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1 / 2)

方啼霜又成了鋸嘴葫蘆,他年紀尚幼,又不識規矩,實在很不知道什麼話是該說的,而什麼話又不該說。

可偏偏眼前這位又是個翻雲覆雨的主,隻消費一句話的事兒,便可降他以滅頂之災。

“不必緊張,”裴野卻出乎他意料地說道,“孤不要你答,若凡事都知根知底,那怎麼還有趣呢?”

方啼霜心裡有些鬱悶地想:那你怎麼還說?嚇死他了都快!

座上的裴野筆端未停,隻是話音一頓,片刻後忽的又問道:“那夜你為何不守約?”

方啼霜:……

不是才說不要他答嗎?怎麼還問!

他本想扯兩句謊話糊弄過去,可他總覺得身側這位才比他大不上幾歲的少年,仿佛一眼便能將他洞穿了似的,這讓他有些不敢說謊了。

方啼霜思忖了好半晌,然後才誠然開口答道:“奴婢去過了,那夜是聖人沒守約。”

裴野眯了眯眼,心想:撒謊。

那夜他人就在芙蓉園中,雖然突生變故——那暗藏宮中的刺客提前出手,但內衛的眼睛他是信得過的,他們說無人來過,便是無人來過。

即便這小奴那夜當真去過芙蓉園,大抵也隻在芙蓉園外緣站了站,否則斷然是逃不過那些千牛衛的眼睛的。

方啼霜見他不應聲,心裡更慌了,腦子更是亂成了一團漿糊,脫口便又補了一句:“況且……奴婢那時又沒答應,又怎麼能算得上是違約呢?”

他這話一說出口便後悔了,這雖說是他心裡的真實念頭,但心裡想歸想,可真把話兒甩出去了,他又怕被皇帝降罪。

裴野沒應聲,隻是心想:沒規沒矩、人慫膽卻大,還喜歡裝傻充愣,不過勝在有趣,也難得勾起了他幾分好奇。

於是他淡淡道:“你說的對,是孤輕忽了。”

方啼霜的魂兒都快被他這句話給驚散了——他方才都做好下跪請罪的準備了,裴野為何脾氣又這般好了?

當朝民風開放,酒樓外搭台子唱戲說書的不勝枚舉,內容也從來五花繚亂、百無禁忌。

方啼霜曾經和阿兄阿姊跑去湊過幾次熱鬨,那戲本裡的皇帝暴虐無常,一怒就是一句“把他給寡人拖下去斬啦!”

他就沒聽說過哪個皇帝會謙卑地同庶人道歉,裴野這一句是可真讓要他折壽了。

可說完那句話,裴野緊接著便又不說話了。

方啼霜茫然垂目,看著他在宣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下那些形入方塊的字跡,很快便又開始犯起了困。

年幼時他才會走路,便被阿娘催著趕著去讀書寫字了,可他自小便不愛念書,一見到這些方塊字就暈乎。

啟蒙比旁人早,學得卻比旁人慢,一看就是頑石一塊、朽木一樁。

可架不住他阿娘耐著性子,一橫一豎、一筆一捺地教他,他從前總聽阿娘說什麼:“不識字往後是要吃大虧的。”

“你學了好賴也不吃虧,認字讀書不比你和泥捏泥巴來的強嗎?”

所以方啼霜好歹是在娘親去世之前學完了一本千字文,也算是啟蒙認字了。

不過裴野寫的那些字他也有好些都看不懂,而且這種非大白話的文言文,他哪怕是字字都能認得,也不定能讀懂幾分意思。

方啼霜熬到最後,整個人都有些意識不清了,他朦朦朧地又想起了曹四郎,也不知他的阿兄近日怎麼樣了……

說起來,他但逢變回人身,就總被那裴野撞見攪和了,雖然裴野今夜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方啼霜還是心裡悶悶的,有些沮喪和失望。

“時辰不早了,”裴野忽然撂筆出聲,“你回去罷,隻是明日這個點你還要來。”

他也不知道今日自己為何困得這樣早,兩個時辰前他才吃了一盞濃茶吊著,如今竟又有了倦意。

像是真受到了貓舍裡那隻懶貓的影響。

方啼霜半夢半醒似的,還有些發怔,脫口便問:“去哪兒?”

“家去,”裴野道,“孤又不知道你是從哪來的。”

他顯然是真的有些困乏了,語氣中很罕見地隱隱透出了幾分不耐煩來。

方啼霜此時若要再多話,那便是不識好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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