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1 / 2)

殺死一位長老,對現在的路拾來說,並不算件難事,可對十五歲的路拾來說,大約難如登天吧。事情過去了十幾年,當時的很多細節路拾已經想不起來了,隻記得自己當時在沉雁辭跟前的窘迫。

一山之隔處,羲和山上下正在被屠戮,而僥幸避開危險的雜役在遇到了山門少主之時,不想著幫忙,不想著逃命,想的卻是自己像塊灰撲撲的醜石頭,渾身還散發著無極藤的臭味,不知道會不會被少主聞見。

那是很不應該的、難以啟齒的、隱秘的感受,悄悄折磨著路拾的心,令他不敢靠近,不敢抬頭,不敢出聲。

如今的路拾,借助《天裂幻境》重現過往,有了更多餘裕去觀察六長老。他握著小刀倚著大樹而坐,將六長老和沉雁辭的舉動收於眼底。

六長老嘴上勸說著沉雁辭不要被仇恨衝昏頭腦,擺出一副為少主付出一切的忠義模樣,真要仔細端詳,就能看出他神情中並無幾分悲痛和憤怒。

路拾想起那時,或許是自己畏縮的模樣讓六長老放鬆警惕,他並不像現在這樣守著沉雁辭,而是支使得路拾團團轉,一會兒讓路拾去周圍看看動靜,一會兒讓路拾將附近的黑龍駒趕遠一些,刻意營造出少主處境很危險的氛圍。

而十五歲的路拾極為聽話的跑來跑去,慌慌張張地做事,以至於在沉雁辭麵前摔了兩個跟頭、被憤怒的黑龍駒狠狠踢了一腳。

正是這一腳,才使又羞又痛的路拾發現了六長老的不對勁。

路拾倚靠著樹乾怔怔出神,隱隱察覺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識回望過去,正與沉雁辭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他正在被那雙眼睛專注地盯著,不知多久了。

路拾的心像被狠狠捏了一把,亂了節奏。狼狽的撇開臉,路拾暗暗唾棄自己沒有出息,十五歲時害怕被沉雁辭注意到,重活後,還是承受不住沉雁辭的打量。

醒醒!眼前這個沉雁辭隻是幻象而已!

如此提醒自己,路拾並未感覺輕鬆,而是失落不已。強打起精神,他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附近的黑龍駒鼻息粗重,煩躁的噴氣聲此起彼伏,六長老多看了幾眼,眉頭皺起,本想要對路拾說什麼,卻在對上路拾的臉以後,咽了回去。

路拾相當驚奇。他知道六長老想要說什麼,“你去把這些畜牲趕遠一點,彆讓它們傷到少主”,他還記得清楚六長老的原話。

為什麼這回不說了?

路拾想不明白原由,主動道:“六長老嫌黑龍駒煩?可要我去把它們牽走?”

六長老愣了一下,見路拾滿臉等待吩咐的表情,目光慢慢變了,偽裝出來的溫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居高臨下的冷漠,“嗯,你且去,牽遠一些。”

……原來如此。路拾有點想笑,當年怎麼沒看出來呢,六長老頗有些察言觀色的本領,在他麵前表現卑微時,就會被肆意支使,在他麵前不卑不亢,反倒被顧忌。

大概這也是白芷等人從來沒發現六長老不對勁的原因,他偽裝得實在太謹慎了。

路拾一邊感歎自己當年也曾交過好運,一邊把因六長老身上殘存的藥物味道而煩躁的黑龍駒牽開。那時,他焦急的想儘快牽走它們,就將它們趕去喂食石槽那邊,可那邊的異味更重,不滿的黑龍駒一腳踹在路拾腰間,將他踢飛進草叢中。

出醜了的少年趴在草叢裡,臊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忍著難堪爬起來安撫黑龍駒時,少年發覺了黑龍駒極度討厭今天的無極藤和六長老。

他困惑於六長老怎麼跟無極藤扯上了關係,畢竟喂靈獸的藤蔓隻對放在山門的取水池附近,一般由雜役去取水,送到各位修者的住處。

待少年好不容易趕走黑龍駒,回到少主那邊,就迎來了一個巨大的“驚喜”。

六長老希望路拾能夠跟沉雁辭互換外衣,讓路拾佯裝羲和山少主逃往與沉雁辭相反的方向,混淆敵人視線,為沉雁辭爭取生機。

十五歲時,路拾沒啥見識,但不是傻子。六長老對他說了很多好聽的話,大義、恩情、犧牲,他渾渾噩噩沒聽進去,隻知道,六長老在叫他去死。

路拾害怕,他不想死。

六長老見他很久不吭聲,臉色變得難看,語氣嚴厲起來:“你是羲和山的人,為了少主,難道你還委屈了不成?”

路拾抖動著唇,說不出拒絕,也說不出願意。

“師叔,彆逼他。”沉雁辭突然出聲,“我們身中毒物,沒了修為,隻能靠雙腿來逃走,就算他願意,也起不了作用。”

路拾猛然抬頭,絕望的目光中生出希望,生平第一次直視沉雁辭。

沉雁辭麵無表情,“讓他走吧。”

六長老不太滿意,“雁辭,咱們處境危險,不能心慈手軟……”

“我說,讓他走!”沉雁辭又說了一遍。

六長老無奈,歎息道:“你啊……少主仁慈,不願讓你冒險,但你身為羲和山之人,貪生怕死,不思報恩,簡直……”

路拾活像被揍了一拳,鼻子酸酸的,胸中百般滋味交集,想要辯解,卻不料看到六長老正目露凶光。

奇怪……六長老好奇怪……

為什麼突然起了殺心?為什麼被黑龍駒討厭?

一呼一吸之間,種種念頭閃過,路拾瞪大眼睛,是六長老給山門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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