道最近倒黴到滿臉死灰了嗎?
這時,司機過來惶恐不安地道歉,不斷地說刹車突然失靈,越踩刹車車速越快,方向盤也不聽使喚,真的不是故意撞人。孟宇辛表示自己沒事, 邀請司機先到畫廊休息, 司機連連推辭, 稱要等著交警過來。
孟宇辛轉身才發現, 他跟司機協商的功夫,周行已經一腳踏進畫廊的門了。
不敢再耽擱,孟宇辛拋下車禍現場, 趕緊追了上去。
畫廊的裝潢很特彆, 呈回字形,所有的區域都可以通過一條動線到達, 畫廊的辦公區設置在鋼架結構的挑高加層上,周勝正等在挑高層邊緣的休息區,因此,周行很快找到了他。
孟宇辛小跑著進來,剛剛追上周行,秘書就迎了過來,向他介紹說有位周先生在等他。
客人站起來打招呼:“孟先生,我叫周勝,高董讓我來拜訪。”
孟宇辛稍一點頭,暫時沒時間搭理,而是追著周行:“恩人,等等我……”
他的恩人同樣沒時間搭理他,而是對找他的客人道:“小勝,我不小心弄壞了一輛車,要賠錢嗎?”
他的客人聞言一臉懷疑人生:“讓你老老實實坐著吃東西都能弄壞一輛車?你把車啃了嗎?”
於是他喊恩人,恩人喊客人,客人喊他。
“周先生,幸會幸會!”孟宇辛發自內心慶幸,若不是兩位客人來到畫廊,自己可就死透了,緊接著孟宇辛寬慰恩人:“車不用賠錢,您不找他要賠償,司機就已經燒高香了。”
周勝對他的熱情感到莫名其妙,“您認識我弟弟?”
“這位是您的弟弟,哎呀,您這位兄弟可真不簡單啊,剛才我在門外……”孟宇辛剛才命懸一線的驚險曆程向周勝道來。
周勝才知道轉眼的工夫,小呆子就做了這麼大的事情。不過這事做得不錯,歪打正著,跟孟宇辛拉近了關係,打探消息就輕鬆多了。
孟宇辛抒發了好一陣感觸,才想起來周勝是專門來畫廊找自己,“周先生,這一趟的用意是?”
周勝搬出提前預備好的借口:“是這樣,是高董讓我到畫廊來拜訪您,選一批畫作,為我們會所增添一些藝術氣息。”
孟宇辛欣然:“那太好了,這樣,今天我親自為二位介紹一下我們畫廊目前在售的作品。”
孟宇辛領著兩人下樓,沿著畫廊動線,來到畫作懸掛區域,這裡安裝的是特殊射燈,對準了兩側牆壁上的畫作,孟宇辛如數家珍,為周家兄弟講解每一幅的風格、寓意以及藝術價值。
兄弟二人都聽不懂,周勝尚且裝出一副專心致誌的模樣,周行已經開始東張西望。
就在孟宇辛越講越興奮時,指著一幅抽象畫道:“我女兒小時候特彆喜歡這種風格,她五歲的時候就能拿畫筆畫出很棒的畫了,你們不知道,畫畫特彆考驗天分,要對色彩有不一般的理解,我女兒小的時候……”
周勝不動聲色地問:“您女兒現在已經是成名的畫家了吧?”
孟宇辛歎氣,“成為有名畫家哪有那麼容易,我女兒小時候遇到過一次綁架,從那以後,就很難專心致誌地投入畫畫了,現在也還在努力,隻是……”
“爸爸。”一個衣著考究的年輕女人進來喊了一聲。
她的身後,兩個穿工作服的男人搬著一副兩米見方的畫框。
孟宇辛意外道:“小茹,你來了。”
“爸爸,我來送畫。這兩位是?”孟茹撩了精心打理的發型,被精致眼妝包裹的眼睛從周勝硬朗的臉掃到牛仔褲裡健壯的大腿。
“你來得正好,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兩位是周先生,周勝先生是代表高董來選畫的,周行先生是一名保安,特彆是周行先生,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剛才要不是他,我就被車撞了!”
保安?
聞言,孟茹看了看周行,什麼時候保安都能在畫廊買畫了?
她懶得應付,轉而對孟宇辛表示擔憂:“發生什麼事了?你出車禍了?”
“沒有,剛才有一輛車刹車失靈,差點撞到我。”孟宇辛怕女兒擔心,講述時省略了一大部分。
孟茹麵露不滿,“故障的車還在路上跑,沒有一點公德心!爸爸,你要小心一點啊。”
周勝挑眉,這女兒有點奇怪,她老爸的安危是一句不問,叮囑也相當不走心。
“我會的,”孟宇辛對女兒的擔心很受用,“我剛才跟他們提到你,你小時候就愛畫畫,筷子都不會拿,就先拿起了畫筆……”
“爸爸!”孟茹不悅,“我不喜歡你們總提我小時候,難道我現在還不如五歲的時候優秀嗎?”
“呃,爸爸不是那個意思……”孟宇辛懊惱,趕緊給女兒道歉,“爸爸不說了,你彆生氣。”
“你說過多少遍不會再提,說話算話了嗎?”孟茹憤憤道,“為什麼你總是對每一個剛遇見的客人說我小時候,到底對現在的我有什麼不滿!”
“小茹,爸爸真的不是故意的……”
孟茹心灰意冷般抬手拒絕聽他說,“爸,我好不容易約到這幅畫,你找個顯眼的地方掛上,短時間內,我不會過來了。”
“小茹,你彆這樣……”
孟茹沒心情再待下去,讓人把畫放到倉庫,便離開了。
孟宇辛失落不已,片刻後撐起笑容,同周家兄弟解釋道:“我女兒以前遇見過一次事故,從那以後,性格就發生了很大的轉變……”
說話間,三人走到了油畫區。
畫廊為了增添意境,會給不同風格畫作區域配上相應的裝飾,水墨畫區設置著古典花架和蘭花盆栽,而油畫區,則擺放著一具西式盔甲。
孟宇辛從盔甲展示台旁經過,盔甲悄無聲息地鬆動,盔甲手中的大劍朝著他的後頸斬落。
後腦勺被涼風吹拂,孟宇辛條件反射回頭看去,隻見一道寒光閃過,視野裡有長長的劍鋒疾速劈砍下來。
孟宇辛瞳孔驟然一縮,等再看清時,大劍已經穩穩懸停在他鼻尖幾毫米處。
順著劍身看去,周行的兩根手指捏在劍尖處,歪著頭看他。
咚的一聲,孟宇辛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蠟白,心臟狂跳,呼吸急促。
周勝忙將他攙起來,讓周行把大劍平放到一旁的地上。
“好哦。”周行答應,捏著劍尖的手稍微移動。
嘡啷啷啷……
金屬大劍掉在地板上,發出一連串響亮的撞擊聲。
周行捏著劍尖,茫然地望向二哥,“小勝……”
周勝抹了把臉:“沒事,二哥給你賠。”
“周先生這話可是打我的臉,這要讓你們賠錢,我睡覺睡一半都給起來給自己倆耳光!”孟宇辛借力站起來,關切道:“周行先生,你的手沒事吧?”
周行搖搖頭,歉意道:“對不起,打擾你死了。”
孟宇辛:“……”為什麼總執著地認為他在尋死啊!
他苦澀解釋:“我真的沒有尋死的意思,隻不過大概這幾天名犯太歲,意外不斷。”
“孟先生,我弟弟絕不是你想的那種意思,中間可能有什麼誤會。我看咱們還是找個地方安安穩穩地坐下聊一會兒吧。”
周勝狹長的眼睛微眯,心想,不到一個小時就出兩次意外,而且意外發生得都很不自然,看著並不單純。
孟宇辛將二人帶到自己辦公室,揮退秘書,親手泡茶給周家兄弟。
“孟先生,剛才你說你女兒曾經遇到過一次意外事故,我想請問,是二十年前的特大綁架案嗎?”
孟宇辛怔忡,“周先生怎麼知道?”
“因為我們會所最近也出了一件事,是佟家大少佟家強,你應該聽過他,據他所說,他也曾在二十年前遭遇過綁架,而且和他一批被綁架的都是知名人士的子女,所以我猜想,您的女兒也是其中之一?”
孟宇辛長歎一口氣,“是啊,當年很多家庭的孩子都被綁走了,我家小茹也是,我的妻子帶她去公園玩,一眨眼就不見了。”
“我們報警之後才知道,不光是我們一家,其他還有很多孩子一同消失了,”孟宇辛想起警察局裡一群失魂落魄的家長們,“我記得佟先生夫妻,他的公子出事了?”
周勝道:“佟少跟佟先生外麵的私生子起了糾紛,那私生子不知從哪兒得到了些詭異手段,竟害得佟少死無全屍。這件事處理得很隱秘,高董費了好大工夫才平息餘波,佟先生承受不住喪子之痛,聽說中風了。”
正因為他中風癱在床上,高董的會所才沒有被大肆報複。
孟宇辛驚疑不定:“佟少死了?”
周勝刻意誤導他:“是的,現在您也總遇到意外,不知道這之間有沒有什麼關聯,畢竟你們兩個家庭經曆過同一起綁架案。”
“應該不會,”孟宇辛擺手,不以為然道:“那次綁架案偵破得很快,幾天之內就抓到了綁架犯,小茹也平安回來,後來也沒有發生任何怪事。”
“可惜那次事故終究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
被綁架以前,小茹是個特彆愛笑的孩子,而且對畫畫有著天然的熱愛,整天拿著畫筆到處亂畫,對色彩的把握遠超常人。
可被救回來後,她不怎麼笑了,雖然也畫畫,但失去了以前那種熱愛,同時畫中也少了靈氣。
妻子總說小茹像變了個人一樣,說得多了,激起了小茹的逆反心理,隻要聽到類似的話就會同妻子冷戰,幾天不說話,妻子慢慢地開始疑神疑鬼,甚至懷疑小茹不是他們的女兒,非吵著鬨著說要給小茹驗DNA。
孟宇辛覺得妻子精神上出了問題,小茹就被綁走了兩天,就兩天時間,難道他們夫妻倆還能分不清女兒的長相變沒變嗎?
聽到這裡,周勝提出疑問:“那孟先生就沒想到驗個DNA,好讓夫人放心?”
“怎麼胡來呢,那時候我作為藝術品經紀人,剛才行業展露頭角,帶女兒去驗DNA,萬一被拍到,傳出去得多難聽!”
“可人家都說,母女連心,我覺得,一位母親怎麼會認不出自己女兒呢?”周勝眼睛微眯,心中產生一種懷疑。
“是啊,一個母親怎麼會不認麵前的女兒呢。”孟宇辛沒聽懂周勝話中的深意,“我老婆總說,小茹不是以前的小茹了,孩子還小嘛,遇到綁架案,被嚇得狠了,性格有變化那是正常現象。”
“再說了,好好的孩子,怎麼能變成另外一個人?就算臉一樣,身上的胎記都能一樣嗎?”孟宇辛搖頭輕歎,“那時候,我還以為是我老婆有心結,慢慢就好了,沒有做多乾涉。”
“唉,我卻忽略了,被媽媽這麼一鬨,成長期的孩子該有多傷心,從那以後,小茹再也沒喊過一聲媽,跟我也不親近了。”
“都是我的疏忽,我老婆沒有拿到DNA報告,就絕不承認小茹是我們的女兒,整天酗酒,在家裡大吵大鬨。”
周勝不解:“都到這種地步,你還是沒有同意驗DNA嗎?”
孟宇辛悵然,“不是我不同意,而是另一家搶先一步驗了。”
周勝挑眉,“跟你們同樣的情況?”
“不是。”孟宇辛看了周勝一眼,“就是佟家,因為佟先生其中一個外遇對象,在媒體上造謠,說佟先生夫婦是商業聯姻,大家各玩各的,佟家大少不是佟先生的孩子,佟夫人性格強硬,直接帶著兒子去做了DNA檢查,證實佟少身份。那時候的新聞,現在應該還看得到。”
周勝有些意外,“因為他們家驗了,你就覺得你女兒也沒問題。”
“當時是這個想法,但後來我想開了,名聲哪比得上家人重要,”孟宇辛唏噓:“可惜時不待我,我老婆在那麼長時間的煎熬中,突發精神分裂,不再等那個結果了。”
多年間,孟宇辛堅持帶妻子治療,然而妻子沒能戰勝病魔,幾年前在家中自殺身亡。
往事不堪回首,孟宇辛提起過往,便一臉苦澀,“在老婆治療期間,我也曾想過要不要弄一份DNA報告讓我老婆寬心,最終還是放棄了,她已經因為這事積怨成疾,我不能讓小茹的心再受傷害。”
“我老婆病的時候,我專心陪她治病,她走了之後,我才有機會彌補小茹,現在小茹已經慢慢願意跟我親近了。”
周勝沉默地聽著,對於孟宇辛三口之家的親情故事不予置評,將孟夫人的表現記在心裡,這一點有必要查證。
但有一點很明顯,孟宇辛和佟家強一樣,對綁架犯們知之甚少,甚至說沒有絲毫關心。
這實在有點反常。
“孟先生,我有個疑問,你對綁架犯難道沒有仇恨嗎?”
孟宇辛愣了一下,“也有過,但怎麼說呢,仇恨一群為了錢什麼都乾的亡命之徒,絲毫沒有意義。看到他們得到應有的法律製裁,已經夠了。”
“原來如此。”周勝表示理解。
孟宇辛探身給周家兄弟續茶,不知怎麼的,手腕一抖,滿壺茶水潑在茶桌上,茶桌裡滋滋啦啦冒出電火花,孟宇辛一驚,手掌控製不住地將摁在火花當中。
周勝驚得倏然起身。
周行快一步伸出拳頭,朝著茶桌落下,桌麵流水帶起的火花閃爍兩下,滅了。
孟宇辛掌心被熱水燙了一下,倒是沒有觸電,僥幸道:“還好這桌子有漏電保護……”
說著,他點了茶桌按鍵,一連摁了好幾下,茶桌死機一般沒有反應。
大概再也不會有反應了。
孟宇辛:“……”
周勝:“……抱歉。”
“周先生說哪裡話。”孟宇辛苦笑,“我這是得罪了老天爺嗎?這幾天就總倒黴,樓梯踩空,吃東西噎到,喝水嗆著,今天更是車禍、砍頭齊上陣,看來是弄不死我不甘心。”
周行渾然不知茶桌被殺了,正盯著孟宇辛,帶著一股濃重的困惑道:“你真的不想死嗎?”
“那是當然。”孟宇辛心累,“您為什麼總認為我在尋死?”
周行指著他背後,“因為你一直背著鬼啊。”
第 28 章
因為你一直背著鬼啊。
一句話九個字對孟宇辛來說, 如同一道驚雷,劈得他半晌不能動彈。
“周先生你這話什麼意思……”孟宇辛強笑,後背陣陣發涼。
周行指著他背後不斷冒黑氣的怪物,困惑地道:“就是這個鬼啊, 黑色的, 一直在讓你去死, 我以為你們是朋友。”
孟宇辛克製不住地回頭,身後並沒有任何異常,更不用說周行所描述的黑色鬼影。
可他也明白,能徒手截停車輛的周行必然是位高人。
高人說他被鬼纏身, 孟宇辛不得不慎重對待, 何況這幾天接連不斷遇到的倒黴事,他不敢說就真的完全都是巧合。
畢竟,人總不可能一輩子的倒黴事都集中在三天裡發生吧。
“周大師,敢問我該怎麼辦?”孟宇辛六神無主,不喊恩人了,直接升級成大師。
周行伸手,像是要拂去孟宇辛肩頭的灰塵, 卻被周勝一把抓住胳膊阻攔下來。
“小勝, 我想要那個。”
大哥的手串需要更多的珠子才行。
“先不要急, ”周勝道, “這是物證,得等事情解決了再抓。”
“孟先生,我們認識有專門處理這類事情的機構, 需不需要幫你聯絡?”
“那拜托你了。”孟宇辛大喜, 竟然真有這樣的機構,他曾在某高端聚會上聽說過, 還以為是都市傳說呢。
周勝問周珵要來耿全亮的電話,直接打了過去,說了這邊的狀況。耿全亮氣急敗壞:“怎麼你們兄弟到哪兒哪就出事?”
佟家強李炳文兩兄弟的案子還沒處理出個章程來,周家人又給他找來新的麻煩!
“少汙蔑啊,把我們仨說得跟災星似的你是能掙著錢?”周勝不開心。
“……你那嘴是刀子嗎?一點沒你大哥和善。”
“哈!”周勝笑了,“周珵那家夥和善?你眼睛沒病吧?要不要配副眼鏡試試?”
“我說得不對?”耿全亮反問,周珵起碼謙和禮貌,協商時懂得雙贏和尊重,周家老二大不一樣,一點都不講究。
“對,對極了!希望你好好記住今天的評價。”
耿全亮沒好氣地答應到場處理,周勝掛了電話對孟宇辛道:“孟先生,調查所的人一會兒就來。”
孟宇辛連連點頭。
“冒昧問一句,孟先生,你女兒跟你的關係,真的如你想象的那樣和好了嗎?”周勝玩味地問道。
孟宇辛色變,“為什麼這麼問?”
周勝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說:“你還是把你女兒叫回來吧,被鬼纏上,隨時可能丟了姓名,我們兄弟可擔不起責任,你起碼找個監護人在場。”
孟宇辛陷入糾結,他不想讓女兒牽扯進鬼神之事,但保不齊小茹也被人纏上了……
這麼一想,孟宇辛的心抖了抖,趕緊打電話讓女兒回來。
孟茹本不願意,架不住父親語氣急促,天塌了一般,隻好趕了回來。
她人還沒進畫廊,不滿的聲音就響起來,“爸,我跟心怡還有約,叫我回來到底什麼事?”
孟宇辛臉色複雜,把女兒喊到身邊:“小茹,快來。”
“小茹,這幾天你有沒有遇到頻繁的意外?”孟宇辛首先擔憂女兒的安危,如果詛咒是衝著畫廊來的,難說女兒會不會被牽連。
孟茹停頓了幾秒,“沒有,你問這什麼意思?”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孟宇辛放下了心,頗有些難以啟齒道:“小茹,爸爸可能撞鬼了。”
孟茹露出個無語的表情,“……爸,現在什麼年代了,你是不是被電信詐騙了?”
孟宇辛:“不是騙局,我能感覺得到,這幾天我不斷地碰到小意外,今天上午,我說差點出車禍也是一樣……”
孟茹身子僵了一瞬,半晌道:“爸,你可彆相信來曆不明的人,騙子的花樣可多了。”
說著,她狐疑地打量著周勝和周行。
周勝一手插兜,一手衝她招了招,笑得燦爛:“騙子一般不敢長成我這樣。”
孟茹皺眉,“你們到底怎麼跟我爸胡說的?”
“誒,美女也不能亂咬人啊。”
“你!”孟茹慍怒,“爸,這都是些什麼人!粗俗沒禮貌,低端職業,他們能買得起畫嗎!”
“小茹!”孟宇辛厲聲喝止。
“爸!”
趁父女爭執不下,周勝眯著眼睛端詳孟茹的長相。
妝容較濃,看不出眼睛的形狀,單從臉型來說,孟茹與孟宇辛不太像,孟茹是下巴較尖的上寬下窄形臉,而孟宇辛則是下顎棱角分明的長方形臉。
可周勝既沒見過孟夫人,也不知道孟茹有沒有整過容,所以做不得準。
不多時,耿全亮到了,這次算得上火速了,到場後第一時間看到了孟宇辛背後的黑色靈異體,“謔,個頭好大。”
孟宇辛本就在意背上看不見的鬼影,這會兒被耿隊長的眼神盯著瞧,非常不自在。
孟茹不悅質問:“你又哪來的?說話好沒禮貌!”
一張證件懟到她麵前。
“超自然調查所,耿全亮,孟先生,我先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你被人詛咒了。”
孟宇辛悚然而驚,“詛咒?”
聽起來相當不妙,“詛咒是什麼東西?會危害到我和我的女兒嗎?我該怎麼辦?”
“彆著急,詛咒雖然有害,但不是一時半會就要命的,你還能活著,隻要我們及時找到詛咒的源頭,你就能安然無恙。”
孟宇辛鬆了口氣,“那該怎麼找?”
“彆著急,你先跟我說說頻繁遇到意外是怎麼個狀況?”
孟宇辛把眾人帶到寬敞的會客室,把這一天遇到的意外事故一一道來,“這幾次都虧了周大師在,不然,我就算有三條命,今天也死光了。”
耿隊長點點頭,手指有節奏地敲擊桌麵,陷入了沉思,“孟先生遭受的詛咒是比較少見的類型,我得想想。”
孟茹冷哼一聲,跟耿全亮唱反調:“爸,這些事都是意外,雖說是過於巧合,但不能認定是被詛咒導致的吧!”
周勝玩味道:“孟小姐,一般人碰到這種事,都是會先問父親有沒有受傷,然後本著寧願信其有的心態,求人解了詛咒才安心。”
孟茹臉色大變,氣憤地衝周勝道:“你什麼意思?”
“哦吼,沒什麼意思,我隻是覺得孟小姐的反應跟平常人不太一樣,屬於我個人理解。”
孟茹找不到發作的借口,“這是我和我爸之間的事,不需要外人來插嘴!”
周勝攤手,“行吧,我這個外人不便插嘴,耿隊長可是調查所的人,官方機構,有執法權,總能管得了吧。”
耿隊長辦案多年,搭眼一看就知道孟茹肯定心虛,可抓人要憑證據,他還需要從源頭查起。
“孟先生,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遇到各種狀況的?”耿隊長問道。
孟宇辛仔細想想,他第一次遇到意外,是很小的事情,不過是在下樓梯的時候滑了一下,因此嬸樂腿。
“是三天前,從那天下午,我不斷地發生各種意外,剛開始都隻會手電小傷,直到今天,有了生命危險。”
“那三天前,有沒有發生與平常不同的事?”
孟宇辛用力回憶,他每天需要處理的工作量不算大,因此還能記得清楚,“三天前上午,我到畫廊之後,就一直工作到下午六點,期間沒離開過,也沒有發生任何一件特殊事件,連吃飯都是秘書給我買的,哦,除了中午小茹送來一幅畫過來。”
耿全亮看了孟茹一眼,“孟小姐送了什麼畫?”
孟茹語氣硬邦邦:“一幅風景油畫。”
“送畫的理由是什麼?”
“我給我爸的畫廊送畫需要理由嗎?”孟茹憤怒爆發,“你把我當成犯人審?”
耿全亮:“那得看證據鏈。”
“你!”孟茹怒不可遏,衝父親發脾氣:“爸,他們到底是哪個機構的?讓他們走!我們報jing,叫jingcha過來查!”
孟宇辛拉著憤怒的女兒,哄道:“小茹,彆生氣,耿隊長沒有惡意,就讓他們查吧。”
孟茹依然很生氣的樣子,雙手抱胸,撇開臉不理人。
孟宇辛歉意道:“耿隊長,有什麼需要配合的你跟我說就好。”
耿全亮毫不客氣,“那好,請帶我們去看看孟小姐送來的油畫。”
孟宇辛臉色拉了下來,他實在不覺得詛咒的事跟女兒的畫有關係,不過既然耿隊長開了口,他也隻能帶大家去看看。
三天前的畫,包括剛才送來的畫,都放在倉庫中。
父女倆走在前邊,三個人跟在後麵,周勝和耿全亮交換了個眼神,對於凶手的身份已經心知肚明,缺少的隻有實證。
問題是,孟茹為什麼要詛咒自己父親呢?
倉庫中精心保存著大量名貴的畫作,孟茹送來的兩幅畫就放在最外邊的位置,包裝已經被撕去,露出真容。
兩幅都是兩米見方的尺寸,一副是湖畔密林,一副是原野河流。
即便是不懂畫的周勝看來,兩幅畫充滿匠氣,構圖敷衍,跟畫廊裡其他畫作不在同一水平上。
周行盯著兩幅畫,鼻子動了動。
“腐爛的氣味。”
周勝嫌棄皺眉,耿全亮快步上前,仔細看畫,而後用手指在畫中的水麵扣了一下,撚撚手指,問道:“孟小姐,這畫是你畫的嗎?”
孟茹沉默不語,孟宇辛擔憂道:“是她畫的,這畫怎麼了嗎?”
“畫沒怎麼,顏料好像是特製的,裡麵有含冤而死之人的血液。”耿全亮盯著孟茹,逼問道:“用這種顏料畫出來畫,掛在畫廊,孟先生活不過十天。你是故意的?”
孟宇辛心裡咯噔一下,“耿隊長,不會的,不可能跟小茹有關……”
耿隊長無聲地望著他,這種關頭,除非當事人自己醒悟,旁人誰也不能強迫他接受現實。
類似的事情,耿隊長的職業生涯不止一次遇到了。
“小茹可能買顏料時沒注意,或者她也不知道後果……”孟宇辛臉頰顫抖著,“小茹,你說話啊,爸爸相信你……”
“無聊!”孟茹不屑道。
孟宇辛仿佛找到了希望,“耿隊長,你聽到了,我女兒她不懂這些,肯定不是她……”
耿全亮打破他的自欺欺人:“怨恨之血味道刺鼻,她不可能察覺不到。”
孟宇辛的背瞬間佝僂了。
孟茹的高跟鞋鞋跟輕輕點擊地麵,她似乎不耐煩了,背過身去,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周勝開口:“孟小姐,事關你老父親的性命,還有心情玩手機呢?”
孟茹狠狠瞪了他一眼,“關你屁事!”
“大概跟我有那麼一丟丟相關?”周勝戲謔,突然發難:“小呆子,把她手機搶來!”
孟茹一驚,趕緊護住手機,然而為時已晚,掌心已然空空如也。
周行把手機遞給了周勝,屏幕還亮著,孟茹都沒來得及鎖上。
捏著手機在孟茹麵前搖晃,避開她的撲搶,周勝把手機屏幕亮給耿全亮和孟宇辛看。
屏幕上是微信對話頁麵,編輯框裡寫著:
被發現
孟茹剛編輯一半,沒來得及發。
孟宇辛如遭重擊,一臉不可置信,望著女兒,仿佛望著一個完完全全陌生的人。
“小茹……真的是你……你想爸爸死?”孟宇辛艱難地問。
孟茹見事發,麵色陰晴不定,終於破罐子破摔,“沒錯,是我!我在畫裡摻了死人的血,讓你掛在畫廊。”
“我想讓你趕緊去死!!!”
“為什麼?小茹,你為什麼要咒我死?你就這麼恨爸爸?我做了什麼讓你怨恨的事嗎?”孟宇辛淚如雨下。
他自問對女兒百依百順,給女兒提供最好的物質條件,用心培養,從來沒有慢待過。
“我就希望你去死啊,我討厭極了你虛偽的樣子!每次麵對我,你都裝出一副好爸爸的模樣,背地裡卻嫌棄我、厭惡我,我討厭你,一天都不想再看到你那張虛偽的臉!”孟茹的聲音淒厲刺耳。
孟宇辛無法接受地道:“就因為我總誇你小時候?可爸爸也是出於對你的愛啊!而且,我從來沒有厭惡你、嫌棄你,你是我的女兒,是我一生的驕傲啊!”
“驕傲!”孟茹冷笑,“能畫畫的我才是你的驕傲!不能畫畫的我什麼也不是!”
“我討厭畫畫!”
孟宇辛大受打擊,“你說什麼……”
耿隊長冷酷無情打斷了父女二人的傾訴環節,上前把孟茹雙手背後銬起來,“暫停一下,有那個時間,我們還是先去把幕後黑手抓出來,以後有的是談心的機會。”
佟家強死亡事件中,李炳文用的是類似的超自然手段。
李炳文本人沒有修為,東西自然是彆人提供給他,隻可惜等他們撬開李炳文的嘴,得到幕後指使者的藏身之處時,對方早已人去樓空。
這次,孟茹沒來得及通風報信,幕後提供者應當還在藏匿的位置,他們得抓住時機,將人控製住。
耿隊長問孟茹那人的位置,孟茹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我告訴你們,憑你們能拿他怎麼樣?”
“那是我們該思考的問題,你隻要說出他藏在哪兒?”
“藏?”孟茹嗤笑:“就憑你們?哪裡值得他藏?!”
孟茹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說出了幕後提供者的位置,那是孟宇辛買給女兒的彆墅,沒想到被她用來藏匿詛咒師。
除了孟宇辛外,耿隊長帶著孟茹,周勝、周行一同前去,驅車半個小時來到了孟茹的彆墅。
耿隊長破門而入,幕後詛咒師正在庭院裡打太極拳。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人,看臉之稚嫩,最多十七八歲,一身練功服,眼神卻有飽經世事的深沉感。
“清晨喜鵲叫,我道為何,原來是貴客臨門。”年輕男人道。
周行歪頭,這個人的做派似曾相識,在哪裡見過來著,記不得了。
孟茹立即揚聲大喊:“達達,他們發現了,要抓我們坐牢,快救救我!”
耿隊長任由孟茹如何掙紮,絕不放鬆。
年輕男人沉下臉,“放開她,你們還有活命的機會。”
孟茹當即抖擻,嬌聲嬌氣道:“達達,他們弄的手好痛,你要幫我出氣啊!”
“放心吧。”年輕男人應道。
耿隊長始終麵無表情,該說不說,他還是心裡沒底。
他看不出對方修為深淺,想必超出自己許多,況且邪修的手段詭異莫測,要是靠他自己對付,連一成把握都沒有,這一趟,耿全亮主要把希望寄托在周行身上。
“能對付嗎?”耿全亮低聲問周行。
周行還沒回答,孟茹先大笑起來,“還以為你有厲害,原來指望一個保安嗎?”
她尚且記得,父親介紹時,曾說過這個娃娃臉是個保安。
周行認真回答道:“是的,我在影視基地工作,是一名優秀的保安。”
畢竟,閆昊老板每天都會誇他優秀。
孟茹的笑聲近乎猖狂了,她對著練功服青年大喊:“達達,快動手,他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練功服青年隔那麼遠,亦能聽見耿全亮小聲地問話,落寞地道:“沒想到,現在阿貓阿狗都敢來我麵前撒野,時間過得真快啊。”
說著,他腰馬合一,腳下發力,以行雲流水的八卦步朝著耿全亮襲來,中途掐一指訣,速度陡然提升到人體難以反應的高度。
眨眼間,他就已經出現在耿全亮的身後,一掌擊向其後心。
摧心掌!
練功服青年一掌拍出,心中穩操勝券,這是他的絕技之一,一掌下去,中招者心臟碎裂,藥石無罔。
而耿全亮都還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
太差了,實力太差了!
練功服年輕心道,小輩兒如今都懈怠了,連摧心掌不認得,竟然就敢下山獨自出任務,簡直是頂著送死兩個字在閻王麵前晃悠。
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擋在了催心章與耿全亮後心中間。
天真!
練功服青年心中好笑,他這一掌豈是用□□能攔得住的?
他毫無收勢之意,打算將這隻手跟耿全亮的心臟一起打碎。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偏偏這隻手,輕飄飄地接下他勢大力沉的一掌,他所灌注的真氣如泥牛入海,不見一絲反饋。
他的摧心掌落在周行的手背上,手背上的皮都沒破。
練功服青年驚疑,收掌並騰挪,落在與四人相距一丈之處。
“竟能毫發無傷地接下我的摧心掌,你是誰?”
“我叫周行,是一名優秀的保安。”周行是個有禮貌的人。
周行?練功服青年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名字,“你用的什麼招式?”
周行遲疑,回頭看向二哥,“小勝?”
周勝打了個哈欠,“隨便吧,嗯……你用的玄階功法八極崩。”
周行點頭,對練功服青年說:“我用的玄階功法八極崩。”
耿全亮:“……”我讀的書少,你可不要騙我。
玄階?八極崩?
練功服青年沉吟,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小子,你師出何門?”練功服青年想要知道八極崩究竟是哪個門派的絕學。
這一題周行會,“是爺爺教的。”
“你爺爺叫什麼名號?”
“爺爺就叫爺爺。”
練功服青年感覺自己被耍了,怒道:“小子,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厲害!”
他雙臂運氣,練功服無風自動,仿佛被鼓風機給吹了起來,整個人占地麵積擴大了兩倍。
稚嫩的臉上顯現出一種狠戾的殺伐之色,與年輕感極不相稱。
耿全亮帶著孟茹後退,孟茹不願,奮力掙紮,要往練功服青年那裡撲,邊撲還邊喊:“識相的你快放開我,等達達把那蠢貨保安打死,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練功服青年冷哼一聲,一手探出,掌心向上,“我這一招名叫——”
周行飛起一腳踢在他的臉上,練功服青年噗的一聲吐出好幾顆牙,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轉體,像條死狗一樣倒在地上。
孟茹喊了一半,好似突然失去了聲音,呆傻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周行蹲在練功服青年身邊,用手指戳了戳他:“大哥教過我,打架的時候,不能說廢話。”
耿全亮:“……你哥教得挺對。”
第 29 章
耿全亮蹲下來檢查, 練功服青年已經被周行踢得休克,完全失去意識,他掏出一副手銬把練功服青年銬起來,將他和孟茹一同塞進車裡。
他對周家兄弟道:“這個人大概率是個邪修, 但不排除是玄門人, 我得找玄門的人過來認人。”
“你們說要查當年的綁架案, 我還以為你們多心,現在看來,當年的案子有蹊蹺,告訴周珵, 我回所裡後, 會調查當年的案子,叫他等我的結果。你們不要輕舉妄動了,事情涉及了邪修,很危險。”
“我得先把這倆貨送回所裡,彆墅裡沒有其他人,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已經叫人開車過來接你們。”
周勝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多久能來?我的車還在畫廊放著, 讓你的人送我們回畫廊, 孟宇辛身上的詛咒我們可以順便解決。”
耿全亮自然答應, 說大概半個小時, 接應的手下就會來到。
他還提前說來的是個新人,名叫王俊傑,曾經跟他一起出過雅安公寓的任務, 也就是在那次任務中受了傷, 最近剛剛康複歸隊。
然而,周行盯著天上飄浮的雲彩, 仿佛那裡有精彩的畫麵,對王俊傑的名字沒有絲毫反應。
半個小時後,王俊傑驅車來到小彆墅。
確認了是雙方要對接的人,沒有多做廢話,三人開車趕往畫廊,等他們回到畫廊,距離離開時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個小時。
孟宇辛仍維持著他們離開時的姿勢,失魂落魄地坐在畫廊的樓梯台階上。
短短三個小時內,他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原本儒雅沉穩的臉上,現在滿是滄桑和悲傷。
女兒想要殺死自己,換作是任何一位父親,恐怕都很難接受。
孟宇辛目光直愣愣地望著前方,沉浸在過往回憶中,仔細回想著同女兒相處的每一個瞬間,試圖找到女兒反常的原因,但越回想,他心裡越是痛苦。
他想起孟茹除了要錢以外,從來不給他好臉色,節日生日,也從沒給他買過禮物,更不可能像彆人家的女兒那樣噓寒問暖,就算偶有幾句關心,多是敷衍客套。
隻是他的一葉障目,把那些當成了父女感情修複的佐證。
孟茹從來沒有正麵表示過原諒,也不曾向他表達過親情,或許,女兒一直都在恨他,他不自知而已。
周勝三人出現在他的視野中,他仍眼神發直,視若無睹。
直到周勝喊他:“孟先生,孟先生?”
孟宇辛才慢慢回神:“你們回來了……”
他的目光看向周勝身後,耿隊長和他女兒都不在,“周先生,你們回來了,小茹她……”
周勝避開這個問題,道:“她被耿隊長先帶走了,我們來處理你身上的詛咒。”
正如耿全亮所認為的,周勝其實為人相當冷漠,除了他的兩個兄弟,根本不願意對旁人多做關心,他說些禮貌性的問候,隻是為了讓場麵好看些。
孟宇辛終於明白女兒不會回來了,他強打精神,顫巍巍站起來,道:“……我該怎麼做?”
周勝的目光看向周行,周行則看著孟宇辛背後越長越大的黑色怪物,周行想了想,道:“你要和畫站在一起。”
孟宇辛沒有多問,“走吧,我帶你們去倉庫。”
王俊傑兩眼暴突,眼球恨不得掉出來,他看到了什麼?
比人還大的詛咒!
隊長怎麼沒提到?難道是沒看見嗎?該死,他這一趟帶的防身用品,不知道夠不夠保護住四個人。
王俊傑拉開架勢,準備戰鬥,可見雙方你問我答,絲毫不受影響,困惑之餘,也放鬆了戒備。
他這才想起,隊長在電話裡下命令,讓他送兩位高手到畫廊,然後保護孟宇辛的安全,還特地囑咐他,不要做多餘的事,隻要孟宇辛沒有出事,彆的任何事他不要管。
所以,是把詛咒交給姓周的兄弟了嗎?
王俊傑沒有提出異議,經過上次任務的教訓,他那遇事頭腦發熱的新人病已經痊愈,懂得了三思而後行的道理。
周勝周行再一次來到倉庫,兩幅畫模樣大變,畫麵上顯露出一些紅褐色泥土樣的痕跡,散發出腥臭味。
孟宇辛臉色瞬間灰敗,來之前他仍然抱有一絲希望,希望女兒隻是被人蒙蔽,上當受騙才會詛咒他,然而現在證據確鑿,他找不到為女兒辯護的立足點。
周行看向孟宇辛,從這個人一進來,兩幅畫就開始冒滾滾黑煙,一股腦兒地融入他背後的怪物體內。
漸漸地,怪物的輪廓越來越清晰,麵部出現了五官的凹凸。
周勝看不見這一幕,孟宇辛倒是感覺肩背沉重,幾乎要壓垮了他。
周行抬手抓住輸送中的黑煙,像纏毛線一般,將無形的黑煙卷成球,隨著他的動作,油畫上的黑煙和孟宇辛背後的黑色怪物,像是被拆的毛線織物,一層層消失。
最後隻剩下周行手裡壓縮到凝實的黑色團子。
周行不斷捏捏捏,黑色團子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周行手一翻轉,將其握在手心裡,收了起來。
周勝看到周行的動作,挑眉道:“玩好了?”
周行點頭。
周勝這才向孟宇辛道:“孟先生,接下來有官方的人貼身保護你,我們兄弟就告辭了。”
王俊傑遲遲沒能從剛才那神奇的景象中回過神來。
“今天全仰仗兩位,日後有地方用得著我,儘管開口,我絕不推辭。”孟宇辛鄭重承諾。
周勝思索片刻,還是道:“孟老板,我覺得你還是和你女兒驗個DNA,萬一呢,萬一她不是你女兒。”
孟宇辛搖頭:“算了吧,我知道周先生是好意,但我也想明白了,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事情鬨到今天這個地步,不能全怪我小茹,都是我這個父親的錯……”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周勝扯出個笑容,“那好吧,孟先生,走之前我想向你打聽點消息,當年的綁架案的受害家庭中,你還有跟誰有聯係嗎?”
孟宇辛一怔,不解周勝問此事的用意,但還是如實回答道:“聯係倒是有一點,不是我,而是小茹,當年被綁架的孩子中,有個和小茹同齡的小姑娘,她們成了好朋友,直到現在仍然關係不錯。”
“是誰?”
“邵心怡。”
……
“邵心怡,我聽說過啊,是京圈有名的小公主。”閆昊拍著大腿激動道。
周勝和周行回到新昌洋房,把孟宇辛父女的事情跟周珵詳細講了,閆昊在一旁湊熱鬨。
周勝說出孟宇辛給的線索時,閆昊立刻就表示自己接觸過邵心怡。
“我們是校友,我讀的工商管理,她也是,不過,大二的時候她轉了專業,去了編導係。”閆昊講出了解的信息。
“她家是有名的地產商,有錢,上大學的時候,在同校的富二代中是核心人物,好多舔狗圍著她轉。但她是個顏控,隻交長得帥的男朋友,去編導係就是為了多接觸演藝圈裡的帥哥,前一段還有人爆料,說她看上了那個大熱的選秀男歌手季樂山嘛……”
周勝對閆昊刮目相看:“你知道得太多了,也是人家的舔狗之一吧?”
“饒了我吧,那種食人花我可無福消受,看到都起雞皮疙瘩!”閆昊猛搓手臂。
周珵任由周行坐在旁邊把玩他的手,從他手腕上取下手串,解開,“孟茹和她做了那麼多年的朋友,孟茹豢養邪修的事,她會知道嗎?”
“如果真的是足夠好的朋友,多少會知道些內情,我從會所那邊問問,有沒有她常去地方的線索,實在不行,我換個工作地點。”周勝道,高董的會所終究與京圈沒多大交集,他得去京城重新找一份工作了。
周珵沉吟,“不著急,或許我的知名度上來後,見她一麵的機會就來了。”
雖說周珵不覺得臉好看有什麼值得追捧的,但多數人對他的評價,讓他明白自己的臉還不錯,邵心怡真的喜歡在娛樂圈找帥哥的話,等他有點知名度,應該會碰上吧。
周勝一臉怪異,“我勸你不要作死,小呆子還在這兒呢。”
周行正在專心致誌地串珠子,比夜色更深的柱子穿在紅繩上,視覺效果滿分。
周珵哭笑不得,“瞎說什麼,這跟星星有什麼關係,再說,星星他不在意,也不懂的。”
“行,你牛,有本事你就試一試。”周勝給他豎個大拇指,周珵這家夥,對所有的事都摸得門清,想得透徹,除了他自己跟星星的關係。
這難道就是人家說的醫者不自醫?
這一趟收獲很少,周勝把情況說清楚後,就開車回到會所,為下一步做準備,他還是打算辭職換到京城去工作,這樣比較有效率,指望周珵出名再去接觸邵心怡,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然而,世事就是這樣奇妙。
就在他們商量後的第二個星期,仙俠S+製作《天南》發布了預告片和角色片花。
其中除了男女主角、重要配角之外,還有一條周珵飾演的師尊個人片花,30秒。
一身飄逸白衣的周珵在懸崖獨酌,月光照拂下,廣袖下露出一隻玉石雕刻般的手,纖長的手指捏著夜光杯,慢慢送到唇邊,這時候,鏡頭才露出他的優越的側臉。
慢慢地,鏡頭平移,師尊的正臉顯露出來,清冷仙氣的臉,濃密的眉,如點星、如深潭的雙眼。
強烈的視覺衝擊力,瞬間擊穿觀眾的心防。
師尊的個人片花熱度一騎絕塵,碾壓男女主角,極短的時間內帶著《天南》劇名上了熱搜。
章導特地打電話來向周珵報喜,“……都說是意外之喜,我一點都不意外,盯剪輯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段一定會爆,所以才放出來的嘛,我的眼睛還能不準……”
“是章導拍得好,裝造給力。”周珵謙虛道。
閆昊在一旁扒拉著手機,一條一條地讀熱搜評論給周行聽。
“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帥哥哪裡來?”
“這就是娛樂圈的補貨速度嗎?朕很滿意!”
“三分鐘內,我要這個男人的全部信息[霸總吐煙圈]。”
“媽呀,帥得我肝顫了一下,這個哪個公司的新人?”
閆昊讀著讀著就興奮了,“老大,好機會呀,我這就給大哥整個微博認證,先把熱度認領下來,給咱們的電影預預熱,多好的免費營銷啊。”
周行充耳未聞,隻是緊盯著閆昊手機屏幕上播放的師尊片花。
視頻中的大哥,熟悉又陌生。
他從沒見過這種形象的周珵,熟悉的臉上沒了他所熟悉的溫暖微笑,導致周行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受。
胸腔裡癢癢的,想要伸手進去抓一抓,同時,又有點悶悶的,什麼東西不受控製了的感覺。
他忍不住抓起周珵的手,撥弄手串。
正在通話中的周珵低頭看了看他,笑著無聲問他怎麼了。
周行搖搖頭。
可是為什麼,就算把大哥抓在手裡,還是會感覺空空的呢?
影視基地總是對一夜成名的故事最為追捧,很快就有人發現仙俠劇《天南》預告片裡火起來的師尊,就是影視基地裡小有名氣的武戲替身周珵,緊接著又扒出周珵目前正在新昌洋房的劇組拍戲,都跑來圍觀。
於是幾天後,耿全亮趕來找周珵談話時,就看到新昌洋房裡三層外三層圍著許多人,想進去都困難。
耿全亮莫名其妙,扒開人牆往裡麵擠,聽了一耳朵被擠的抱怨,還有關於周珵成名的議論。
“我看見了,本人長得還真不賴。”
“我以前跟他一起跑過龍套,我一看他,就知道將來肯定能火……”
耿全亮好不容易擠進最裡麵,迎麵碰上了周行在內的保安隊伍的阻攔。
“我是來找你哥的,放我進去。”耿全亮跟周行商量。
“不行,非劇組人員都不能進。”
“你又不是不認識我,我找你哥有正事!”
“認識你,也不能進。”周行可是一名儘職儘責的保安。
耿全亮氣得無話可說,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周珵,叫他出來接人。沒一會兒,周珵穿著民國長衫出來了,在一片驚呼聲中接耿全亮進去裡麵,順便把周行也帶回去休息。
“星星,累了嗎?”周珵把保溫杯遞給周行,臨近冬日,氣溫下降,該喝溫水了。
耿全亮見狀更氣了,“是我被攔在外麵,怎麼不倒一杯給我?”
周珵指著桌上的茶壺和紙杯,“耿隊長自便,不用客氣。”
耿全亮:“……”
無奈,隻能自己倒水,耿全亮一口喝光一杯,抹了抹嘴,道:“托你弟的福,我升職了,被升為了江省分部的負責人。”
“恭喜。”周珵道。
“嘖!升職了用處並不大,”耿全亮歎口氣,“孟茹的案子還沒出結果,卻被上級移交給了總部。”
“前有佟家強,後有孟茹,我叫人重新調查了當年綁架案的47個受害者家庭,你猜我發現了什麼?”耿全亮看向周珵。
周珵穩如泰山,“什麼?”
“當年的47個孩子,順利長大成人的,不到一半。”耿全亮嘲諷地笑,“因為當年案子破獲得很順利,所以沒有人再去關注這些人,結果那些孩子們有半數已經去世了。”
周珵摸了摸手腕,“原因?”
“意外。”
耿全亮向後仰,頭靠在沙發靠背上,“有的掉河裡淹死了,有的車禍、高空墜物、煤氣爆炸各種事故死亡,還有兩個跟佟家強一樣,被卷進了凶殺案,成了被害者。”
“聽上去很巧。”
“相當的巧啊……”耿全亮拉長了嗓音,目露凶光:“巧合到令人不敢相信!我向上級打了報告,申請重新調查這些人的死亡,你猜怎麼樣?”
周珵垂眸:“被駁回了?”
耿全亮驚得直起身:“你怎麼知道?!”
“批準了你該換個問法。”周珵隨口搪塞。
耿全亮歎道:“你說得對,隻是我沒想到會被駁回,明明這些人的死一看就不正常。”
“或許你們上級有彆的考慮吧。”周珵道。
“我不會放棄,他們不讓查,我難道不會私下裡查嗎!”耿全亮道。
周珵意外:“我以為你會遵從上級意見。”
耿全亮笑了,“我在調查所出生入死,又不是為了升官發財,我可是有信仰的人。”
“失敬。”周珵頷首示意,隨即問起:“你打算從哪裡著手?”
耿全亮道:“還是先調查那些人的死因,佟家強的死算是死在了靈異體手上,彆人也有可能遭遇了靈異體。”
周珵道:“正好,我們打算從幸存的人身邊著手,如果發現線索,我們隨時聯絡。”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閆昊很快給周珵弄好了微博號,發布了一組九宮格民國造型寫真,附文感謝大家的關注,表明自己正在拍攝新電影,請大家期待。
博文發出後,很快漲了一批粉,當然99%是顏粉,整天在微博上索要美圖。
周珵並不著急,又花了半個月把電影戲份殺青,轉身去報了一位業內大咖的演技培訓班,打算利用電影後期製作的時間,將演技提升到科班水平。
演技培訓班在京城,周珵帶著周行一起過去,用閆昊的話說,公司給一哥配備的生活助理兼保鏢,兩個人就是一個團隊。
周珵早幾年在京城外圍買過一個房子,上培訓班期間正好能住在那裡。安頓下來後,周珵去培訓,第一天上課,本想留周行在家休息,結果周行不願意,一定要跟著,周珵無法,隻好帶著弟弟一起過去,但因隻報了一個人的名,不能把周行帶進去,就讓他在附近的甜品店等著。
周珵來到大樓十層的培訓班場地,已經等了好幾個人,很快人就到齊了。周珵意外發現,同班同學中竟有一個之前聽說過的人。
選秀歌手季樂山。
被孟茹的名媛閨蜜邵心怡所喜歡的明星帥哥。
周珵心中好笑,還沒見到邵心怡本人,倒是先見到了她喜歡的明星。
想要搭話,可惜老師剛好到場,開始上課,這種小班授課,一共不超過十五人,老師能看到每一個人的動靜,根本沒有機會開小差。
直到臨近中午下課,老師走後,眾人寒暄幾句,各自離開,周珵朝季樂山走了過去,還沒到跟前,季樂山率先轉身離開了。
周珵一怔,他很少被人這般無視,倒是新鮮。
季樂山匆匆走向電梯,他晚上睡不好,連上課都是暈暈乎乎地聽,再沒有心情應付無聊人士的搭話,無論是誰。
他摁下負二層,趕在鴨舌帽男人到達前關上了電梯,
周珵:“……”被人避之不及,還真是頭一次。
電梯嗡嗡下降,很快到了車庫,季樂山深吸一口氣,向自己的車走去。
昏暗的地下車庫,有限的照明,地麵似乎泛著水光,他強忍著睡意走著,朦朧中看到一個古裝女子曼妙的身影在前方走著。
古裝女人?是沒卸妝的演員?
季樂山理智上線了一會兒,定睛看去,哪有什麼女人的身影,車庫靜悄悄,並沒有劇組的保姆車。
季樂山暗歎自己瞌睡昏了頭,加快腳步,轉過柱子就是自己的車。
他摁下鑰匙解鎖,拉開車門正要上車,眼角餘光裡看到一個人影,嚇得他立刻轉身看去。
旁邊不多遠的車旁靠著一個人,正端著個小蛋糕吃,眼睛還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你是私生飯嗎?”季樂山皺眉質問。
周行搖頭,“我是保安。”
原來是大廈保安,季樂山垮下緊繃的肩膀,告誡道:“偷吃東西就換個位置,這裡有監控。”
周行歪頭看他。
季樂山不再理他,上車發動,車輛慢慢駛過周行身邊。
周行盯著遠去的車,透過後窗,他能看見後座上坐著的古裝女人。
這時,剛下樓來的周珵走近:“看什麼呢?怎麼不待在甜品店等?”
周行搖頭,“大哥,鬼還有粉紅色的嗎?”
周珵一愣,“大哥不清楚,改天我們問問耿隊長吧,星星看見粉色的鬼了嗎?”
“嗯,坐著那個人車走了。”周行惋惜,要是捏成珠子一定很漂亮。
第 30 章
深夜, 季樂山躺在床上蠕動。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夢裡有個看不清臉的女人在與他纏綿,肌膚滑膩,手臂如水蛇般在他身上遊走。
汗水劃過脖頸、鎖骨, 他呼吸急促, 眉頭緊鎖。
快醒來!
季樂山對自己呐喊, 可眼皮沉重無比,任由睡意將他拖進深淵。
淩晨,他終於喘著氣醒來,四肢綿軟, 身體有釋放過的輕鬆, 但更多的是沒有得到滿足的難耐。
季樂山爬起來灌了一大口冷水,然後去浴室,心中陰雲密布。
他到底是怎麼了……
一年多前,季樂山在選秀節目中嶄露頭角,隨後簽約了長宏娛樂,目前出了幾首歌,但市場反應一般。因此公司要求季樂山轉型, 向偶像劇市場發展, 奈何季樂山本人對演戲並不感冒, 喜歡做個單純的歌手, 拒絕了公司。
前段時間的一場頒獎禮上,他應邀上台演唱,吸引了台下貴賓邵心怡的關注。頒獎禮後, 邵心怡多次通過長宏娛樂約見季樂山。
長宏娛樂喜聞樂見, 積極促成會麵,希望季樂山能從邵心怡那裡給公司拉些資源。
誰知季樂山竟當麵拒絕了邵心怡。
公司大怒, 認為季樂山沒有認清自身價值,不懂得娛樂圈新人換舊人的速度是多麼快,直接表明,如果季樂山不聽從指示,等待他的將是無限期雪藏。
經紀人多方周旋,最終與公司達成一致,季樂山選擇答應進攻偶像劇市場,公司不再追究拒絕邵心怡之事。
季樂山這才在公司安排下,參加了圈內大佬的演技培訓班。
隻是,從參加培訓班開始,他有了個難以訴說的困擾。
最近,他每天夜裡都會做春-夢,濕熱,黏膩,充滿火熱的糾纏,令他身心焦躁,無法沉眠。
換個人或許覺得這是一件不錯的體驗,但季樂山不是。
他喜歡男人。
雖然他的外形偏銳利,但其實他是下麵的那一個。
對彆人來說夢寐以求的美夢,對他是種煎熬——任誰夜夜被撩撥,卻又不得釋放,都會想要罵娘。
夜裡無法安眠,白天自然沒有精神。
季樂山在課上無法集中注意力,頻頻犯錯,連老師都看不下去了,勒令他出去待著。
他向老師道了歉,推門離開練習室。
從訓練室順著走廊往另一頭走,就是休息室,季樂山單手扶著走廊慢慢前行,涼涼的牆麵貼著手心,讓他好受一些。
這一層所有的區域都是由玻璃隔斷,不同於需要隱私的訓練室,休息室的是透明玻璃,采光更好,節省燈光。
裡麵坐著吃盒裝草莓的人,不正是昨天在地下車庫見過的保安麼?
季樂山推門進去,“勸你彆在車庫偷吃,你就來這裡摸魚?”
周行抬眼看他,原來是粉紅色鬼的主人,今天比昨天更紅了呢。
季樂山挑了個旁邊的位置坐下,“工作這麼清閒?每天都有時間到不同的地方偷吃東西?當保安挺舒服啊。”
周行點頭:“保安很好。”
季樂山看他呆呆的,不由失笑,“那你也小心點,到處摸魚,被抓到可能會被炒魷魚哦。”
周行想了想,“好的。”
季樂山扯了扯領口,身體裡的燥熱無法緩解,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多次量體溫都正常,並沒有發燒。
“你這草莓在附近買的嗎?”季樂山喘了口氣,對周行手中鮮豔色澤的草莓來了食欲。
“大哥給的。”
“我能吃一個嗎?明天我買了請你,你明天還來嗎?”季樂山捏起一個草莓,送到唇邊輕輕咬下,豐沛的汁水浸潤唇肉,唇形突顯出來。
周行歪頭,這個人快要被鬼染成粉紅色了。
季樂山咽下草莓,心裡的燥熱反倒越燒越旺,他呼出一口熱氣,把襯衫解開兩顆扣子,“才11月,已經開暖氣了嗎?”
周行沉默不語,季樂山眼神迷蒙地看他,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娃娃臉有著很漂亮的肩頸線條。
臉很可愛,肩寬適中,背部很挺,腰細,腿隱沒在桌下,看不清……
季樂山腦子裡混沌一片,本能驅使下,他慢慢湊近周行,“小孩,你多大了?”
周行奇怪道:“你的氣味變得很難聞。”
季樂山聽見他的話,可漿糊般的思維搞不明白含義,“好香,我也喜歡你的氣味……”
周行不解:“我沒有味道。”
“是嗎……”季樂山喃喃著,身體則不斷靠近周行,兩人幾乎肩頭挨著肩頭。
周行不知道他靠這麼近想乾什麼,也不像攻擊的準備動作,於是好奇地等著看。
季樂山視野泛起朦朧粉色,忘記了身在何處,也忘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麼,隻看得見麵前的誘人的嘴唇。
一定很好親……
心裡好似有聲音這般蠱惑著,季樂山聽從了內心的聲音,對著周行俯下臉。
忽然身後一股巨大的拉力,將他拽起,季樂山暈暈乎乎地被轉過身,攥住領口提了起來,隻有腳尖沾地。
“為免誤傷,我可不可以問一句,你想對我弟弟做什麼?”
周珵麵上帶著微笑,雙眼卻一片冰冷。
凜冽的質問喚醒了季樂山的神誌,恍然想起剛才自己色魔般的想法和舉動,不由得羞恥慚愧至極。
“對不起!是我昏了頭了!”
他馬上向周珵道歉,還艱難地轉過臉向周行本人道歉。
周珵鬆開手,寒意不減,“季先生,你是個公眾人物,希望你有基本的道德底線,不要做不該做的事!”
季樂山嘴裡發苦,除了道歉他無話可說,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做出色情狂一樣的舉動,隨便對著一個陌生人發-情。
周珵把周行拉起來,“星星,沒有被怎麼樣吧?”
“被怎麼樣?”周行不解地問,他到底還是沒弄明白那個人想要乾什麼。
季樂山雙手舉高表示清白,“沒有!絕對沒有!我沒有碰到他!”
周珵心中的憤怒仍在翻湧不息。
他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晚來一步,或者老師晚一刻才放人休息,星星不就被人給……
隻要想起剛剛那一幕,周珵就無法克製地想發火。
這種情緒下,不適合與任何人溝通。
周珵把給星星增強安全意識的事提上日程,拉著周行離開休息室,完全把季樂山給忽視掉,找他打聽邵心怡的事什麼的,完全拋諸腦後。
周行跟著周珵在走廊中前行,還在不舍地回頭看,“大哥,我想要他的粉色鬼。”
周珵腳步一頓,半回過身,“粉色鬼跟在剛才那個人身邊?”
“嗯,很好看。”
周珵鬆開周行的手,拿出手機給耿全亮打電話,問他粉色的靈異體是怎麼回事。
“這都能讓你們碰上!還能是什麼,是豔鬼咯,被纏上了會做春-夢,到處發-情,你被纏上了?夢見什麼了?”
周珵不理會對方的調侃,掛了電話,有些明白季樂山為什麼會如此失態。
可這並不妨礙周珵給周行打預防針:“那是一種讓人迷糊的鬼,星星記得,不要隨便靠近剛才那人。”
季樂山被豔鬼纏身,一定得嚴防死守,不能讓他接近星星。
“不能捉嗎?”周行失望。
“……等明天我再問一下。”周珵懊惱,剛剛忘了問耿隊長。沒辦法,隻要跟星星有關,他總會失去平常的鎮定。
“星星,要記得,不能讓彆人對你做親密舉動。”
“像剛才那樣?”
“對,那是最親密的兩個人才能做的,明白嗎?”周珵解釋說。
周行提踵靠過去,在周珵還沒反應過來時,用自己的唇印在大哥的唇上,“好。”
轟——
蘑菇雲在周珵的腦袋裡升騰,周珵僵直,耳根紅得幾乎滴血,狼狽後退,“星星!”
周行疑惑歪頭,“我和大哥是最親密的人,不對嗎?”
咕咚的吞咽聲,周珵條件反射看去,季樂山雙手握著休息室的門把手,用一種無助的語氣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周珵罕見地無言以對:“……不是你想得那樣。”
“不不不……我什麼都沒想……沒想。”季樂山頭搖得像撥浪鼓。
周珵:“……”
既然知道了失禮的舉動不是出自季樂山的本心,周珵對他的敵意減弱,至少願意冷靜地跟對方溝通,“季先生,能聊聊嗎?”
季樂山以為周珵想談相互保密的事,便答應了。
不料,坐下後周珵第一句話就驚得他坐不住。
“季先生,你連續幾天做春-夢了?”
“你在說什麼……”季樂山強笑,這人為什麼會知道他私密之事,變態嗎?
“你被豔鬼纏上了,”為了上課期間的安寧,周珵不介意提點對方一句,“我朋友說,豔鬼纏身,會不斷做春-夢,到處發-情。”
季樂山第一反應是不相信,可對方精準地說中了他的症狀,“你到底是誰?”
他前腳出現不適,這人後腳冒出來提醒,該不會是被設局了吧?
周珵平靜道:“我隻是個新人演員,如果不是為了避免你騷擾我弟弟,我不會跟你說這些。”
季樂山臉一熱,羞愧道:“我那會兒也不受控製。”
周珵扯扯唇角,“所以我希望你控製住自己,不要給彆人添麻煩。”
“你能幫我?”季樂山滿懷希望地問。他已經被春-夢折磨了好幾天,也不好意思跟身邊人求助,正不知道怎麼辦。
“我朋友知道。”周珵打電話給耿全亮,放了擴音,言簡意賅地說明情況,讓耿全亮給點建議。
耿全亮的聲音透過話筒有些失真:“豔鬼這種靈異體危害不大,就像迷藥,得看你沾了多少。”
“量少,頂多做幾次春-夢,容易欲望上頭,失身。”
“量多了,就有點危險了,會一直欲求不滿,可能精儘人亡。”
季樂山臉色難看,這幾天,他可不就是夜夜春-夢不覺麼。
“可豔鬼為什麼會纏上我呢?”季樂山深感倒黴,自己明明什麼都沒做。
電話裡耿全亮道:“原因有很多種,最常見的是碰到了豔鬼附身的東西,比如古董首飾,這一類最容易撞上豔鬼,還有一種是去了一些不乾淨的場合,像是一些比較靡亂的酒吧,那些地方容易有癡男怨女的命案。”
季樂山回想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動態,古董首飾沒有碰過,他不談女朋友,對那些不感興趣。
但酒吧之類的場合,被朋友邀請得多了,不得不去幾回。
“那這東西該怎麼擺脫?”季樂山問出了最迫切的問題,彆的什麼都好說,但身體不受控製可是大問題。
他是個歌手,要是哪天在街頭隨便拉人來接吻,那事業算是完蛋了,還會被釘在內娛恥辱榜上,被人嘲諷一輩子。
“周行沒法打嗎?”耿全亮疑惑,豔鬼不是強大的靈異體,按理說周行該動動手指就能打死了。
周珵道:“如果星星動手,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豔鬼與他們曾遇到過的靈異體不同,萬一周行動手,被豔鬼給迷惑了怎麼辦?難道要幫周行找人紓解嗎?
那萬萬不可能!
耿全亮聽懂了周珵的潛台詞,不禁語滯:“說不準,要不你們等我回去,把豔鬼封印起來,最多幾天。”
周珵季樂山對視一眼,也隻能如此了。
掛了電話,季樂山奇異地好受了些,他本來以為自己得了不可言說的病,才會如此欲求不滿,結果原來是豔鬼纏身。
有種倒黴又鬆口氣的感覺。
季樂山對周家兄弟道謝:“幸好遇見你們,不然我肯定會在公眾場合出醜。”
“客氣,季先生對豔鬼的來曆有猜測嗎?”
季樂山苦笑:“沒有,我以前不信這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犯了忌諱。還有最近公司讓我去應酬過幾次,可能是那時候被纏上的吧。”
周珵則有另外一種猜測,“那季先生最近有沒有跟邵心怡小姐接觸過?”
季樂山愕然,接著露出無奈的神情,“就連你都聽說過嗎?”
“那個女人有點顛,她有特殊的癖好,喜歡收集長相好看的男人,就像集郵一樣,對男人示好,等男人拜倒在她的魅力之下,就會失去興趣。”季樂山歎氣,“我們公司就讓我假裝一下,畢竟邵小姐對每個男伴都很大方,給資源,可惜,我是個同性戀,裝不出來。”
周珵挑眉,“不理她,她就會放棄?”
“畢竟是邵家千金,身邊的男人很多,拒絕過一次就沒見過了,估計早把我忘乾淨了。”季樂山僥幸道。
周珵沉吟。
“怎麼,你想跟她拉上關係?”季樂山打量他,心中感歎周珵的臉就算在娛樂圈也是一流水準,“你這樣的長相,不愁她不找上門。”
“有些事情想向她了解。”周珵道。
季樂山點頭,不知信了沒有。
隨後兩天,季樂山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差,第三天上課時,他的膚色透著一股潮紅,眼波流轉,不時輕喘,高挑的身形搖搖晃晃,十分不穩當。
周珵見他狀態如此之差,不解:“為什麼不留在家裡休息?”
季樂山神情難堪:“在家我控製不住自己,出來外麵還能維持著理智,我比較相信你。”
周珵搖頭,“你的情況很不好,還是回去吧。”
季樂山同樣發覺狀態差得超出自己的預期,於是向老師告假,準備離開,走了沒幾步腳下一軟,跌坐地上,沒忍住發出一聲輕吟。
滿室同學目光怪異地望過去,季樂山羞恥地眼中含淚,周珵暗歎一聲,主動提出護送他回去。
季樂山感激不已,老師也覺得有必要,就同意了。
周珵架起季樂山,撐起他一半的重量,先到休息室喊上周行,一起乘電梯來到地下車庫,“星星,我去開車,你先扶著季先生,不要讓他趴你身上。”
“好。”周行抓住季樂山的上臂,讓他穩穩立著。
周珵把車開到電梯處,下車來接過季樂山,季樂山意亂情迷,雙臂不自覺地纏上周珵的脖子,朝他送上自己的親吻,周珵無奈,伸手擋住,三兩下將他塞進副駕駛,俯身幫他係上安全帶。
做完這一切,周珵轉身,看到周行正盯著一個方向,不知在看什麼。
“星星?”
周行回頭,臉上是平常的表情。
周珵想問他有沒有看見剛剛季樂山的舉動,又覺得周行不會在意這些,最終隻是道:“星星,快上車。”轉身上了駕駛座,發動車輛送季樂山回家。
季樂山住在市區的大平層,周珵驅車進入車庫,自己把季樂山扶下車,送進電梯摁下相應樓層。
到了季樂山家門口,周珵晃醒他,取出鑰匙,擰開門。
“浴室在哪兒?”周珵問道。
季樂山指了指方向,周珵將他架進浴室,扔進浴缸,打開涼水對著季樂山的臉澆了幾分鐘。
“醒了嗎?”周珵一手拎著噴頭,站得筆直,周行在他身後好奇地看著。
“……”季樂山心覺淒慘,“謝了。”
“醒了就好,你自己收拾吧,我們回去了。”
周珵確認季樂山反鎖了房門,才帶著周行回到培訓班所在的大廈,好好聽完當天的課程。
至於季樂山一個人在家中如何,那不是他要考慮的問題。
第二天,季樂山竟然來上課了。
周珵注意到,季樂山雖然很疲憊,但眼神清明,舉止正常,看來是不再受豔鬼的影響了。
果不其然,課間休息時,季樂山走到周珵身邊,告訴他昨天夜裡沒有再做春-夢。
兩人到休息室,找周行確認。
周行掃視一圈,“粉紅色鬼不見了?”周行吸吸鼻子,雖然粉紅色鬼不見了,但味道還有,分不清從哪裡傳出來的。
季樂山大喜,“太好了!”
周珵挑眉,“發生了什麼?”
“呃,”季樂山害羞撇開頭,“我男朋友拍戲回來了。”
周珵怔了一下,沒想到季樂山竟然有男朋友,這幾天見他獨自忍受煎熬,還以為他單身,“那恭喜。”
季樂山不好意思極了,“唔,嗯。”
休息結束,兩人回到訓練室,所有人看他們的目光變了,帶著某種令人不適的意味深長。
老師特地在課前提示他們,不要因戀愛影響上課秩序。
兩人莫名,有好事的同學偷偷給他們看了手機,原來有營銷號爆料兩人在地下戀愛,還附有照片實錘。
【季樂山投懷送抱,對象竟是新人演員】
正文洋洋灑灑講了季樂山入圈以來不曾公開過戀情,連邵小姐的示好都不屑一顧,原來是喜歡男人雲雲。
被蹲守的狗仔拍的照片,正是季樂山迷糊抱他獻吻的景象。
周珵盯著手機裡的照片皺眉。
季樂山看後臉色大變,照片看上去過於引人遐思,任誰看了都會往桃色方向猜測,最重要的是,他無從辯解。
總不能說自己被豔鬼纏身,失去理智了吧。
他敢說,網友也不會信啊。
“抱歉!”季樂山誠懇道,“你幫了我,我卻連累你鬨緋聞。”
“無妨。”周珵搖頭,是他自己的疏忽,沒有躲避狗仔偷拍的意識,“豔鬼的事,你男朋友知道嗎?”
季樂山羞愧,“昨天跟他坦白了。”
“那便好。”周珵點頭,他不希望突然冒出一個把他當情敵的男人。
季樂山深吸一口氣,“你弟弟那邊,需不需要我去解釋?”
周珵愣了一下,“我和星星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季樂山寬容地道:“沒關係,我懂的。”
周珵歎氣,“我覺得你沒懂。”
季樂山堅持:“我真懂,說不定他看新聞正生悶氣呢,我去跟他解釋一下。”
“他不會生氣。”周珵道,“他不懂這些的。”
“怎麼會呢。”季樂山不以為然,都親上嘴了,怎麼可能還不懂,又怎麼會不吃醋呢。
季樂山一得機會就奔向休息室,找周行解釋緋聞,周珵遲疑了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帶著一絲隱秘的企盼,他想知道星星的想法。
休息室內,周行端著水果切吃,季樂山一溜小跑進來,坐到他身邊,迫不及待地問:“周行,你看到新聞了嗎?”
周行搖頭。
季樂山愣住,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繼續往下說。
但既然新聞爆了,周行早晚會看見,還是提前讓他放心才好,季樂山掏出手機給他看照片,“昨天你哥送我回家,在地下車庫被拍了,現在新聞爆出了照片,大家以為你哥和我在談戀愛……”
周行眨眨眼,照片裡大哥和季樂山的頭交疊在一起,看上去抱得很緊,好像在親親。
季樂山小心翼翼問:“你沒吃醋吧?”
休息室外,周珵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吃醋?”周行環顧四周,沒有醋,怎麼吃?
季樂山解釋:“就是你看到這個照片,會不會胸悶、生氣,覺得不高興、不開心?”
周行看了一眼照片,搖頭,“不會。”
周珵慢慢靠在玻璃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